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没有电视。
我觉得电视是个累赘。
我相信所有和我一样年纪的人都会觉得电视是个累赘的。电视有什么用呢？打开之后是不能跳过的广告，然后是需要充会员才能看的电视剧，然后还是广告，会员，广告，会员。我其实很奇怪为什么现在人们买了新房之后还会在客厅摆一个大电视，这个装修方案太古老了，我确实是个复古主义者不错，但我和飞鸟可不会为了这种无用的东西坚持我们的复古。我觉得不如摆一个PS5来的实惠。至少PS5不会给你看广告。
哦，可能因为玩电子游戏是不务正业吧。哈哈哈哈哈。
总之，新闻联播观看计划因为我没有电视而搁浅了，是的，我有电脑，但我打开电脑后就会想玩买的那些游戏，根本顾不上看新闻联播。幸好我的员工不会说话，看不看新闻联播都不会影响我无法知道它们脑子里在想什么的事实。也许正因为这样，我们相处得十分愉快，并没有很大的矛盾。
而且狗的存在让我的生物钟硬生生地变规律了。我需要雷打不动地给它们做饭——因为我懒得上网查哪些猫粮狗粮足够好，而且这是我的宠物，可不能让飞鸟代劳（即便她很喜欢做饭），需要清洁它们的窝，毛，还有其他它们生存会产生的垃圾，我还需要遛狗。无论是刮风下雨，我都需要遛狗。
我讨厌遛狗。
我讨厌狗。
我需要每天早上爬起来做饭，外出，在外面浪费掉一两个小时之后才能回到我的店。如果不是狗，我就不用做这些。我会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一直到我躺烦了，愿意起床为止。还有猫，它总是在我睡午觉的时候咬我的脚趾。我讨厌猫。
我也讨厌它们掉的毛。那些毛将花园弄得一团糟，大大增加了我的体力劳动。飞鸟并没有说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我松懈一小会不满就会在她心中滋生。如果我希望保持这段友谊，那我就应该做好自己的事情。我讨厌宠物。
也就只有阿文会喜欢它们了。我认为这是她不用亲自照料猫和狗的原因。
十月底，星送来了他给我制作的道具。一套七宗罪。
这真是很让人难以拒绝的道具。我以为星只是长得人妖了一点，没想到他确实有些能耐。看来他能坐稳牵头人这个位置也是因为自己身上有真本事。我将这套刀具挂在墙上，开始看星给我写的信。
“请原谅我用如此原始的方式和你联络，但既然你是纸的充实信徒，那我想你肯定喜爱书信多于屏幕。希望你喜欢我精心挑选的信纸。虽然它们已经不再流行，但信纸上的图案仍旧很棒。
目前收集情绪的工具多种多样，但内核都在‘收集’上。在之前的交谈中，我察觉到你仍未拜托以往的影响，因此这套工具比起我提到过的武器来说更倾向于收集者。我想先从收集者开始会让你好一些。我有一些医学背景，偏向医院里的东西。所以从我这里流出的情绪收集道具无论外表如何，本质上可视作携带有药剂瓶的点滴。也就是说，你的七宗罪大部分刀身会吸附环境中的情绪，而刀尖则是导管和使浓缩后的情绪重新出现在空气中的针尖。若有条件，请在每把刀下方放置容纳情绪的容器。当然，你也可以在接待客人后进行手动收集。只是这样情绪当中难免会混入杂质，价格不会很高。
我建议你有货时在群里知会一声，因为我不可能在制作七宗罪时告诉别人我无所事事，最近新进群的又只有你。他们知道你可以收集原罪了。
我想马上就有人被你吸引过来。无论如何，我在这里提前恭喜你开张大吉。”
信息时代，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别人。
我叹息一声，在自己买来的精致小垃圾里翻了翻，翻出几个大小不一，形式各异的瓶子放在七宗罪下面。这种搭配有些怪，也许会让客人更加注意这边。我给七宗罪换了个地方，让它们悬在柜子上，也让瓶子伪装成柜子上的摆设。这下看上去比之前好多了，我的装修细胞没我想得那么糟糕。
当天晚上，我给自己点了几根烟花棒玩。
开张不都是要鞭炮，要气球做的拱门，要喜庆的舞狮队么？我没有那些，也懒得去找那些，用烟花棒凑合凑合算了。阿文陪我点了几根，拍了些照片发在□□空间里，随后去回复在她动态下留言的那些评论去了。我没有发。我讨厌信息时代。
一张照片也许就能让我被人扒个底朝天。我可不想这样，还是算了。
“你在哪里订的七宗罪啊？那么逼真。”阿文问道。
“道具圈大佬。”我说。
“噢，这种程度应该挺贵的吧？”
“别人送的生日礼物。”我说。
阿文被提醒了，开始问我想要什么。我打开我的购物车和收藏夹，挑了一些发给她，让她随便买去。每当这时我都觉得自己已经老了，不管是挑礼物还是期待礼物都会让我觉得很累，但好消息是我的朋友们也都到了可以直接提出自己需求的年纪，也都被工作吸走了精力，连打字聊天都没有兴趣，当然也不会怪我太追求效率。让浪漫和暧昧都见鬼去吧，高贵的成年人不需要那些。
当晚，吃完饭洗了澡，正打算来一把潜水员戴夫的我，突然想起我应该检查检查我的仓库。准确地来说是我仓库里的面粉，黄油，还有其他拿来做面包的原材料。如果过期的话就不能给客人吃了，得留着给自己吃。所以我穿着T恤和短裤就去了店里，在我检查到第五盒牛奶的时候，风铃响了。
现在是晚上十点。说真的，就算是住在古城民宿里的旅客，这个时间点出门也有点吓人了。所以当我掀开帘子走出来，看见那张扁脸已经坐在柜台前的时候，我没被吓死就已经算是我心脏强大了。
“你好，欢迎光临。”我坐过去，说道，“怎么这么晚出来呀姐？来旅游的？”
“诶，是呀。”扁脸说道。
她的脸有点像马云，像是女娲捏人的时候不小心上下捏了一把，把她的脸给捏得有点扁。她还有个朝天的猪鼻子，没有鼻梁，嘴巴也很丑，很突出，说话时上下牙居然不是内扣而是对齐的。人居然还能长成这个样子，基因真是奇特。
“现在都十月底啦，怎么不国庆出来玩呢？”我又问道。
“人多呀。”扁脸接着说。
“哎呦，确实多。不过这里还挺清闲的，要是放到热门城市，估计就人挤人了。”
“唉，没钱呢。有钱就去其他地方玩了。”扁脸叹气道。
“要喝点什么不？”我又问，“咱怎么一个人出来呀？大晚上的多危险。出来旅游没带个伴？”
“孩子睡着了，老公在玩手机呢。”
我像检测到了关键词的机器人一样清醒了过来，垂涎欲滴地看着面前的扁脸。
我对待她的态度郑重了许多。
“哎呦，那姐也躺在床上玩玩手机呗。大晚上地跑出来，我吓一跳，还以为见鬼了勒。”我开玩笑般地说着，“刚咋还叹气呢，出来旅游多好的事儿呀。又不是国庆，人少，想去哪儿去哪儿。怎么，吵架啦？”
扁脸又叹了口气。
“也没什么，就是他老看手机，刷他那个抖音，说个话就跟耳朵聋了一样，什么也听不见。”她说。
“哎呦，那别影响孩子呀。现在小孩都被手机迷得跟什么似的。拿起来就放不下了。我今天出门买菜的时候，一路上就全是低头看手机的。等红绿灯也得拿出来看一看呢。那个脖子低得都快断了。”
“可不是嘛！”扁脸嚷嚷道，“出来旅游还看他的那个手机，怎么说都不听。还说要给孩子买，一天天的正经事不干，净干些这个！”
“哎呦！那不得影响孩子学习啊？”
扁脸更加激动了。
“我孩子聪明着呢，从小就会说话，现在长大了，全都叫手机还有学校里的老师给毁了。”
“噢……哎呦，怎么回事呢？”
“我孩子小时候可聪明了。”扁脸说，“小学都考满分的。”
“哎呀，那很聪明啦。学的知识都会呢。”
“初中也考得好。就是高中老师不负责，给我们教坏了。还开班会点孩子，我孩子要是不聪明，怎么考得上好高中呢？他去的那个高中可是很不错的，很多家长都想让孩子去。”
“对呀。都考上高中了，说这些。”我调整了一下坐姿，“姐，你喝点什么？”
“你这里都是咖啡呀，大晚上的，我喝了就睡不着了。”扁脸说，“你给我倒杯水行了。我要热水。”
我转过身去给她往热水壶里倒水，说：“大晚上的喝咖啡确实不好，姐你有空白天来嘛，白天逛逛景点……”
猫焦急地叫了一声。
我转过头去，发现扁脸不见了。
“真见鬼了。”我看着空荡荡又昏暗的书店，感觉心里发毛，“人呢？”
话刚说完，我就觉得有些后悔。没别的，就是觉得这样显得灯没全打开的书店更加阴森恐怖。我不是迷信的人，当然也不觉得这世界上有鬼，但没有人能逃脱对黑暗的恐惧。我还记得小时候半夜起床上厕所时的紧张感，好像无数邪恶的怪兽藏在阴影处蠢蠢欲动。现在，那种紧张感又回来了。
一个成年人会悄无声息地离开吗？我的风铃都没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