原来雨村可以这么冷,比长白山的无人区还冷。
吴邪的体温在我怀里逐渐消退,他这一生经历了那么多风霜,折腾了那么多,临了还是死在了雪夜,连日出都没看到。
小满哥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吴邪的手,喉咙里发出带着悲怆的呜咽。
大概这畜生比我更早明白什么叫永别。
今天是冬至。
胖子说过,冬至的时候应该要吃饺子,可我只觉得现在满嘴都是冰雪的腥气。
我从张家古楼回来的时候,雨村的雪还没有停,漫天苍白一片格外晦气。
院子里大多是以前一起倒斗的人。
灵堂设在了堂屋,黎簇站在吴邪的灵位前,青涩的模样像极了吴邪年轻的时候。
“起灵。”
又见起灵。
人死如灯灭,院子里那盏灯在吴邪走的那个晚上坏了个彻底,我站在那看着吴家的人把他从我面前送走。
吴邪不让我扶棺,而我一向很听他的话。
吴邪的骨灰入了吴家祖坟,雨村只有他的灵位,我留不住他。
灵位上的照片用的是吴邪年轻时候的照片,没有白头发,更没有满脸病气,鲜活得很,和我记忆中的模样分毫不差。
黎簇有一双和他相似的眼睛。
胖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北京。
黎簇留在了雨村,现在的我在他眼里大概是一个需要陪伴的形象。
生活又归于平淡。
院子里那棵树依旧繁茂,我呆坐在那张老旧的藤椅上看着天边一成不变的风景,我没有在想念吴邪,只是有些累了。
瞎子来的时候,我正坐在院子里考虑要不要把那盏灯给修好。
他的身手依旧很好,只是我没有什么心气和他打,旁边的黎簇大概是吓到了。
院子里鸡飞狗跳的,我忽然想起来,好多年前也跟瞎子这么打过一架,只是那个时候吴邪还在。
“你他妈……”黑瞎子抹着嘴角的血沫笑,“跟个寡妇似的,给谁守节呢?”
他的墨镜映出我杂乱的头发,那样子确实像条丧家之犬。
我没有接他的话茬,瞎子说得不对,寡妇还能有个念想,我不认为我在给吴邪守节。
我的念想锁在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里,埋在吴家祖坟底下,看不见摸不着。
但吴邪给了我很多爱,我想应该足够我度过余生 。
“哑巴张,你真打算这样一辈子?”
这样是哪样?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离开了雨村。
巡山的时候我在悬崖边看到了一大片抽芽的野山茶,才发觉原来又是一年冬天了。
“小哥,来尝尝我从北京带的茶叶,我从花儿爷嘴里抠出来的。”
胖子从北京回来的那天我正在整理院子里枯死的苔藓,冬季太干燥,而我也总是忘记打理。
雨村的日子好像和以前差不多,胖子的手艺依旧很好,但我总觉得和从前不太一样了。
黎簇长高了不少。
冬至那天,我去了一趟杭州。
今年是个暖冬,南边的天气大概都不太正常,西泠印社边上的杜鹃花居然开得正好。
我去看了眼吴邪,找了好久才在西湖边上一家花店买到茉莉。
供台处放了一瓶二锅头,我想应该是前段时间胖子来过。
墓碑上的他依旧明媚,而我却多了些许风霜。
暮色西沉,起了点风,有些冷了。
“吴邪,”我摸了摸墓碑上那张光滑的照片,“我回家了。来年开春……给你带酿好的竹叶青。”
跨年夜那天,胖子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几箱烟花,堆在了院子里。黎簇被他支使得团团转,旁边围着一群村里的小屁孩,搬凳子,拿火机,脸上也难得多了几分少年人的雀跃。
我坐在那张旧藤椅上,看着漫天流光灿烂,是难得的热闹。
烟花在头顶炸开,院子里弥漫着硝烟的味道,有些呛人。
大约是实在想念,看着空荡荡的眼前,声音轻得自己都快听不见,淹没在烟花声中。
“吴邪,新年快乐。”
现在庭院里除了落叶,什么都没有。
但我知道,有些东西就像吴邪种的苔藓,冬天枯了,春天还会从根里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