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
刚出关的承启已恢复往日身形，一袭月白长衫衬得她气质沉静，“这几日的事，我已听闻不少。”
“姑姑是……” 风霖起身，语气带着几分试探。
“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 你是为了自然族，我心里清楚。” 承启抬手按住她的肩，让她稳稳坐下，“只是往后行事，莫要太过刚硬。锋芒太露，终究会伤了自己。”
“谢姑姑谅解。” 风霖松了口气，指尖不自觉攥紧衣角。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拿回完整的掌司权力。” 风霖抬眼，眼神坚定。
“完整的掌司权力……” 承启沉吟片刻，指尖轻叩桌面，“核心在于兵权。”
“正是。” 风霖放下茶杯，语气带着不甘，“我要的是能自由调配兵权的掌司之位，如今我们调拨一兵一卒，都需掌仪府联合中书省批复，处处受制。想当年，掌司与掌仪本是一族丞相之职，归属自然族，偏是当年平乐女娲为削弱我们的实权，才将其拆分至今。”
“你说得有道理，但此事急不得。” 承启从袖中取出一个檀木盒子，缓缓推到她面前，“这簪子，算是你及笄的贺礼，早该给你了。”
风霖打开盒子，一支银簪静静躺在其中 —— 银身似流水缠绕，中间嵌着一块蓝色晶石，在灯下泛着柔和的光。“谢姑姑。” 她指尖抚过冰凉的银饰，眼底泛起暖意。
承启起身：“我先回辰瑶阁，你也早些用膳歇息，莫要太过操劳。”
“是。” 风霖躬身行礼。
然而承启并未回辰瑶阁，反倒转道去了允诺的烟光阁。
“稀客啊！” 允诺正蹲在院中的石案前整理韭菜，见她进来，挑眉笑道，“我们的大忙人怎么有空来我这小院？”
“有甜水吗？” 承启大跨步走到石案旁坐下，语气带着几分慵懒。
“有！” 允诺高声招呼岚十一，“十一，把冰镇的酸梅汤端来！”
承启接过酸梅汤，仰头喝了一大口，舒了口气：“风霖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泡的茶太苦，跟她性子一样，拧得很。”
“是你挑剔！” 允诺拿着韭菜在水里涮洗，语气带着调侃，“谁不知道你嗜甜如命，连喝茶都非果茶不喝？那些小辈哪懂你的心思，能记得给你泡茶就不错了。”
“哎！” 承启叹了口气，眼神沉了沉，“这几日闭关，我也想了很多。风霖做法虽然刚劲，但却是我这么多年想做的，她如果有能力，我想把一些权利分出去。”
“你这是为她，还是为了你自己未了的心愿？” 允诺放下韭菜，直起身盯着她，语气严肃。
“这话从何说起？” 承启反驳道。
“能力归能力，她若主动要，你给她，我没意见。可你主动送上门，这性质就不一样了。” 允诺擦了擦手，“孩子的路，该让她自己走，你别插手太多。”
承启并未起身，目光却直勾勾盯着允诺。
夜幕降临，江山各处陆续亮起灯火。上万亩花田在春风中摇曳，新抽的花苞裹着夜露的湿气，连空气里都飘着清甜的花香，静谧而美好。
次日清晨，春阳从女娲界赶回，第一时间将帝熙、苏瑾怀召至主阁。他眉头紧锁，指尖摩挲着奏本边缘，沉声道：“女娲界下达了联姻旨意。” 说着，将手中的奏本和画像递了过去。
“这是此次的联姻对象。” 春阳补充道，“帝熙配水族嫡出三公主水镜巳，瑾怀配兰花族庶出七公主月疏影。”
两人翻看画像与奏本，帝熙率先合上，语气沉稳：“我无异议。”
瑾怀也随手合上画像，嘴角带着几分无所谓的笑意：“我也没意见，联姻而已，无所谓。”
“嗯。” 春阳指了指奏本末尾，“签下你们的名字吧。”
两人提笔签下名字，春阳收起奏本：“我拿去跟风霖核对一下，也好尽快回复女娲界。”
听风阁内，风霖正坐在案前摆弄花枝，一束百合插在青瓷瓶中，清雅动人。
“一切按旧制即可，无需特殊安排。” 风霖拿起一枝桃花，指尖抚过花瓣。
“这次的联姻对象，比起上一代，确实靠谱不少。” 春阳喝了口茶，语气带着几分欣慰，却又藏着难掩的担忧。
“大哥是在担心联姻的结局？” 风霖抬眼看向他。
“往年的联姻，大多以悲剧收场。” 春阳叹了口气，“我不愿看到帝熙和瑾怀也卷入这政治漩涡，身不由己。”
“这漩涡早已将我们每个人卷了进来。” 风霖拿起剪刀，剪去桃花枝上多余的枝叶，“大哥不必事事都想替我们挡着，不见识风雨，怎么能真正成长？”
“你说得对。” 春阳打量着她，眼神满是关切，“又没睡好？眼底都有青黑了。”
“夜里虫鸣吵得慌。” 风霖避开他的目光，继续摆弄花枝。
“岚一。” 春阳转头吩咐，“抽空去处理一下院中的虫患，别让风霖为这事劳神。”
“是。” 侍立在旁的岚一躬身应道。
“总是这样睡不好，川泽怎么不来陪陪你？” 春阳又问。
“大哥，我让他出去执行任务了。” 风霖手中的剪刀顿了顿，语气平淡。
“既如此，我便先回女娲界了。” 春阳起身，“你也别总摆弄这些带刺的花枝，小心伤了手。”
“知道了，大哥。” 风霖回头，对他露出一抹浅笑。
“嗯。” 春阳放心离去。
当晚，川泽风尘仆仆地归来。
“公子。” 岚一上前见礼。
“风霖睡了吗？” 川泽身上还带着些许泥土气息，语气难掩急切。
“尚未。姑娘猜到公子今日会回，特意吩咐厨房备了公子爱吃的菜。”
“岚一！” 风霖刚走出兰室，便听到两人的对话，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嗔怪。
川泽轻笑一声，快步走上前，伸手想去碰她的脸颊，却被她侧身躲开。“又没睡好？脸色这么差。”
“是啊，今早春阳大人也说姑娘没睡好，姑娘说是虫鸣吵的。” 岚一在一旁补充，“可这还没过清明，哪来的虫鸣？怕是……”
“岚一！” 风霖厉声打断她。
“好，好，我这就去处理虫患，免得扰了姑娘清梦。” 岚一识趣地退下。
“真的是虫鸣吵的？” 川泽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语气温柔道。
风霖不语，猛地拉开兰室的门，径直走了进去，语气带着几分责怪：“五日就能完成的任务，你硬生生拖了一个月！本来就没什么事，但日子久了多少让人担心！”
“生气了？” 川泽伸手想去摸她的头，却被她一把挥开。
“哎，岚一不在，我都不知道你给我备的吃食在哪。” 川泽顺势绕过她，在屋内左看右看，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语气满是讨好。
“还想着吃？” 风霖转身瞪着他。
“别啊，我错了还不行？” 川泽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眼底满是笑意，“这几天我就不出去了，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谁要你陪！” 风霖傲娇地转过头，伸手撩开竹帘，走进了偏殿 —— 圆桌之上，热腾腾的饭菜早已摆好，还冒着热气。
川泽轻笑一声，连忙跟了上去。
两人相对而坐，风霖将碗筷递给他，语气缓和了些：“快吃吧，菜都要凉了。”
“嗯。” 川泽也不废话，这一个月为了修缮水坝，他几乎没吃过一顿饱饭，此刻确实饿了。
风霖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他，等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倒了杯温水递过去，缓缓开口：“大哥，今日来，说起了联姻的事，本来……”
她的话还没说完，岚一便急匆匆地跑进来，手中拿着一封密信：“姑娘！春阳大人的加急密信！”
风霖接过密信，拆开一看，眉头瞬间蹙起，“啧” 了一声，顺手将信递给川泽：“你自己看。”
“景涪？” 川泽看完信，面露诧异，“水族公主本是许给三哥的，怎么突然改成六哥了？这其中怕是有猫腻。”
“大哥既然已经批复，必然是尽力挽回过了。” 风霖指尖敲击桌面，“可水族放着有身份的三哥不要，偏偏要嫁给出身继室的六哥，难道是王母在背后搞鬼？”
“不太可能，这般明显的手脚，王母不会做。” 川泽摇头，“怕是另有隐情。”
“我去女娲界一趟，亲自问问水族女王。” 风霖起身，语气坚决，“她女儿就算嫁过来，也别想如她所愿！”
“我陪你去。” 川泽连忙拉住她的手。
“嗯。”
两人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掌司府，春阳早已在门口等候，见他们来，迎了上去：“我就知道你会来。”
“女娲界那边，不肯松口？” 风霖直奔主题。
“是。” 春阳叹了口气，“江都水患未平，事事吃紧，水族一直暗中供应米粮，女娲界自然偏向他们。在旁人看来，不过是换个联姻对象，算不上什么大事。”
“那真正的原因是什么？”
“听闻是水族公主水镜巳亲自点名，非景涪不嫁。” 春阳无奈地摇摇头。
风霖与川泽一时语塞。过了片刻，风霖咬牙吸气，正要说话，一道孤寂的身影却从一旁缓缓走来。
“大哥，川泽，风霖。” 景涪身着麻布丧服，身上还沾着坟前的泥土，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与哀恸，“这亲，我娶便是了。”
“六哥！” 风霖急声道，“你不必这般委屈自己！”
“我知道你担心我。” 景涪走到她面前，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檀香，语气轻飘飘的，却透着一股蚀骨的悲凉，“但我不想因为我的事，让你们为难。不过是一场联姻，我娶回来，摆在府中，旁人也无权置喙。”
“可是……”
“好了，我毕竟结过一次婚，这些弯弯绕绕，总比你懂。” 景涪眼神看向川泽，轻轻颔首。
川泽心领神会，连忙上前扶住风霖的肩，将她拉到一旁，低声安抚：“别激动，听听六哥的想法。”
风霖被川泽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景涪。
春阳走上前，拍了拍景涪的肩：“真的没事？”
“大哥太高看我了。” 景涪抬手捂住眼睛，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如果当年没遇到方若，或许我真能像瑾怀那样，随意接受安排。可现在，我心里只有她，再也装不下别人了。” 他放下手，眼底泛红，“我只恨，老天连让我为她守完丧的机会，都不肯给。”
“别多想了，事情已经这样了。” 春阳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无奈。
“事已至此，也只能想开了。” 景涪苦笑一声，转身离去，单薄的背影在夜色中愈发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