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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第 73 章

眼皮的缝隙如同灌铅的门扉,每一次微小的开启都耗尽了残存的意志力。陈镜辞首先感受到的不是光,而是声音。不是警报的尖锐,也不是人声的嘈杂,而是一种低沉、稳定、带着某种工业韵律感的“嗡鸣”——那是隔离舱生命维持系统和多重谐律屏蔽场运转时产生的背景音。这声音熟悉又陌生,熟悉是因为它代表着“安全”与“秩序”,陌生则是因为他此刻的身体,似乎对任何形式的“秩序”谐律都产生着本能的、极其细微的排斥与刺痛。

(图书馆……医疗区……隔离舱……)

理性的碎片如同浮出水面的冰山,开始在模糊的意识中拼凑。他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无处不在的、混合着剧痛、麻木、冰冷和怪异“存在感”的身体反馈中抽离出来,专注于最基本的感知输入。

视线缓慢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隔离舱弧形合金天花板上均匀分布的、散发着柔和乳白色光芒的嵌入式照明板。光线不刺眼,却让他那只被黑色纹路侵蚀的左眼感到一阵细微的、如同针扎的灼痛。他微微偏转视线,看向左侧——动作牵动了脖颈,传来仿佛锈蚀齿轮强行转动的滞涩感和更深层的、源自左肩蔓延而上的冰冷刺痛。

左侧是观察窗。高强度透明材质外,他能看到莫娜医生那张熟悉的、此刻却写满了凝重与担忧的面孔,还有埃利奥特和另外几个穿着防护服的研究员模糊的身影。他们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嘴唇翕动,似乎在快速交流,但隔离舱卓越的隔音效果让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能看到他们眼神中的震惊、探究和一丝……敬畏?

(敬畏?对什么?对我们这副样子?)

陈镜辞将视线收回,看向自己。

首先看到的是自己被固定在医疗床上的、覆盖着黑色纹路的左臂。纹路比昏迷前似乎蔓延得更广了,已经延伸到了左侧脖颈和下颌,皮肤呈现出一种不祥的青灰色,触感冰冷坚硬,仿佛不属于自己。但奇怪的是,那种无时无刻不在试图向内“冻结”和“消解”的侵蚀感,似乎……减弱了一些?并非消失,而是被某种无形的“框架”约束住了,变得“惰性”了许多。他能感觉到纹路深处,有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点在与黑色的底色交织、闪烁,如同某种诡异的共生。

他的右手——相对完好的右手——正与另一只手紧紧交握。手指关节因用力而泛白,指甲深深嵌入对方手背的皮肤,留下清晰的凹痕和干涸的血迹。他顺着手臂看去,看到了许未晞。

许未晞侧躺在他旁边的医疗床上,同样被固定着,两人之间的床铺被调整到几乎紧挨的距离。许未晞大半张脸和整个右半身都被那种暗红色的、布满裂痕的晶体覆盖,在舱内柔和的光线下,晶体表面折射出诡异而微弱的光晕。他的左眼紧闭,右眼(那只晶体化的眼睛)微微睁开,里面混沌的暗红色光芒此刻正极其缓慢地转动,似乎在尝试对准陈镜辞的方向。

两人目光相接。

没有言语,没有点头。

只有一种沉重到近乎实质的、劫后余生的确认,以及深深烙印在各自眼底的、对自身非人变化的茫然与惊悸。

陈镜辞尝试动了动喉咙,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的却只有嘶哑破裂的气流声,带起胸腔一阵剧烈的闷痛和咳嗽。咳出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金属甜腥味和黑色晶屑。

几乎同时,许未晞那边也传来一声压抑的、带着晶体摩擦杂音的闷哼。他那覆盖着晶体的下颌微微开合,似乎也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从喉咙深处挤出一声破碎的“嗬……”

看来,发声系统受损严重,常规交流暂时不可能。

陈镜辞闭上眼睛,集中残存的精神力。他没有试图去触碰那个已经变得异常清晰、如同第二层神经系统般存在于意识深处的“概念连接协议”。那个协议现在太敏感、太脆弱,任何主动的接触都可能引发未知的连锁反应。他只是将最简单的意念,如同投石入水般,轻轻“推”向协议连接的方向。

意念的内容很简单:【意识清醒。身体状态:极危,稳定。你?】

等待了几秒——这几秒内,他清晰地“感觉”到协议另一端传来的、许未晞那边混乱而强烈的痛苦信号:晶体与血肉交界处的撕裂痛、内脏被能量冲击后的钝痛、以及某种更深层的、仿佛“存在本质”被强行扭曲带来的、无法言喻的折磨感。

然后,许未晞的意念艰难地、带着大量情绪杂音地传了回来:【死不了……就是……浑身都他妈……不像自己的了……这是什么鬼地方?】

【图书馆据点。深层医疗区。最高级隔离舱。】陈镜辞的意念回复清晰而简洁,尽管他自己也承受着协议传递过来的、来自许未晞的部分痛苦回响。【我们被……空间折跃送回来了。情况……复杂。】

【看出来了。】许未晞的意念带着熟悉的暴躁,但虚弱无比,【外面那群人……看我们的眼神……像看怪物标本。】

【合理反应。】陈镜辞客观地分析,【我们体内的未知谐律污染、异变体征、以及那个‘协议’,都超出了常规认知。必须建立有效沟通。】

【怎么沟通?老子话都说不出来。】

陈镜辞的目光,落在了自己那只相对完好的右手上,落在了两人依旧紧握的手上。他尝试轻轻屈伸了一下手指,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声响。许未晞立刻察觉到了,覆盖着晶体的左手也微微动了一下作为回应。

【简单信号。】陈镜辞的意念传递过去,【手指动作。屈伸次数代表基础信息。先建立最基础的确认系统。】

接下来的几分钟,两人在极度的痛苦和虚弱中,进行了一场无声的“手指对话”。一次屈伸表示“是”或“确认”,两次表示“否”或“疑问”,三次表示“需要”或“疼痛加剧”。通过这种笨拙的方式,配合意念连接中模糊的情绪传递,他们勉强交换了一些基本信息:都还有意识,身体疼痛但暂无立即崩溃迹象,对周围环境初步判断为安全但被隔离,需要与医疗团队沟通。

就在陈镜辞思考如何用更复杂的方式(比如摩斯电码?但手指能动性太差)传递更多信息时,隔离舱的通讯系统突然被激活了。

“陈镜辞,许未晞,如果你们能听到,请用任何方式给出回应。”莫娜医生的声音通过内置扬声器传来,冷静,专业,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我们看到你们有苏醒迹象。请勿强行移动或尝试调动谐律。你们目前处于最高级别隔离状态,体表及体内检测到多种极高危未知谐律污染及物质异变。任何不当操作都可能引发不可控后果。”

陈镜辞和许未晞对视一眼。陈镜辞用还能动的右手食指,在被单上,极其缓慢而用力地,划了一下短横线——这是他们刚才约定的“确认”信号。

观察窗外,莫娜和埃利奥特明显松了一口气,但表情更加凝重。

“很好。能理解并回应,说明意识核心功能基本保留。”莫娜的声音继续,“接下来,我将询问一些问题,请用你们能做到的方式回答,尽量简洁。首先,你们体内存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谐律协议’或‘概念结构’,它似乎在维持着你们体内多种危险污染的脆弱平衡。你们对这个‘协议’是否有感知或控制力?”

陈镜辞沉默了几秒。这个问题很关键,也很危险。他不能撒谎,但也不能透露太多可能引发恐慌或错误干预的信息。他再次划了一道短横线(确认),然后停顿,艰难地控制着手指,在被单上划了两个短横,停顿,再划一个短横。(是,但有限。)

“有限的控制力?”埃利奥特的声音插了进来,带着科研人员的急切,“能描述它的性质吗?它是如何形成的?是外部施加的,还是你们自身谐律系统异变的产物?”

这个问题更复杂。陈镜辞的手指停了下来,他需要时间组织“回答”。许未晞的意念传来一阵烦躁的情绪波动:【这帮书呆子……问题真多……老子怎么知道那破协议怎么来的?被炸出来的呗!】

陈镜辞没有理会许未晞的抱怨。他集中精神,开始用最简单的手指划动组合,试图传递一些关键信息。他用手指划出一个扭曲的、代表“种子”的符号(这是他根据自己的理解简化的),然后划出代表“融合”的交叉线,再指向自己和许未晞紧握的手,最后划出一个代表“协议”的圆圈。

观察窗外,埃利奥特飞快地记录着,眉头紧锁:“他画的是……某种‘种子’?融合?两个人?然后形成‘协议’?意思是那个协议,是由某种‘种子’一样的东西,在他们两人融合(连接?)的过程中产生的?”

莫娜紧盯着陈镜辞的手指,补充问道:“那个‘种子’,是来自γ-7实验场吗?和你们最后遭遇的那个‘**悖论’有关?”

陈镜辞划了一道确认的短横。同时,许未晞那边传来一阵强烈的、混杂着痛苦和愤怒的情绪回响,显然是回忆起了最后那场惨烈的战斗和异变。

“果然……”埃利奥特低语,“实验场最深层的污染……已经超越了常规的能量或物质层面,涉及到了‘概念’和‘逻辑’……这太可怕了,但也……太迷人了……”

莫娜瞪了埃利奥特一眼,继续问道:“第二个关键问题:你们体内的异变——陈镜辞的黑色侵蚀纹路,许未晞的暗红色结晶——是否还具有主动的‘攻击性’、‘传染性’或‘扩张性’?目前的‘平衡’状态是否稳定?”

这次,陈镜辞和许未晞几乎同时做出了回应。陈镜辞划了一道短横(确认稳定),但紧接着,他用手指做出了一个缓慢“蔓延”的手势,然后停顿,再做出一个“被约束”的手势。许未晞那边则传递过来一阵清晰的、对自身结晶化部分的“排斥”与“恐惧”情绪,但没有表现出攻击性。

“意思是……异变本身的性质依然危险,具有蔓延倾向,但被那个‘协议’有效约束住了,目前处于被压制的惰性状态?”莫娜翻译着,看向陈镜辞寻求确认。

陈镜辞划了确认短横。

“第三个问题,”莫娜的声音更加严肃,“那个‘协议’以及你们目前的异变状态,是否对你们的意识、人格、记忆产生了不可逆的影响或侵蚀?”

这个问题让隔离舱内的两人都沉默了。陈镜辞能清晰地“感觉”到许未晞那边传来的、一阵强烈的自我怀疑和恐惧波动。他自己也陷入了短暂的审视。

影响?当然有。那种深层的意识交融、记忆碎片的共享、痛苦与情绪的联通……怎么可能没有影响?他们还能算是完全独立的“陈镜辞”和“许未晞”吗?

但不可逆?人格改变?记忆缺失?

陈镜辞仔细检视着自己的意识核心。逻辑思维能力基本完整,记忆链条虽然有些部分因痛苦和冲击而模糊,但关键节点清晰。自我认知……他依然是“陈镜辞”,那个定义者,那个继承者,那个……与许未晞绑定了命运的“悖论共生体”。这个认知从未如此清晰,也从未如此复杂。

他看向许未晞。许未晞那只晶体化的右眼也正看着他,混沌的暗红光芒中,似乎也透着一丝相似的审视和……确认。

(我还是我。)

(尽管多了很多……不属于我的东西。)

(但核心……没变。)

陈镜辞缓缓地,用右手食指,在被单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笔直的横线。

不是简单的“是”或“否”。

那更像是一种……“定义”。

定义他们现在的状态:改变了,但未消亡;影响了,但未颠覆;连接了,但未融合。

观察窗外,莫娜和埃利奥特看着那道笔直的横线,陷入了沉思。他们似乎读懂了其中的含义。

“我明白了。”莫娜最终说道,语气中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最后一个问题:基于你们目前的感知,医疗团队可以采取哪些措施,来帮助你们稳定状况,或者向恢复方向努力?哪些是绝对禁止的?”

这是一个需要谨慎回答的问题。陈镜辞思考着。直接注入常规谐律稳定剂或净化剂?不行,可能打破协议平衡。强行分离他们?绝对禁止。手术切除异变组织?风险未知,可能引发连锁崩溃……

他斟酌了片刻,开始用手指划动:

1. 维持现有生命支持,避免强烈谐律干扰。(禁止强行净化或能量注入。)

2. 提供基础营养和秩序谐律环境(类似静滞场),供协议自主调节。(可以尝试模拟静滞场低频秩序场。)

3. 监测协议和异变动态,非极端情况不主动干预。(禁止手术或物理分离。)

4. 需要关于“种子”、“悖论”及古代谐律中和器理论的资料。(协助信息检索。)

划完这些,他已经感到精神上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眼前阵阵发黑。许未晞那边传来的意念也变得更加微弱和混乱,显然也到了极限。

观察窗外,莫娜看着那些划痕,缓缓点头:“收到了。我们会尽最大努力,在保证你们安全的前提下,提供支持。现在,请你们休息,尽量减少意识活动。任何变化,随时通过简单信号告知我们。”

通讯关闭了。

隔离舱内恢复了只有仪器嗡鸣的寂静。

陈镜辞和许未晞依旧紧握着手,疲惫地躺在医疗床上,承受着身体各处传来的、永无止境的痛苦,以及意识深处那种奇特的、被紧密连接的感觉。

(我们……算是暂时安全了?)许未晞的意念微弱地传来。

(暂时。)陈镜辞回应,理性地分析着现状,(但问题远未解决。协议和异变的本质未知,长期影响未知,外部威胁(如宋清许、实验场其他危险)依旧存在。我们带回的‘信息’和‘变化’,可能对据点、甚至对‘摇篮’的局势产生深远影响。)

(想那么多……不累吗?)许未晞的意念带着惯有的不耐烦,(先顾好眼前吧……老子现在只想……睡一觉……身上疼得像被拆了又胡乱拼起来……)

陈镜辞没有反驳。确实,当务之急是恢复,是适应这具被彻底改变的身体,是稳住体内那危险的平衡。

他再次看向两人紧握的手。自己的手背被许未晞的指甲抠出的伤口已经结痂,但紧握的力道依旧没有放松。许未晞那只覆盖着晶体的左手,触感冰冷坚硬,却同样传递着一丝不肯放开的执着。

这份执着,或许是他们能从实验场地狱中爬回来的原因之一。

也是他们现在,面对更加不确定的未来时,仅有的、可以紧紧抓住的……实物。

陈镜辞缓缓闭上了眼睛,不再抵抗那席卷而来的疲惫和黑暗。

在意识再次沉入深层休息之前,他“感觉”到许未晞那边,也传来了相似的、放弃抵抗的松弛感。

以及,通过那无形的协议连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情绪”:

不是痛苦,不是恐惧,不是暴躁。

而是一种……近乎安宁的“确认”。

确认彼此还在。

确认并非孤身。

确认这场以毁灭为代价换来的、扭曲的“共生”,至少在此刻,带来了最基础的“生存”。

这就够了。

至少,对于刚刚从地狱归来的他们而言,

这就够了。

隔离舱外,莫娜和埃利奥特看着监控屏幕上逐渐趋于平稳、同步率缓慢上升的脑波和生命体征数据,久久沉默。

“他们……真的回来了。”埃利奥特低声说,语气复杂,“但也带回了我们从未面对过的东西。莫娜,我们该怎么办?”

莫娜的目光依旧锁定在舱内那两个紧握着手沉睡的身影上,良久,才缓缓开口:

“按他说的做。维持支持,谨慎观察,全力研究。另外……”她顿了顿,“通知雷克和所有核心成员,召开最高级别紧急会议。我们需要重新评估一切——关于γ-7实验场的真相,关于‘终末乐章’的威胁,关于‘摇篮’的未来……”

她的声音低沉下去。

“以及,关于我们这两位‘定义者’与‘禁绝者’……究竟变成了什么,又将带领我们……走向何方。”

夜色深沉,图书馆据点的灯光在古老的建筑中静静亮着。

而在最深处的隔离舱内,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仪器的守护下,沉入了一场或许短暂、或许漫长的修复之眠。

他们带回了绝望,也带回了一丝渺茫的希望。

带回了毁灭,也带回了一种全新的、无法定义的“可能”。

未来,如同他们体内那脆弱的协议一样,

充满了未知,与危险,

却也闪烁着,

一丝极其微弱的,

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