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已过,万籁俱寂的皇城却被紫宸阁遇袭的警报彻底撕裂。
宫墙甬道内,火光晃动,人影幢幢,禁军如同被捣了窝的马蜂,四处搜索着那个胆大包天的闯入者。
楚行之身着玄黑色轻甲,外罩御前当值的麒麟补服,脸色沉凝如铁,大步流星地走在通往紫宸阁的宫道上。
他刚刚结束外宫墙的例行巡查,就接到了内廷急报。
负责宫禁安全的金吾卫统领早已候在紫宸阁外,额上全是冷汗,见到楚行之如同见了救星。
“楚将军!您可来了!”金吾卫统领声音发颤,“刺客从紫宸阁三楼破窗而逃,轻功极高,兄弟们射伤了她的腿,可…还是让她借着宫殿屋顶逃了!正在全宫搜捕!”
“三楼?”楚行之剑眉紧锁,抬眼望向那座在火光映照下更显森严的楼阁,“带路,上去看看。”
阁内弥漫着紧张的气息。
留守的几名金吾卫肃立一旁,大气不敢出。
楚行之的目光锐利如鹰,扫过一楼、二楼,并未停留,径直踏上通往三层的楼梯。
他的步伐沉稳,靴底踏在木阶上发出规律的轻响,每一步都带着无形的压力。
三楼更加昏暗,只有几支火把提供照明。
空气中除了书卷灰尘味,还残留着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血腥气。
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清冷的…像是某种药草混合冰雪的气息。
楚行之的目光首先落在那个被重新合上的乌木小柜上。
金吾卫统领连忙道:“将军,那柜子被打开过,里面一幅画卷被动过,但刺客似乎又放回去了。属下等不敢擅动,等您示下。”
楚行之没有立刻去看柜子。
他的视线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扫过布满灰尘的地面。
很快,他停在了一扇敞开的雕花木窗前——这正是刺客逃离的窗口。
窗棂边缘,有几处极其细微的、被硬物刮擦撬动的痕迹,手法极其精妙,若非他这等眼力,几乎无法察觉。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窗下的地板。
那里,除了守卫射入的箭矢留下的孔洞,还有几滴已经半凝固的、深褐色的血迹。
血迹不多,但足以证明刺客确实受了伤。
就在这时,一点极其微弱的反光,吸引了楚行之的注意。
在窗棂下方一个不起眼的木雕花纹缝隙里,卡着一样东西。
他伸出两根手指,极其小心地将它拈了出来。
那是一根……乌黑的长发丝。
楚行之的瞳孔,在看清这根发丝的瞬间,猛地收缩。
一股强烈的、几乎让他窒息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这发质,这色泽……与他之前在风沙镇客栈、在王崇焕别院交手后收集到的、那神秘女刺客无意间遗落的发丝,一模一样。
是她!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昨夜京郊官道上,她染血搏杀山匪的身影仿佛就在眼前,那双充满恨意和倔强的眼睛清晰无比。
她竟然……竟然胆大包天到夜闯皇宫禁地?!她不要命了吗?!
震惊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
但紧随其后的,是更深的不安和如同毒藤般疯狂滋长的好奇。
她不惜冒此奇险,闯入守卫森严的紫宸阁,目标到底是什么?
那个被打开又放回去的乌木柜里的画卷?那画卷上究竟有什么?值得她以命相搏?
玲珑阁周掌柜那惊惧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此物凶险万分!指向宫廷深处…前朝秘辛…足以让当权者寝食难安!” 还有她最后那句充满恨意的控诉:“楚家手上沾了多少无辜者的血!”
难道……她追查的东西,不仅关乎楚家,更关乎皇家?
关乎那些被深埋的、足以动摇国本的禁忌秘密?!这紫宸阁里,到底藏着什么?
楚行之的心沉到了谷底。
姜九歌的疯狂举动,捅开了一个他之前从未想过、或者说刻意回避的潘多拉
他攥紧了掌心那根微凉的发丝,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目光再次投向那个安静的乌木小柜。
“将军?”金吾卫统领见他盯着柜子久久不语,试探着询问。
楚行之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将此处彻底封锁!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尤其是这个柜子,严加看管,不准任何人触碰!所有守卫,分开询问,将你们看到、听到的任何细节,无论多微小,全部记录下来,稍后呈报于我!另外,通知太医院,派最好的外伤太医待命,一旦抓到刺客,优先救治,我要活口!”
“是!将军!”金吾卫统领连忙领命。
楚行之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扇敞开的窗户,窗外是依旧混乱的搜索火光和呼喝声。
他知道,那个受了伤的女子,此刻正如同惊弓之鸟,在这座巨大的宫城迷宫里亡命奔逃。
他转身,大步下楼。
脚步比来时更加沉重。
这根发丝,这闯入皇宫的惊天之举,彻底打乱了他的认知。
这个谜一样的女子,她追寻的真相,如同一片巨大的、充满致命诱惑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将他,将楚家,甚至将这座看似稳固的皇城,都拖入了深不见底的漩涡。
他必须要知道,那紫宸阁顶楼,究竟藏着什么能让她如此不顾一切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