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柏中对萧妄的到来自然是喜出望外，因着前段时间外界的传闻，侯府所有人都以为萧妄不会陪商云蓁归宁，哪想他不仅来了，一应规制礼节什么都没落下，可谓是十分重视。
“太子殿下，太子妃，筵席已经备好，先请入座吧。”
商柏中恭敬地做出请姿，他身后紧跟着的刘珍亦满脸含笑。
商云蓁今年十八，自有记忆起，她的祖父祖母就没在她面前露出过这样的笑容，小时候她也曾羡慕过商春意不必做任何事就能得到他们的偏爱，也期望过有一日他们能够慈爱温柔地唤她一声“蓁蓁”，可如今，看着这对夫妇谄媚的笑容，她心底只觉得可笑与憎恶。
很快，众人来到正厅，萧妄作为太子，被请到主位坐下，商云蓁自然临着他的位置而坐。
筵席开始，商柏中率先发话。
“太子殿下，今日您能亲自过来侯府，实在是我们的荣幸。”
萧妄瞥了他一眼，语气平静道：“老侯爷此话差矣，今日是太子妃婚后头一次归宁，孤自是要陪她一起的。”
商柏中闻言，立刻点头称是，垂眼喝茶时嘴角的弧度压都压不住。
他满意的是萧妄对商家的看重，毕竟在他看来，萧妄重视商云蓁就等于重视商家。
故意说起那些荣幸不荣幸的客套话也正是为了试探萧妄的态度。
商云蓁哪里看不出商柏中的心思，若今日萧妄没有同她一起来侯府，此刻等着她的绝不会是满桌美味佳肴的筵席，而是劈头盖脸的数落和指责。
不过商柏中估错了一点，萧妄陪她过来只是为了演好他们是恩爱夫妻的戏码，并非看重她或是商家。
于是接下来整个用膳的过程都是商柏中独自热情，而萧妄却始终冷冷淡淡，有一句没一句地接话，像是商亦庭这样的人开口，他甚至半个字都懒得接。
商亦庭是被身边人宠惯了的，在官衙里同僚也多是哄着奉承着，除了偶尔得父母几句数落很少能听到重话，可今日他却因萧妄在全家人跟前落了面子，这叫他心中十分不痛快。
刘珍心疼自己儿子，筵席一结束，她立刻找机会将商云蓁叫到一边训话。
“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了太子？”
商云蓁一脸莫名：“祖母何出此言？”
刘珍以为她故意装作不懂，道：“若不是你得罪了太子，他吃饭的时候为何对我们不理不睬，你祖父说上十句，他才回一句，你看看你祖父的脸色，本来高高兴兴的，最后闹成什么了？还有你叔父说话，太子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这难道不是故意冷落我们？”
商云蓁听着这些话觉得实在好笑。
她道：“太子殿下本就不是一个话多的人，何况食不言寝不语，我小的时候祖母您也常拿这句话训斥我啊。”
“这是一种情况吗？今日吃饭本就不是重点，重点是与太子殿下联络感情啊，他能陪你回侯府，显然是看重咱们商家，若不是你哪里做的不对惹他不悦，他何必来了以后再下咱们商家的面子？”
在商家，不论出任何问题，只要能和商云蓁沾上边的，商家这两位长辈总能想到说辞将一切缘由归咎到她身上。
这种情况，商云蓁已经习以为常。
不过习惯不意味着她就要忍着。
“祖母，我实在不知自己哪里做的不对，不如您和我一同去太子面前问个明白吧，问问他为何不能同你们多说两句话，他的金口怎么就那么难开。”
“你这是什么话！”
刘珍脸色一变，她就是不敢也不能找萧妄，这才找上商云蓁。
“你这样不是变成了质问太子殿下吗？”
商云蓁挑眉，冷声道：“所以你就来质问我？祖母是不是忘了什么。”
刘珍一震，这才反应过来如今的商云蓁已经不是过去无人可依的孤女，她自己便是太子妃，在外他们还得向她行礼问安。
“你，你如今翅膀硬了还敢拿身份压祖母了是吗？”
商云蓁笑了笑：“祖母，我先同您讲过道理，太子不爱多说话与我无关，您不信，非认为是我得罪了太子，既然道理讲不通，我也只能拿身份说事。”
这也是为何当初她绝不能低头同意嫁给瑞王。
瑞王和侯府先站到了一起，日后不管是在瑞王面前还是在侯府这些人面前，她商云蓁都没有话语权。而萧妄是她自己选择的，萧妄不会和商家一条心，她自然也不必再受商家的约束。
二人正说着话，都没注意到长廊拐角处池空在偷听。
商云蓁虽是被刘珍私下拉走的，但这躲不过萧妄的眼睛，因此第一时间便给池空使了眼色，让他盯着她们。
另一边，商柏中正领着萧妄在府中花园散步，刚走到一处曲桥边，池空不知从何处突然现身，在萧妄耳边低语了几句。
池空说完，萧妄朝商柏中瞥了一眼，目光深沉。
“殿下可是有什么要事？”商柏中忽然被盯着，心里有些不安，忍不住问。
谁知萧妄却倏然对着他笑了下，说：“无事，只是孤忽然想去太子妃的寝院瞧瞧，不知可否？”
商柏中一愣，没想到萧妄要说的是这件事，他想到那个几年都不曾打理，也还没来得及修缮的院子心里不免有些不安。于是，他斟酌着想要开口劝说萧妄别去，但没等他张嘴，萧妄便对着池空吩咐道：“去将太子妃请来，既然是她曾经的寝院，自是要她带着孤去看看。”
“是！”
眼见着池空转头去寻商云蓁，商柏中哪里还有机会开口阻拦，只能僵着脸等，他甚至没找到间隙吩咐管事提前去将暮霜院收拾一番。
约莫一刻钟后，商云蓁和刘珍一同出现。
来的路上，商云蓁已经听池空说过让她前来的目的，她有些意外，没想到萧妄竟会对她之前住过的院子感兴趣。
不过虽然觉得奇怪，但至少不用再听刘珍无理取闹地纠缠，这也算是件好事。
“殿下，”光是将她从刘珍嘴下拯救出来，商云蓁对萧妄便足以生出更多的耐心，“听说你想去暮霜院走走？”
“暮霜院？这倒是个好听的名字。”萧妄颔首评道。
商云蓁难得从他嘴里听到一句夸赞的话，莞尔道：“是我母亲取的名字，暮色苍茫，霜月冷寂，她自小生活在一望无尽的大草原上，嫁给我父亲后多年未曾回去，所以便将这院子取名暮霜，以思故土。”
听到商云蓁提到白芷，商柏中和刘珍的脸色都不大好看，可萧妄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让他们不敢多说半个字。
商云蓁同萧妄说着小院过去的模样，边说边一起往暮霜院走去，等故事说得差不多，几个人也正好来到暮霜院外。
和商云蓁口中那个温馨安静的小院不同，眼前的院子看上去只有两个字——陈旧。
萧妄扫了眼门边种着的蔫儿了的花，眉心不易察觉地拧了拧。
商云蓁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推开门道：“殿下，请吧。”
商柏中一直盯着萧妄的脸，生怕他露出不悦恼怒的表情，幸而他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只点点头踏进院内。
可是一进去，商柏中自己反倒先愣住了。
空荡荡的院子，稀疏的花草，几间屋子的榆木门上满是深色的斑驳。
这哪里像是才住过人的样子。
他忍不住看向商云蓁，可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尴尬或不安的神色。
然后他又下意识看向萧妄，谁想却正好对上萧妄投过来的视线。
“这间院子瞧着还真不像是侯府的。”萧妄冷不丁地开口，眼底还带着点讽刺意味的笑。
商柏中怎能听不出其中的阴阳怪气，他尴尬笑笑，说：“这原是长子成婚后新建的院子，自他们一家三口一齐去了北境后便一直没有动过，之前云蓁回来原本是打算修缮一番，只是没来得及她便出嫁了。”
萧妄眉头一挑，打断他的话：“老侯爷也知这是商大将军生前住过的院子，按理说应该好好打理维护，可孤瞧着此处平日里连个拂尘的人都没有，且明知太子妃要回府居住，却迟迟未安排人修缮，商家莫不是压根没将大将军的牺牲放在眼里，否则怎会如此忽视他唯一的女儿。”
这话一出，吓得商柏中立刻躬身请罪。
他明知这是萧妄故意扣帽子，偏偏还没办法反驳。
商云蓁看着萧妄这样明显地针对商柏中，不免感到意外，若只是维持二人恩爱的表象，方才与她一路说小话已经足够。这样明显让商柏中下不来台，看着倒像是他们之间有仇。
萧妄懒得听商柏中的解释与告罪，直接下令要求他重修暮霜院，商云蓁看热闹看到这里忍不住打断：“殿下，不必修缮这间院子了。”
她很清楚，修缮院子从始至终就只是个让她从北境回来的借口。
不过她此举并非是给商柏中说话。
“殿下，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日后我也不会常住，这间院子我只当是幼时的回忆，动了反倒不妥。”
这是商云蓁的真心话。
萧妄闻言，颔首表示认同：“太子妃所言在理，那便将此院保留，另外在这间院子的前头新辟一间院子出来，以后旧院子用来回忆，新院子留给太子妃单独居住。”
商云蓁：“……”
他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商云蓁有点看不懂萧妄。
不过她已经驳过一次他的好意，若是再拒绝，便是她的不是。
商柏中怎么也没想到萧妄会提出这样的要求，但太子发话，且新建院子也非故意为难，他只能点头同意。
直到这个时候，侯府众人才意识到今日太子一直下他们的脸并非是商云蓁得罪了他，而是他在护着商云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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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