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变得很微妙。
“怎么了?”关楠不觉明厉,只看见他脸色变得几分,莫名跟着也有些心虚。
江理拍开她的手,没好气地说:“吃点好的吧你。”
手落下的间隙,外卖盒眨眼进了垃圾桶,关楠被突如其来又短暂的行为猝的有些懵,但也只是看了他一眼。
刚转过身,一想起自己在楼下说过的话,生硬地转变动作。
她拔脚落座在了沙发上。
然后,摸出手机,低下头重新点外卖。
“啧,”江理夺过手机,塞进口袋里,杜绝源头懒得再看她继续的动作,“说不听是吧?”
“······”
“我买菜做什么?”
“······”
“不做饭,装饰吗?它摆那儿好看吗?”
关楠愣怔着,缓慢地抬起头,干巴巴地:“还、还好。”
气氛僵持不下。
说话的和接茬的,两人都因为发挥不得当而沉默,而偌大的屋子里,仅有料理台上搁着的鲜虾还在跳动不停。
一时之间,仿佛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打破僵硬。
关楠想开口的。
她想说,其实住在这里,给他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想说自己会尽快搬出去,想说他不用那么迁就将就她,想说你已经很困难了,她住在这里理应负担房租水电。
至少这样她还会心安理得一些。
可这些话一而再再而三酝酿斟酌反复检阅核查删减填补却迟迟说不出口。
沉默了好久,关楠在抬眼,只见。
江理还站在这里,保持着低首垂眸,单手揣兜的姿势。
关楠闭眼又睁开,很轻地舒了口气,不紧不慢地开口说:“江理,很久了,真的很久了。”
“嗯。”江理依然没动。
“无论之前还是现在,”关楠低声说,“我给你添了太多麻烦,可是我还没有特别正经地谢谢过你,这样太不——”
忽然,江理像是没耐心听下去了,打断了她的话:“你有。”
关楠闻言,就这么看着他,剩下的话哽在嗓子眼。
见他忽然扯唇笑了下,仰起了微微弓着的脖颈,偏头看向窗外杵立的那一抹淡红,莫名的刺眼又嘲弄:“你不是已经谢过了。”
听见这话,关楠神情木讷,似乎并不记得此事:“谢过了?”
“嗯。”江理嗓音懒懒地。
关楠还很疑惑:“什么时候?”
江理收回视线,盯着她看了片秒,缓声回答:“你给了。”
此刻的关楠什么也没觉察到,仍在思考着自己何曾给过,下一秒却被打断思绪。
“菜放久了不新鲜,”江理喉咙上下轻耸,面上神情一如既往的云淡风轻,语气自然,“赏个脸,一块吃个饭吧。”
话题仿佛一扫而过,俩人一左一右站在料理台前。
待到江理开了冲洗干净锅开了油烟机。
关楠想走开,可又觉得不合适,并再次克制住了自己,低着头安静地把台面收拾干净,又看了眼锅里的土豆炖牛腩。
两个灶齐开火,他慢条斯理地操作着,动作间是熟练的漫不经心。
关楠看得出神,而后似是想起了什么。
她说:“是加油那次吗?”
话音落下,江理掀开了小火慢炖的锅,夹了块牛腩出来。
没有得到答案,关楠盯着他看。
牛腩温度似乎冷却些。
江理回过头,把筷子递过来,面不改色地说:“入味了没有?”
菜到嘴唇,关楠有些惊诧,下意识张开口,肉已经进了嘴里,汤汁仿佛一下在嘴里爆开,肥肉想间不咸不腻,软烂中带着淡淡的香味却又不是很辣。
这道菜,关楠很熟悉,是妈妈的味道。
她呆愣地点了点头,还没来得及说入味,甚至也没想到怎么会那么巧。
随后便听见江理说:“是你第一天去啡酒那次。”
关楠顿时想起了那杯酒。
记忆太深刻了,一切恍然如梦仿似还发生在昨天,他说
——“最低消费一千六百八。”
——“泡仔,一千六百八可不够,得加钱。”
一同翻涌而来的还有那块让她吃瘪吃的面红耳赤且充满恶作剧的二维码。
关楠尴尬地假笑了下,加上愉园地理位置环境**极佳,又客套着道:“是吗,会不会少了点?”
“少呢,”江理瞥了她一眼,撤回了筷子,又把火关小了点,似笑非笑地说,“关老板准备入资多少啊?”
话说到点上,关楠抿了抿唇,试探性地道:“你还差多少?”
“你有多少?”江理头也没抬一下。
关楠老老实实盘算,也没跟他藏着掖着,坦诚以待:“银行126万,支付宝零钱37849,活期可取。”
江理嗯了一声。
关楠看了眼他脸色,见他面无表情看不出什么情绪,便接着说,“我名下还有两套房,拼拼凑凑五百万应该也有的。你看你什么时候要,或者说是过了这段时间,刚好我找中介沟通挂牌,尽量争取在这个月月底凑出来。”
关了火,江理慢慢转过头,淡声道:“你是不是忘了我跟你说过什么?”
“什么?”
“不要随便给别人花钱。”
“可是,”关楠眼眶一热,咬了咬唇,提醒自己也提醒他,“你不是别人,江理,我们结婚了。”
“是我也不行,哪怕已经结婚,领了那个证,也不行。”江理说的很直白,“还有,如果你是说卖合仓园的房,那大可不必。也不知道是谁跟你说过什么,但我真的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困难。”
关楠倔强地望着他,一声不吭好似不在这个问题上妥协。
不大不小的空间,油烟机歇停了作业音,安静清浅到只剩下了彼此的呼吸和心跳。再接着,江理盛好了菜,一个个端放在岛台,又示意她过去。
见她无动于衷,江理折过身,耐着性子道:“先吃饭。”
“吃完饭你就要吗?”关楠执拗着。
“不···先吃饭,”江理笑了下,说,“我要再跟你说,好吗?”
俩人坐在岛台前,饭吃到一半,他接了个电话,听了没两句,下意识调低了音量,起身往阳台上走去了。
回避的姿态太明显,关楠有眼力见地加快了速度,洗碗回屋了。
片刻后,开门了又关。
事情似乎很紧急,他没有再继续吃饭,碗筷仍保持着方才离桌的原样,匆忙地出了门,直到夜晚也没有回来。
凌晨,关楠坐在房间,安静地等着开门声。
没有等来人,反倒收到了很多轰炸的讯息和电话,仿佛是群起而攻之。但此刻出于免打扰状态的手机并没有吸引到她的注意力。
她正思考着怎么该如何脱手塘子巷的那套房。
关于卖房这件事,关楠在回到涪陵之后,已经在着手准备了,市场价都了解的差不多了,包括中介也询问了不少。
关楠捞起手机,看到99 的讯息和电话,眼皮猛地一跳。
此时的热点上“竞业协议”已经飙至前三。
点开一看,插手初创公司拥有管理权和决策权的大佬,在22:00整的时候发文控诉她的条形罪状,鼓拥广大网友升堂。
同时间,向她一并传来的,还有律师函。
乍一看其实挺吓人的,尤其是在对方拿出律师函之后,瞬间占领了道德置高地,且狮子大张口向她索赔。
作为行业从业者的关楠何尝不明白这一系列熟悉的操作。
律师函,只起到一个吓唬的效果,如果对方真的有证据,已经对她进行起诉了。再一个,眼下公司没有给她交社保,工资也是分开几张银行卡发,典型的偷税漏税,怎么也不可能承认自己曾就职于公司。
关楠看去对方夺眼球博流量的手段。
但她此时懒得管这些,一心放在塘子巷那套房上,跟中介约好了时间看房。
第二天,关楠穿戴严实,还没来得及出门。
江理在这时回来了。
“要出门?”江理鞋脱到一半,看她挎着包出来。
关楠出于本能地锁屏,含糊其辞:“嗯,出去见个朋友,一会儿就回来。”
闻言,江理脚下一踩,扫过钥匙装进口袋。
关楠看他一身行头有些疑惑,着急着过去跟中介见面,并也没太在意。换上鞋之后,发现他还站在门口没走。
“你昨晚很晚回吗?”俩人站在鞋柜前,什么也不说的太尴尬了,关楠干巴巴找话题。
江理低着头,漫不经心嗯了声。
见他似乎不怎么想说话的样子,关楠换好鞋起身,便不自讨没趣了,以为是自己挡了他的道,刚说了句“那我就先走了”,就准备按电梯下去。
却见江理快人一步,按了电梯下行键。
一梯一户,电梯上来的不算太慢,不一会儿便上来了。
关楠跟在他身后,见他按了地上负二的按键,自己正要伸手去按一楼键。
顿时听见他说:“去哪儿?”
关楠说了个地址。
“哦。”江理淡淡地应了声。
见状,关楠生生收回了那只要按键的手,厚着脸皮发问:“你顺路吗?”
江理言简意赅:“不顺。”
关楠思考了下,再接再厉:“可以顺吗?”
彼时间,江理微微侧过头,掀着眼皮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
关楠默默等待着。
也没有按键,没有开口催促,只是望着他。
——“叮。”
电梯门开开,语音传来“地下二层到了”的提示音。
随之而来的还有江理的勉为其难。
他说:“我考虑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