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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第五七章 情悲苦命散鸳鸯

拜访过老阿克木,章怀春方从这部侯口中得知了黑水滩成为“诅咒之地”的由来。

黑水滩原是乌孙人心中的“神圣之地”,此处的黑水亦被称之为“圣水”。传言这“圣水”可生肌美发、强身健体,亦能照明驱邪。

因有这样的传言,乌孙人常会取“圣水”沐澡濯发,甚而制出了能用来照明的石烛。这石烛燃烧时,其味奇臭无比,生出的黑烟更是浓似雾,人畜神鬼莫敢近。

只是,时日久了,接触过“圣水”的人,却相继病倒了。这些人或头晕呕吐、胸闷咳嗽,或头皮脱落、皮肉溃烂,最后又相继病故了。

死亡如瘟疫在草原蔓延开来,人畜皆未能幸免。

这时,当地人方始意识到,黑水并非“圣水”,黑水滩亦非“神圣之地”,而是一处被长生天遗弃的“诅咒之地”。

“那些受黑水诅咒的人,自也是被长生天遗弃的人;而被长天生遗弃的人,最后也只有死路一条。”

老阿克木的这句话,让章怀春觉得荒唐至极,反驳了一句:“那不是诅咒,只是一种毒。”

老阿克木却极其认真道:“在我乌孙人心中,那便是长生天的诅咒。”

章怀春见他提起那所谓的“长生天”时,神色极其虔诚恭敬,不由对这草原游牧之民信奉的神明愈发好奇了,遂虚心请教:“贵国信奉的长生天,究竟是何方神圣?”

老阿克木神色愈发虔敬,举目看向天窗外的那片湛蓝晴空,却是将双手交叠于胸前,向着那片晴空恭敬地拜了几拜。

良久,他才将目光再次落回到了章怀春脸上,回道:“长生天乃至高无上的天神,主宰世间万物,是我草原众生的保护神。”微顿过后,他又劝着章怀春,“长天生降下的诅咒,无人可解,亦无法可解,公主还是莫要白费力气了。你救不了阿娇靡。你该做的,是早些为他诞下子嗣。若是身子有恙,无法再诞育子嗣,那便大度些。”

听及,章怀春不觉面色尽赤,眼神也骤然冷了下来:“部侯逾矩了!此乃我二人之事,不是部侯该操心过问的事!”

老阿克木丝毫不为她怒火所慑,亦不因她大汉公主的身份而对她假以辞色,态度倨傲地道:“公主怎能说出这般可笑愚蠢的童蒙之语来?甭管是在你大汉,还是在我乌孙,储贰之立,乃社稷之重,如何能说只是你二人之间的事?汉家疆土,万里之广;圣主胸怀,百川之大。公主身为汉家公主,竟连这点容人的雅量也没有么?”

自入了乌孙,因有“大汉公主”这重身份的庇护,还从未有人敢当着章怀春的面对她出言不逊。

她知道,这些乌孙各部首领好比割据一方的诸侯,向来以强者为尊。乌孙昆莫虽为一国之主,却处处受到这些部落的掣肘。

明桥初登大位,这些愿归顺于他的五部侯,怕是只有翎侯乌克与伽罗大禄两部。其余三部,要么是见素光败了,要么是迫于大汉威势,才不得已归顺了明桥。

而眼前这人,无疑是不服明桥的,甚而对她这个大汉公主也颇有微词。

他说她无容人的雅量,她隐隐猜到了他是在故意激怒她。

她压下心中那股愤懑之气,始终维持着得体而不失礼貌的笑容,心平气和地道:“部侯既关心阿娇靡的子嗣,那便更该应了我的请求。他活着,方能留下子嗣。”

老阿克木没料到方才那番话竟未能激怒这个汉家公主,不由敛了几分傲慢骄矜之色,端坐身子仔细端量着她。

此女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气质却雍容纡徐,即便被冲撞冒犯了,也始终沉着镇定,让人难以窥探到她的心思。

而面对他毫不避讳的打量,她亦不躲不闪,坦然与他对视,目光沉静如渊。

这一刻,他始意识到,这个被大汉送来的和亲公主,并非好拿捏的娇弱汉女。

他彻底收起了对她的轻慢之心,正色道:“要我应了公主的请求,也不是不行,但我有条件。”

章怀春听这老部侯松了口,心口蓦地一松,却仍是不动声色问了句:“什么条件?”

老阿克木捋须笑道:“公主若能劝得阿娇靡接纳了我的阿娜尔,试药一事,我部落里的民众皆可听从公主安排。”

话音将落,他忽觉如芒在背,一股冲着他而来的杀气倏忽而现,又倏忽而逝。他心中暗中称奇,环顾了一圈,目光不由落在了侍立在章怀春身后的那名亲卫身上。

从始至终,这亲卫都低垂着眼帘、安安静静又安安分分地立在那儿,不动如山。

他不由暗自思忖着:“莫非是我多心了?”

他将目光从这亲卫身上收回,重又看向面前沉思不语的章怀春:“公主如何说?”

章怀春早已攥紧了垂放在膝上的双手,微扬的唇角亦抿成了一条直线。

在这人提起子嗣一事时,她便隐隐猜到了他在明桥身上打着什么主意,不想他竟真的当着她的面提了出来。

她觉脑子在嗡嗡作响,思绪似一团乱麻,恁是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讷讷道:“部侯方才说了什么?”

老阿克木只当她未能听清自己的话,正欲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不想才张开了口,那如芒在背的不安复又漫上了心头。

他这回几乎能断定这并非是自己多心了,而是这帐内就藏着一个妄想取他性命的人。然,这帐内除了他与这位大汉的绥宁公主,便只有他自己的帐前亲兵和绥宁公主带来的那个亲卫。

他的目光在帐内这些人身上来回梭巡,最后落在了那个老实安分的亲卫身上。这人面貌虽似乌孙人,却同他们的阿娇靡一般,拥有一头黑发和一双黑眼。再细细去看,他才发现这人的右耳被割去了,那两条裸露在外的臂膀上皆有文身,一条盘踞着一头鹰头狮身的异兽,一条伏卧着一头蛇尾鹿身的灵兽,两侧肩峰上又皆纹有太阳纹。

这样的形貌,让老阿克木立时便想到了居住在热海一带的塞种人,亦想到了那个被自己处死的塞种贱奴。

因那贱奴的缘故,他对这些低贱的塞种人皆深恶痛绝。

他记得,自己被阿娇靡请去王帐议事时,这人还在阿娇靡帐前听用,不想转眼便成了大汉公主的人。

“听闻公主出行,身边总有明侍御护行,为何这回换人了?”老阿克木双目死死盯着巴依,话却是对着章怀春说的,“这些塞种人生来卑劣,公主要多留个心眼,莫要在这贱奴手上吃了亏。”

章怀春只觉这人对巴依的敌意来得蹊跷,并未应和,只旧话重提:“部侯方才所提的条件,事关贵国的阿娇靡,我无法做主,且容我回去同他商议。”

听言,老阿克木立时将目光从巴依身上收了回来,亦将浑身敌意敛起,继而挤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对章怀春道:“那我便静候公主佳音了。”

章怀春颔首:“今日叨扰部侯良久,若有冒犯之处,还请部侯见谅。”说着便起身向其辞别,“告辞。”

老阿克木忙起身,亲自送人出了帐。

***

巴依打开车门,正要请章怀春登车,忽听她问了句:“你与那老阿克木部侯有仇怨么?”

巴依神色骤然一紧,低垂着眉眼回道:“回公主的话,仆今日是头一回见老阿克木部侯。”

他分明没说实话。但,他既然不愿说,章怀春也不勉强他,只想着回去后去询问明桥。

那时,明桥决定将巴依送到她身边时,便特意交代她来见老阿克木时,要将巴依带上。她当时并未深思其中缘故,今日看来,他当时并非是随意派了一个人来自己身边,而是另有深意。

车马缓缓行驶在夷播海边那一望无垠的草原上,宛若行驶在一卷流动的巨大画卷里。

暮色四合,金辉从天洒落,将牧民们的脸照得金光闪闪的。他们驾驭着马匹、挥动着马鞭驱赶着羊群,顷刻间,散落在各处的羊群便好似汇成了一条流淌的河流,渐渐消失在了暮色下。

车马继续行进,却又闯入了另一番热闹繁忙的画卷里。草甸上,被晒得青黄的干草,已被压实捆扎成一块块,牧民们正将这些干草摞在了一辆辆牛车上。

这是牧民们在为牛羊马匹准备过冬的草料。

一阵晚风卷过草甸,淡淡青草香便一股脑儿地扑进了车厢里。章怀春隔窗向外张望时,却在一群忙碌的牧民间,见到了明桥与阿克木的身影。

不期然在回程路上遇见了明桥,章怀春只觉欢喜,朝驾车的巴依道:“巴依,停车。”

大汉公主的车驾出现在草甸里,早便引得旁人纷纷侧目,明桥亦早便看见了停在远处的那辆车。

他将手中图纸塞到一名牧民手中,对阿克木匆匆交代了一句话,翻身跨上乌骓马,便策马向海边疾驰而去。

***

正是倦鸟归巢时候,一行白鸿鹤掠过海面,渐渐消失在了天际。

明桥策马驰至海边,见章怀春立在海边遥望着天边的那群飞鸟,对他的到来充耳不闻,心底一阵失落。他驱马至她身旁,唤了声:“大春姊姊。”

章怀春这才将视线缓缓转到了他脸上,微微笑着问:“你能陪我在这海边走走么?”

明桥自是求之不得,笑着应了声好,便翻身下了马。

章怀春对巴依道:“你便在这里候着吧。”

明桥因担心她如今的身子行多了路会累,并未将马留下,牵着马,与她沿着海岸并肩漫步。

夕阳下,夷播海好似一条蜿蜒在草原上的金色玉带,粼粼波光晃人眼。

一块从海面延伸而出的狭长高地,宛若一道屏障,将这片海域劈成了东西两段,极窄的水道阻断了两段海域的水流交融,也因此导致两段海域东咸西淡,泾渭分明,海里游鱼水草也千差万别。

高地上,草木稀疏,遍布着砂土砾石,又零星分布着或大或小的浅滩。海面上、浅滩里,憩息着成群的白鸿鹤。这些鸟儿或两两成双,或三五成群,悠闲自在地在这方天地里游弋、翱翔。

章怀春登上高地,在临海的地方寻了块凸起的石头坐下。明桥拴马登上高地后,未在她附近看到可坐卧的石头,也便盘腿坐在了她身边的砂石地里。

霞光流转,温柔勾勒着她的眉眼轮廓,为她平添了一抹艳色。

“大春姊姊,”他向她身旁挪近了一寸,微仰着头望着她道,“今日见了老阿克木,他可有为难你?”

听言,章怀春遂将目光从一眼望不到头的海面一寸寸收了回来,偏头垂眸与他对视片刻,忽低低叹息道:“倒不曾为难我,只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什么难题?”明桥不觉坐直了身子,又向她靠近了一寸。

章怀春静默无言地看了他半晌,方道:“他想让你娶了他膝下的女公子,让我劝劝你。”

听及,明桥眉心微拧,不禁冷笑出声:“那老匹夫果真是贼心不死,在我这儿碰了壁,竟真将主意打到了你身上!”他望着她紧张兮兮问了句,“姊姊如何回他的?”

章怀春并未回答他。

她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转而追随着海面上一对交颈而舞的白鸿鹤,感慨万千地道:“世间万千生灵,只有这些禽鸟最是忠贞不渝,一生一世,一心一意,甚而还会有一方因另一方去世而绝食殉情的。卫崧曾给太皇太后送过一对仙鹤,但那只母鹤没两年便染病去世了,自此之后,那只公鹤便开始不吃不喝,没日没夜地鸣叫,没多久,也便去了。”

“明桥,”她偏头,眸色深深地看向身旁人,“我不要你学那仙鹤殉情,只想问你,你能做到似这些禽鸟般,一生只钟情于一人么?”

明桥见她顾左右而言其他,甚而还要质疑自己对她的心意,只觉心凉如水,委屈道:“看来,姊姊从未将我的话听进耳里、放在心上,我回过你不止一回两回了。今日,我便再回你一次——今生,我之身心,悉归于姊姊,也只归于姊姊!姊姊生,我便生;姊姊死,我也死!”

章怀春听他又这般口无遮拦地言生言死,并未如往常那般阻拦,心里犹豫纠结的事,反倒因他这番话而有了决断。

她正要回答他之前的问题,他却迫不及待地再次问道:“姊姊,你究竟如何回那老匹夫了?”

章怀春道:“我只说要先同你商议。”

“有甚可商议的!”明桥道,“日后,你也不必为试药一事去求他了。那药,你既已在牲畜鼠兔身上试过多回了,便不必再拿人试药了,直接给我吃吧。”

“好。”章怀春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应了下来。

她这般爽快应下,是明桥未曾料到的。他本做好了要同她争论一番的准备,心里已酝酿好了诸多劝说之语,不想,全没了用武之地。

看着她平静如水的面容,他不知心底为何突生了一丝恐慌,满是不解地问:“姊姊为何答应得这般爽快?在今日之前,我提起这话,你便要动怒,这回为何改了主意?”

章怀春双目一瞬不瞬注视着他,声虽柔,却掷地有声:“因你生死皆是我的人,我不许旁人在你身上打主意。”

一句“生死皆是我的人”,听在明桥耳里,如仙乐入耳,让他心荡神摇,已然不知天地为何物。

飘飘然间,他又听她道:“若你服了我的药,不幸身故,我会用我的命来偿。”

明桥如闻霹雳,心中绮丽幻象霎时轰然而碎,心惊肉跳地连声惊呼:“不!不!不!姊姊忌讳些!”眼下,他已是顾不上与她之间的约定,伸出两根指头便轻轻压在了她的唇上,“我非孱弱之躯,姊姊亦非锡饧不辨,拿我试药,是天时地利人和,姊姊不必杞人忧天。”

见他这般惊慌失措又全心全意信任自己的模样,章怀春眼角泛酸,不觉泪盈于睫。在他抽手之际,她又急急伸手牵住了他的衣袖,轻轻开口:“你坐过来,离我近些。”

明桥不解,迎着她的目光看去,不觉被她眼中的柔光攫住了心神,已是不由自主地挪到了她身侧。将将坐稳,她的右手便抚在了他头顶,一俯身,便将他的头按入了她怀中。

胸腔内的心,霎时跳如擂鼓。

体内血在沸腾,他感觉口干舌燥,不觉舔了舔唇,努力平复着翻涌如潮的心绪,在她怀里嗡嗡道:“姊姊,你这样……坏了约定……”

“无欲无念的亲近,不算坏了约定,也并非不孝。”章怀春抬手轻抚着他垂披在脑后的青丝发辫,神色坦然。

听言,明桥不觉失笑:“姊姊当真任性霸道。”又颇有几分不平地嘟囔着,“姊姊心性高洁,抱我在怀也能无欲无念,却苦了我。”

感知到她轻抚自己青丝的手没了动作,他趁机从她怀中抬起了脸。看她面上红晕渐生,一副窘迫不能言的模样,他便知,她并非如她言说的那般无欲无念。窥破了她的心思,知晓她对自己也有欲念,他如饮蜜糖。

然,他却不敢沉溺其中,唯恐心底那点隐秘念头破土而出,唐突了她。

为将心思从她身上抽离出来,他又从她身侧挪开了,轻咳了一声,主动起了话头:“姊姊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章怀春蓦地抬眸向他看了过去,似有些不解他这回竟没趁机取笑打趣自己。微怔过后,她才敛了心神,正色道:“我想知道——你为何将巴依放在我身边?又为何偏要我带着他来见老阿克木部侯?”

“姊姊莫要多心。”明桥道,“巴依是我帐前最勇猛忠心的亲卫,我将他派到你身边,只是为了让他护你周全。至于为何要你带着他去见阿克木的那个父亲,这便说来话长了。”

“你细细说。”章怀春道,“我听着。”

明桥从怀中掏出一卷粗麻纸,缓缓展开,却是一卷绘制着山川河流与城廓驿站的舆图。

“这是我绘制的一卷乌孙舆图。”他将这卷舆图往章怀春眼前递了递,“潦草了些,但姊姊应能看明白。”

章怀春向他的方向微微倾了倾身,目光在这卷舆图上大致扫了一眼,又抬眸狐疑看向了他:“这舆图同你要说的事有何干系?”

“自是有干系的。”明桥手指点在舆图上的夷播海处,“这便是我们此时所在的夷播海。传言这海中居住着阿帕姆与阿帕森两位神明,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为争夺这片领地,阿帕姆与阿帕森经历了长达数百年的争斗,也未能分出胜负。倒是双方的儿女在祂们斗得不可开交的这数百年里,互生了情愫。可惜好景不长,这对有情人的事终究还是被阿帕姆与阿帕森撞破了。”

言及此,他便不再继续讲了,故意向章怀春卖了个关子:“姊姊不妨猜猜这对有情人最后是否成了眷属。”

章怀春正听得入神,无心去猜,只催着他:“我不猜,你讲给我听。”

明桥轻叹一声,指了指身下的这块高地,声音沉了几分:“我们所在的这块高地,便是阿帕姆与阿帕森所化。而祂们的儿女,则被阻隔在了东西两头,再也见不得面,一对有情人就这样被生生拆散了。”

听言,章怀春神色黯然,低声喃喃:“这传说与牵牛织女二星的传说一般,这块高地便如同天上那条银河。”

她怅然若失地环顾着东西两段的海域,心情郁结地叹息了一声,继而转眸定定看向明桥:“你同我说了这许多,却仍未能解我之惑。”

“姊姊莫急。”明桥不慌不忙道,“我说了这许多,只是为了告诉你——辖制夷播海的老阿克木,便如同这冷酷无情的神一般,也曾拆了一桩姻缘,让一对有情人至今也不能相见,甚而险些儿阴阳相隔。”

章怀春瞬间福至心灵,隐隐明白了他口中的那对有情人系谁:“这对有情人,莫非是巴依……与老阿克木今日与我提起的那个女儿?”

夷播海的传说是私设杜撰( ╯□╰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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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7章 第五七章 情悲苦命散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