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无惨的头被斩落。
他怒不可遏，鬼杀队队员们在我眼前一个接一个冲上去，哪怕前一个人在他们面前被腰斩，他们依旧无所畏惧。
我有些惋惜。
为了他们，也是为了我自己。
无惨又企图引诱我当工具人。
于是我很没出息的开始和本能催化的脑袋抢起了我的身体。
那个出言不逊的剑士被我的血鬼术护了下来丢到后方。
虽然很感谢他的一番开解，但是拖后腿还是事实。
再一次谈崩了之后我没有耐心再去劝说自己。
索性砍断了自己的双腿。
疼痛带来的清醒效率极高。
谈他爷爷的，果然还是暴力比较爽快。
瘫倒在地上时，我用日轮刀支撑着我的身体，挑衅地看着无惨。
干不掉我还不爽我，只能开私聊骂我。
不过其他的几个人貌似被我吓到了。
甘露寺更是差点哭出来。
那个被我丢开的人也愣了。
他们太容易感伤了，好像这一刀砍在了他们身上。
鬼能够无限恢复身体，砍掉的身体马上就能修复，我死不了。
无惨又被包抄，他很憋屈。
其实我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但我还是笑他被包围得像个缩头王八。
四十七
岩柱赶来的时间很巧，他一出现就帮我砍断了正要攻击我的触手。
而我当时双腿没有恢复，打算贡献出一只手臂来慰藉一下我无聊的心情。
岩柱挡在我身前和一座山一样。
他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我不对劲。
当即泪流满面。
我真担心他对着我再念一段经，那我情愿直接超度。
风柱也紧跟而来，扔着□□对无惨口吐芬芳。
我不由得想给他鼓掌，骂得好。
大家一个接一个的赶赴战场，我听见夜风呼啸而来。
内心前所未有的坚定。
四十八
说起来你们可能不信，我现在可能要死掉了。
因为我刚恢复意识就发现我的头没了。
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因为打掉我脑袋的家伙也被我捏爆了脑袋。
不过我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四十九
恍惚间，身体似乎在不断地下沉了。
让我想想我的头没了之前发生了什么。
刚才被我打掉脑袋的家伙，无惨，他告诉我，“灶门炭治郎死了”。
他是故意这样告诉我的。
甚至特地让我看清楚炭治郎此刻的样子。
炭治郎的脸已经被血鬼术吞没大半，他的眼睛失去了色彩，暗红色的，像干透的血。我大脑里框框作响的声音突然就盖过了无惨一刻不停的挑衅，只能看着他，理智悄无声息的断裂。
我的意识被吞没了，有什么异样？
我只感到浑身冰冷。
没想到我最后留下的影像是这样令人失望的场面。
最后一线光消失的时候，我听到自己木讷的声音。
“一起死吧，杂碎。”
五十
下坠失重很难熬，我呆呆地看着身下模糊不清的深渊。
尽头是一片白色的暖光。
我看见了——
妈妈小跑着向我张开双手，我没有摔落的风险，稳稳地落在她怀里。我闻到了她身上的味道，粗粝的衣服布料擦着我的脸，有点痛，有点心酸。
爸爸的手落在我后背上，我抬头看他，他几乎没什么变化，就好像，刚刚我只是出去了一会儿，他已经收工回家，在桌子坐着休息旁边等待着我。我们没有走上那座山，我们没有走入那个夜晚。
我打了个冷颤，好冷。
愣愣地将头埋在妈妈怀中，张着嘴，一时竟然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我抬起头，妈妈的眼泪一颗颗落在我的脸上。
神思恍惚间，我哽咽着将那句我很早很早就会说的话告诉了她。
“别哭。”
这句话，迟到了十几年。
妈妈顿时泣不成声。
我头好疼，心脏里像是正被人用力的搅动着，五脏六腑也在被大力的蹂躏着，我好难受。
我声音颤抖地告诉妈妈，“我好难过。”
难过的快要死掉了。
我该怎么办。
泪水断了线一样落下来，我从来没有体会过这样的痛苦。
我浑身都在疼，伤口已经好了，但我依旧能感受到刀尖切入身体时的拉扯感，我记得太清楚了，记得刀刃怎么切段我的骨头我的血肉。
我快要痛死了。
妈妈。
五十一
带我走，我想跟你们一起走，妈妈。
妈妈抱着我抚摸着我的头顶，声音温柔，“还太早了。”
可是我真的好难受。
“已经是大人了。”爸爸拍着我的后背，“不可以那么随便就妥协啊。”
“不要辜负自己的努力，你已经坚持这么久了，”妈妈的吻在了我落泪的地方，我看着她的双眼，我的心疼得快要裂开了，我用力地抱着他们，并不能够缓解我半分的痛苦，“妈妈会一直等你，只不过不是现在，不要放弃。”
“如果你随随便便就来见我们，我可是要修理你的。”爸爸露出一个欢快的笑容，听着他说这样的话，我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我快要喘不过气了。
我不想坚持了。
只要看到他们，我就感觉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了。
我的脸庞在妈妈的手心里，“要振作起来，不能和鬼认输。”
“哭完就给我好好回去。”爸爸这么说着，手却将我抱在了怀里。
我想到鬼，想到他去世的那一刻，恨不得立刻将胸膛里那颗支离破碎的心脏挖出来。
我不想回去。
回到那只有我一个人的地方。
我太没用了。
“谁说只有你一个人。”爸爸不满，“我们一直在这里，你这个丫头看不见吗！”
妈妈不停地替我拭去眼泪，“我们一直在看着你，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你。你从来不是一个人。”
他们的声音像风一样，变得很轻很轻。
我努力地抓紧他们的手。
但风就这么从我手里穿了过去，我抓不住了。
惊慌失措地想要重新回到他们身边。
“要好好活着。”他们只是这么对我说。
他们托起了我，而我却挣扎着想要抓住他们的手。
我从未感到过这么强烈的身不由己，他们明明离我那么近，我却什么也碰不到。
“对不起。”我用尽了力气朝他们大喊。
对不起，任性了那么多年。
对不起，没能让你们停止哭泣。
对不起，作为你们的孩子，我很糟糕。
对不起啊——
五十二
我身体又轻盈了起来，白色的暖光离我越来越远。
发愣时，有人从背后抱住了我。
我听到了她的笑声，泪水漂浮在半空之中像泡沫一样化开。
她的下巴搁在我的肩膀上，笑着告诉我，“惊喜吗？我们又见面了。”
灰暗的沼泽化作紫色的粼光，一切开始变得明亮又梦幻，我的世界第一次和她的瞳孔一样的漂亮，她紧紧地抱着我，只是这一次，换做我回抱住了她，手臂与她交叉相叠，我在尝试用我的体温去接触她冰冷的身体。
我学会了，学会了怎么难过，学会了怎么流泪，学会了去感受情绪。
我好想你听到，我好想知道你会不会夸我。
你知道了吗？
听见了吗？
忍。
她以前身上全是药味，有点苦，闻久了有点上瘾。大概是香奈惠死后，这些味道越来越浓，她几乎是泡在了紫藤花调配的药壶里。想起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帮香奈惠出头，认为我粗鲁又蛮横，在治疗过程中对她姐姐的态度十分不尊敬，恨不得抽刀打我。她那时候的脾气很着急，说话的声音很响亮，很清脆，好生动。
香奈惠走后，我没再见她这样。她变得像植物一样安静，每次去蝴蝶屋，看见她静静站立于阳光之下，像一株快要死去的花。
我闻不到她身上的味道，就像她根本不存在。
想到这里，悲伤已经要冲破我的喉咙。
声音在喉咙里咕哝了两声，最后出来的却是，“对不起。”
我很难受，可是她却在笑。
“你尽力了。”她的头正轻轻地搭在我的肩膀上，我感受不到她的重量，只能够长久的将自己停留在她的怀里，留存这点难以察觉的接触感。她轻盈地带着我往最高的地方飞去，在她的身后源源不断的蝴蝶涌出，簇拥着我，犹如一团团紫色的雾气。
随后，她的声音传来，她明明离我很近，但是声音却离我很远，“我也在牵挂着你，不要害怕。”
我的心脏时而像是飘在云端，时而坠落地底。
“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她突然松开了我。
我精神一紧，下意识伸手想要握紧她放在我腰间的手，当我准备碰到她时，抓了个空。
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停留在原地。
她仰起头，笑着送我离开。
“再见。”
我前所未有的愤怒。
我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我不能留下我想要的，我也不能奔向我在意的，我拥有过的一切都被轻易夺走，我努力的活着只是为了这一点点我曾经拥有的人和事，而人生就这么荒诞不羁且残忍无度，竟然不允许我保留有任何一点的期待与幻想。
为什么？
我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意识游荡在深不见底的汪洋之中。
突然，背后有破开水面的声音，一只手臂猛然穿透了身后海平面，击碎了我这片虚妄的海洋，用力的抓住了我的手臂。
我被动地靠近海面，仰起头去看头顶的一片浮金，脑袋里一片空白。
是光的颜色啊。
在天空上落下来，照耀着将我吞没的大海，在海面上织出一片片的金色鳞纹，向我这位已经几乎要看不到人生之路的住客慷慨地展现出他积极又璀璨的一面。
又有什么用，他的慷慨不过是停留在表面的敷衍了事，我无法呼吸，他的光耀明亮与我而言不过是讽刺和炫耀。
就在我疲惫地闭上眼睛之前，折射在水面的金光冲破了水面重重障碍，纷纷向我涌来。空气争先恐后地灌入我的肺部，温暖的火光拥抱着我，我这才睁开眼睛看向了另一边的世界。
四周的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退散，我被包裹在明光之中，就像活着的时候一样。
头顶高悬着灿烂万千的太阳。
我用尽全力睁大了眼睛，直到因为承受不住，而满眼热泪。
光进入我的眼中，我终于看清楚了。
“炭治郎——”
五十三
人生很无趣，我对这种来来去去的游戏已经感到倦怠。
请别再戏弄我了，我曾经得到过的，你已经全都拿了回去，不必再以我孤独而廉价的性命取笑。
我累极了。
受够了。
“抱歉，我来迟了。”
我听到了炭治郎的声音。
——我非常非常希望您能够活下来。
很抱歉辜负了你的希望。
我真的很累。
这一生走来太过煎熬，我以为努力就够了，却没想到活着仅仅依靠努力是不够的。我耗费了所有的力气却只能步履蹒跚地游走在世界的边缘，过去我因为无知，所以不曾发现，如今我倒是有所进益，却只能被身上沉重的负担埋葬。
无论怎么选择，对我而言都是死路一条。
我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当这样的想法出现的时候，头顶的太阳突然向我走来，炽热的光几乎要将我灼烧殆尽，在冰冷的海水之中，我从未感受过这样滚烫的温度，这样强烈的存在感。
有人紧紧地抓住了我，防止我再一次沉入水底。
他十分用力地抱紧我。
那一刻我想到了吉原花街那个热闹的夜晚，所有人都在为了胜利而欢呼，而那时的我却泡在茫然的汪洋中奋力地向他们游，我在疑惑着他们的喜怒哀乐，像个局外人一样和这份欢呼毫无关联。我抬起头看向天幕，满月当空，亮银色的光就这么从天上倒下来，将我浇了个透彻。
也许只有我会觉得盛夏是冷的。
我在茫然之间与他的目光相接，苍茫一片的大海之中有人撑着一艘小船向我缓缓驶来。
被拥抱着的时候，我伸出了双手，看到成千上万根红线落下来缠绕着我的指尖，他们顺着指尖蜿蜒而上，覆盖在我的手臂上，最后牢牢地将我牵住。
他的声音那么平静，我感觉到自己空无一物的心脏正被逐渐填满。
我弯起手臂回拥，这一次没有落空。
几乎令我痛哭出声。
仅仅只是这样就能够令我感到前所未有的欣喜，多可悲。
我又感到了难过。
这样在喜悦和难过之中痛苦的挣扎着。
如果有神，请救救我吧。
“我知道，你的内心此刻一定非常难受。”
“请尽情的哭出来，走过这个过程非常的煎熬，但是一切都是活着的证明。”
“我会一直一直留在你的身边，不会再让你孤独的停留在原地。”
“作为交换，这一刻，也请您回到我的身边吧。”
“我是如此渴望着与您相遇在今后的每一刻。”
“用您的眼睛看看我，看到活着的我。”
“我们一起活下去。”
五十四
冰凉的空气不停的灌入我的肺部，让我从死亡门前收回了那只踏入一半的脚。
头顶上是遮盖的严严实实的屋顶，我抬起手，看到自己完好无损的手臂。我身上的伤疤全都不见了，皮肤光洁如新。
像假的。
我有点分不清眼下情况的真假虚实，扭头看见不远处我的日轮刀，试图去够。
“喂，刚清醒过来不要这么胡来！”被人呵斥了。
呵斥我的是一个靛青色头发的年轻人，他是个鬼，但是似乎在救我。
随着他的呵斥声，我身边的有一个乱糟糟的脑袋探了过来，是炭治郎。他似乎一直呆在我身边，全身上下被绷带包得严严实实，睡眼惺忪，刚从梦中清醒。
“你醒了！”傻里傻气地这么跟我说。
“你刚变回人类，不要乱来，不要碰你的刀，想锻炼也好想切腹自尽也好，给我等满三个月。还有你，感情好也给我在半年之后再考虑别的事情，这位小姐的身体现在经受不住任何刺激。”这个叫愈史郎的鬼语气很冲，言辞直白，我看到了炭治郎的脸因此变得又红又亮。
也从他嘴中得知，我变回人类了。
在经历过那种几乎要分裂自己的痛苦之后，我活了下来。
我却并没有感到轻松或是踏实，因为我始终分不清虚实，也无法确认我是否真的存在。
炭治郎见我走神，脸色也不好看，以为我难受，急急忙忙就要起身去叫人。
房间里现在只剩我们两个，我不想他离开。
于是我伸出手拉住了他。
好安心。
我依依不舍地抓住他。
为了不让我的伤势恶化，炭治郎轻而易举地就向我妥协，顺着我的力气坐到了我的床边，只是脸色有些拘谨。
他有一只眼睛被绷带绑着，那是无惨伤到的地方。
好在他另一只眼睛还在，那弯红月依旧在我心上悬挂着。
我伸出手示意他低头。
他乖乖地低下来，让我抚摸他的脸。
干燥的皮肤温度似乎有点高，不过也许是我的手太冷了，摸着手心也一片热。
“能再低一些吗？”我这么问他。
他嗯了一声，俯下身。我贪婪地望着他的眼睛，将他的所有轮廓都深深地刻在记忆之中，然后我撑起身体，将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都使了出来。
可能要被医生骂了。
但无所谓，我想吻他。
内心滋生了一丝庆幸。
活下来的庆幸。
因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