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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时光无情,衔思已非

“隔阂”是心上蒙了一层雾,看得见人,却触不到真心;而“决裂”是心上划了一道壑,彼此已站在对岸。

隔阂从不源于不爱,而源于一个人默默经历了另一个人无法参与的人生章节。

……

你喜欢他?”谢淮冷不丁问出心里的话。

“喜欢。”知瑾毫不吝啬地回答,眼里的光很亮,“你不喜欢他吗?他哪里惹到你了?我去说他,定不让你费心!”说着,她拍拍胸脯保证。

对方已经敏锐地感觉到另一方有一部分生命对其关闭了。

如此,隔阂就产生了。

……

“谢淮,你喜欢我……吗?”知瑾终于大胆的提出这个问题,显然,她忘了一个他是一个将军。

“我……我不能告诉你。”谢淮回避了她,他知道,她生气了。

“不许回避我,正面回答我!”知瑾用手摆正他的脸。他呼吸一滞。面前的少女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

谢淮,终于转头,直视她的眼睛,目光里没有闪躲只有一种平静和坦诚:“是。”

一个字,斩钉截铁,落地有声。

他承认了,以最直接、最无法曲解的方式。

知瑾似乎被这个过于简洁肯定的答案慑住了,她指尖微微蜷缩,仍不敢看他:“哪种喜欢?是像喜欢知瑶姐姐那样,还是……”

谢淮打断她,声音低沉而稳定,每个字都像经过千锤百炼:“不是。”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给她,也给自己最后一次确认的机会,然后说出了那句注定会改变一切的话:

“是男子对女子的倾慕,是丈夫对妻子的钟情,是此生非卿不可的执念。”

空气彻底凝固了。

他将自己深藏多年的、最核心的情感,用最清晰的语句,解剖在她面前。没有浪漫的修饰,没有卑微的乞求,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一个他视若生命、却可能让她感到负担的事实。

顾知瑾转过头,眼中充满了巨大的迷茫和一丝慌乱。她得到了最想要的明确答案,却发现这答案重得她几乎接不住:“可……可我们……是兄妹……”

谢淮对嘴角似乎极轻微地弯了一下,不是笑,而是一种淡淡的苦涩与了然:“你知道我们不是。我也从未真正只将你当作妹妹。”

他向前极缓地迈了一小步,拉近了距离,却给人一种更遥远的错觉,因为他此刻的姿态,不再是一个保护者,而是一个平等的、暴露了软弱的爱慕者。

“瑾儿,你可以继续把我当哥哥依赖,也可以从此疏远我、厌恶我,甚至害怕我。这是你的权利。”他看着她,目光深邃如海,

“但我的心意,从此不会再对你隐藏。它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只需知道,然后,按你自己的心意去做任何决定。”

他说完了。没有逼迫,没有追问,只是将自己的心完整地捧出来,交给她,然后退开一步,将所有的选择权和随之而来的压力,都留给了她。

夕阳的余晖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金色的寂静。

顾知瑾怔在原地,被他话语里那种平静的绝望和彻底的交付击中了。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脑子里乱糟糟的,“兄妹”、“倾慕”、“非卿不可”……这些词像沸水里的气泡,翻腾不息,烫得她心慌。

她想逃,脚却像钉在地上。

就在这时,谢淮忽然又动了。

他没有再逼近,只是极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献祭般的郑重,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垂在身侧、微微颤抖的手腕。

他的手掌宽大、温热,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以一种不容拒绝又异常温柔的力道,牵引着她的手,缓缓贴上他自己的左胸心口。

隔着一层质料上乘的锦缎,顾知瑾的掌心,瞬间被一种坚实、灼热、并且剧烈搏动着的生命力所俘获。

那心跳沉浑有力,快得惊人,每一下都像战鼓擂在她的掌心,顺着她的手臂血脉,一路撞进她自己的胸膛,引起一阵混乱的共鸣。

这不再是平日里那个沉稳如山的谢将军,这具铠甲之下,藏着一颗为她而失控、为她而狂跳的、活生生的心。

“感觉到了吗?”

谢淮的声音低哑下来,带着一种疲惫的、褪去所有伪装的真实。他垂眸看着两人交叠的手,目光深邃,“瑾儿,它从很早以前,就不是为你‘兄长’这个身份跳动的了。”

他握着她的手,用力按了按,仿佛想将那心跳的节奏刻进她的肌肤里。

“你可以不接受,可以转身就走。”他抬起眼,再次看向她,那目光里没有胁迫,只有一片荒芜的坦荡,“但至少,请你记住它此刻为你跳动的声音。记住这份……你或许并不需要,却是我能给的全部真心。”

掌下的心跳,一声急似一声,滚烫而执拗,仿佛在无声地呐喊、乞求,又仿佛只是在平静地陈述一个亘古的事实。

顾知瑾僵住了。所有的思绪、言语,在这最原始、最直接的生命力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她抽不回手,也无法回应。她只是被动地感受着那份灼热的温度,那份狂野的节奏,那份沉甸甸的、几乎将她掌心烫伤的……爱意。

隔阂,在此刻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方式产生了。

不再是模糊的猜测和闪躲的试探。它变成了一道有形的声音,一种具体的温度,通过紧密相贴的掌心,无可辩驳地横亘在他们之间。

从前,他是谢淮,是她的衔思哥哥。

此刻,他是谢淮,是一个将心脏置于她掌下、生死予夺皆由她定的,爱着她的男人。

这个认知,比任何言语的拒绝或接受,都更能彻底改变他们之间的一切。

夕阳沉下最后一缕光,暮色四合,将他们笼罩在一片暧昧而沉重的昏暗里。只有他心口那持续不断的、为她而狂跳的震动,在寂静中,震耳欲聋。

“我……”

知瑾的唇瓣翕动了几下,最终只吐出这一个破碎的音节。她不知道该说什么。拒绝?她不忍。接受?那巨大的信息量和责任的重量让她本能地怯步。所有狡黠、骄傲、甚至方才质问的勇气,都在掌心下那狂野的心跳声中化为乌有,只剩下无措的空白。

就在她语塞僵立的瞬间,谢淮动了。

他没有给她更多组织言语的机会,手臂以一种近乎决绝的温柔,环过她的肩背,将她轻轻揽入了怀中。

这不是兄长的拥抱。兄长的拥抱是宽厚、安抚、带着距离感的庇护。而这个拥抱,紧密,微颤,带着一种将她完全纳入自己气息范围内的、不容置疑的占有,却又在即将收紧的临界点,小心翼翼地停住了力道,留下了一丝可供她挣脱的缝隙——那是他理智最后、也是最高的藩篱。

“别怕。”

他的声音贴着她的耳廓响起,低沉沙哑得厉害,不再是隔着距离的平静陈述,而是带着温热气息的、直抵心房的低语。

“我不想让你感到害怕,更不想让你不安。” 他重复着,仿佛在说服她,也像是在说服自己那几乎要失控的臂膀,“我喜欢你,瑾儿,这份心意是我的事。你无需为此背负任何压力,更不必感到困扰或……畏惧。”

他的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眼底。“该担心的人,是我才对。” 这句低语轻得像叹息,充满了自我厌弃与无尽的怜惜。担心她的远离,担心她因知晓这份感情而生的疏离,更担心……自己无法再伴她左右。

“别怕,” 他又重复了一遍,像一句固执的咒语,试图驱散两人之间弥漫的陌生与紧张,“我一直都在。以前在,现在在,以后……只要你需要,我永远都在。”

这是顾知瑾记忆中,谢淮第一次如此明确地、以超越兄妹的姿态拥抱她。

她不知道的是,在无数个她安然熟睡或毫无察觉的时刻——比如她儿时染病高烧昏沉时,比如她在祠堂罚跪累极睡去时,比如她卸下一身繁重礼服、于妆台前困得点头时——谢淮都曾这样,在她全然无知的情况下,小心翼翼、短暂地拥抱过她。每一次都如饮鸩止渴,每一次都在理智回笼前迅速松开,将那份僭越的爱恋与渴望深深埋回心底,变回那个无懈可击的“兄长”。

此刻,他终于不必再隐藏。

“瑾……别离开我。”

这句话,是从他胸腔最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明明说着“别离开”,环抱她的手臂却依旧克制地维持着那份小心翼翼的松弛,仿佛怕自己的渴望会弄疼她、吓跑她。声音也含糊低微,不像命令,更像一种濒临破碎的、卑微的恳求。

知瑾清晰地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微颤。这个认知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的茫然——他在害怕。强大如谢淮,战场所向披靡的谢将军,竟然在害怕,怕她推开他,怕她真的就此离开。

这瞬间的心软压倒了一切复杂的思虑。

“哥哥,我不走,我不走……” 她几乎是本能地反应,急切地连声说着,双臂不再僵硬,反而抬起,用力回抱住他精瘦的腰身。她收紧了手臂,用自己所能给予的全部力量拥抱他,试图用这个动作传递安抚,像小时候他哄她那样,此刻角色调转,换她来哄这个仿佛骤然变得脆弱的人。

这个全然接纳、甚至带着抚慰意味的回抱,让谢淮浑身一震,那根紧绷的弦几乎断裂。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鼻尖萦绕的,全是属于她的气息。

发间清浅的、带着阳光味道的皂角香;颈侧肌肤透出的、温软甜蜜的体香;还有她身上那股独一无二的、让他无论身处何地都能瞬间安心宁静的……灵魂的味道。

这一切混合在一起,成了他世界里最致命的蛊,也是最有效的镇痛剂。

他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将脸更深地埋进她的发间,无声地、贪婪地呼吸着。拥抱的力道,终于在她全然的信赖和安抚下,难以察觉地、却又实实在在地收紧了一分,将她更完全地嵌合在自己怀中。

暮色彻底笼罩,将他们相拥的身影模糊成一个静谧的剪影。

隔阂并未消失,却在拥抱中,奇异地扭曲成了一种更为复杂难言的联系——知晓了心意的“爱人”和暴露了软弱的爱慕者,在这一刻,于无声处,达成了某种暂时的、心照不宣的妥协与共存。

隔阂不在于不相知,而在于知悉一切后,那道因单方面倾慕而产生的、无形的情感鸿沟。

……

暮色更浓,晚风带起一丝凉意,吹动了两人相贴的衣角。谢淮怀抱的温度和他身上熟悉的、混合了松墨与冷铁的气息,是顾知瑾整个成长岁月里最安心的倚靠。

她在他怀中安静了片刻,鼻尖是他衣襟上微凉的锦缎质感,耳边是他仍未完全平复的、沉稳有力的心跳。这个拥抱如此紧密,却又如此陌生——它不再仅仅是庇护,更是一个男人将整颗心都袒露在她面前的、孤注一掷的交付。

先前那句脱口而出的“哥哥”,是她在巨大冲击下的本能反应,是十几年深入骨髓的习惯。而此刻,最初的慌乱和无措,在这片由他心跳声构筑的、奇异的宁静里,渐渐沉淀下去。一种更清晰、也更沉重的认知,浮上心头。

她知道的。

从他口中吐出那个“是”字开始;从他牵引她的手,感受那为她而狂乱的搏动开始;从她回抱他,感到他身体那细微却无法抑制的颤抖开始……有些东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那个可以让她肆无忌惮撒娇、无理取闹、完全不用思考“分寸”二字的“衔思哥哥”,从他说破心意的这一刻起,就已经被她亲手(尽管是无意的)推进了记忆的河流里。前方或许有更深远的关系,但身后那条名为“兄妹”的、平坦温暖的来路,已然断去。

不舍像潮水般涌上,带着微微的酸涩,涨满了她的胸腔。她几乎是贪婪地、最后地汲取着这个怀抱里,那份尚未完全变质的安全感。

然后,她轻轻地、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蓄勇气。

环抱着他腰身的手臂,缓缓地、坚定地松开了些许。她将脸从他胸前抬起,就着帐内尚未点燃烛火的昏暗光线,望向他近在咫尺的下颌,再缓缓上移,对上他那双在昏暗中依然亮得惊心、盛满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的眼睛。

嘴唇微微动了动。

第一个音节几乎是她对自己过去的告别。

“哥……” 声音轻软,带着眷恋的尾音,如同指尖最后一次拂过旧日温暖的余烬。

紧接着,她清晰地、一字一顿地,唤出了那个早已刻在她生命里,却注定要背负全新含义的名字:

“衔思。”

这两个字,不再是不加思索的亲昵,而是一种确认,一种面对,也是一种无声的宣告。

她在告诉他,也告诉自己:我听到了。我感受到了。我……知道了。

我们,再也回不到单纯的“兄妹”了。

这一声“衔思”,比千言万语都更能刺痛谢淮。他听懂了其中的决绝与成长,听懂了那份对逝去时光的温柔葬送。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闷痛,可与此同时,一种更深沉、更苦涩、却也更加释然的情感涌了上来。

她终于,不再只把他当“哥哥”看了。

哪怕前路是疏远,是抗拒,也好过永远被困在那层透明的屏障之后。至少,此刻,他在她眼中,是一个完整的、爱着她的男人,而不再仅仅是一个符号。

他环着她的手臂,终于彻底放松了那丝强撑的克制,却又在即将收紧的瞬间,再度化为一种更深的、带着无尽怜惜的温柔。他微微低下头,额头几乎要抵上她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嗯。” 他应道,是对她这声“衔思”的回应,也是对自己新身份的确认。

“我在。”

无论你叫我哥哥,还是叫我谢淮,或是衔思。无论你将我视作什么。

我都在。

夜色渐浓,帐内未点灯,只有远处篝火的光透过帘隙,在两人身上投下明灭不定的暗影。

那声“衔思”唤出后,空气里有什么东西彻底凝固,又悄然碎裂了。像一层珍藏多年的琉璃糖纸,被温柔地、不可逆转地揭开,露出底下再也无法伪装的原貌。

谢淮的回应低沉而坚定,额头几乎与她相贴的温热,和他怀抱里那不再掩饰的、属于男人的眷恋与占有,都无比清晰地告诉她:回不去了。

那个会背着她在雪地里疯跑、会因她一句“哥哥最好”而耳根发红的少年郎,那个她可以肆无忌惮扑上去挂住脖子、把所有烦恼和欢喜都倒给他的“衔思哥哥”,被她亲手留在了时光的那一头。

不是他的错,也不是她的。只是时间到了,真心藏不住了。

一股尖锐的、冰冷的酸楚,毫无预兆地刺穿了她的心口,比任何一次得知他受伤都要来得猛烈,来得……绝望。因为这次,没有伤口可以包扎,没有敌人可以讨伐。她要面对的“失去”,是这世间最无可挽回的一种——失去一段纯粹的关系,失去一个可以全然放松的身份。

她仍被他拥在怀里,这个曾经代表绝对安全的港湾,此刻却让她感到一种陌生的、令人心慌的悸动,以及随之而来的、巨大的空洞。

她没有抽泣,没有哽咽,甚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只是在他深沉的注视下,一颗泪珠,毫无征兆地、寂静地,从她睁大的眼眶中滚落。沿着她光滑的脸颊,划出一道倏忽即逝的冰凉痕迹,最终没入两人相贴的衣襟,消失不见。

紧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它们安静而迅疾地坠落,像断线的珍珠,更像她内心那座名为“兄妹”的旧日城堡,正在无声地、彻底地坍塌崩解。

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她只是感到视线有些模糊,脸颊有些痒,心口那块地方,空落落地发疼。她依旧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那里面翻涌的深情、痛楚与歉疚,她都看得懂,可正是这份“懂”,让那酸楚更加蚀骨。

她曾经为他流过很多次眼泪。为他挨军棍趴在床上动弹不得时,为他高烧昏迷呓语不断时,那些眼泪是心疼,是害怕,是炙热的担忧。

但这一次,眼泪是冷的。

是为她记忆中那个会揉乱她头发、无奈叹气的“哥哥”而流的告别之泪。

是为他们之间,那扇永远关上的、名为“纯粹”的门而流的祭奠之泪。

也是为她自己,从此必须作为一个“女子”,而非“妹妹”,去重新审视、衡量、并回应这份沉重爱意,而流的惶惑与悲伤之泪。

谢淮清晰地看到了那滴泪。

也看到了她眼中那片无声碎裂的世界。他的心脏像被那冰凉的泪滴狠狠烫了一下,骤缩成一团。他几乎要脱口而出“别哭,我收回,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

但他知道,他不能。那是更残忍的谎言。

于是,他只能更紧地、却又无比珍重地拥住她,将她的脸轻轻按在自己肩头,让她滚烫的泪水浸湿他的衣衫。他低下头,下颌抵着她的发顶,闭着眼,喉结剧烈地滚动,咽下所有翻腾的酸涩与近乎狂暴的心疼。

他没有说“别哭”,也没有安慰。因为此刻任何言语都是徒劳,都是对这份“失去”的轻慢。

他只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着她,仿佛想用自己身体的温度,去煨暖她因这场“告别”而瞬间冰凉的心脏。在这个沉默的、被泪水浸透的拥抱里,他们共同埋葬了过往,也无比清晰地看到了横亘在眼前的、再也无法回头的前路。

隔阂,在这一刻,化为了实质的泪水和血肉相贴的体温,深刻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