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分辨这话的几层意思。
江理眉心一动,沉着声反问道:“关楠,你玩我啊?”
他的脸在眼前模糊不清,关楠在此刻说不出有什么感受,方才那句话说出口,整个人反而松快了许多。
所有乐律在这一刹化为无声地音幻。
“我是认真的。”关楠正色道,浑身不再紧绷。
“你是认真的,”江理点了点头,顺势坐在了另一张椅子上,摸了瓶酒仰头喝了口,喉结上下耸动了下。他没有看她,语气也没有任何波动,很平静,“为什么这个时候认真,为什么是在姓祁的昭告天下你们好事将近之后,才来找我说这个事?”
关楠有一瞬地慌乱,忙去看他:“什么好事将近,我不知道。”
然而,江理垂眸许久。
就在关楠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
倏然听见他说:“好玩吗?”
“什么?”关楠不解。
“你们一个个的,跑我面前耀武扬威的,好玩吗?”
关楠皱着眉没说话。
“仗着这么多年,一个两个的,可着我欺负是吧?”
“······”关楠喉咙发涩。
“不好意思啊,”江理倏地笑了下,恢复了一贯的散漫,身体往后一靠,“爷不陪你们玩了。不是来喝酒的吗?喝,喝完自己走,记得带上门。”
关楠没想他会是这样说,所有的紧张再次揣进了兜里,奔在手心里钻进了眼睛里,渗在齿缝间。
可他不易近人的陌生态度也分给了她一份。
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定,以及向他表明自己的态度,关楠摸出口袋里一再摸的四四方方,往玻璃台面上一放。
“这样可以吗?”关楠摸出身份证,压在上面。
江理随意扫了眼,而后眼皮一撩,一字一句道:“说清楚,可以什么?”
“我的诚意,”关楠目视着他,“够不够?”
“什么诚意,说清楚。”江理问。
关楠:“结婚。”
“再说清楚一点。”江理双手交叠着,用力握成拳,克制着。
“江理。”
“我们结婚。”
“户口本,身份证。”
“你看,你可以考虑、考虑我吗?”
江理指尖泛白,心口窜猛,也不知道是不是那口酒喝得太快了,呛意来的太晚,经不住咳了几声。
他偏过头,单手掩在唇边,咳了一串。
这会儿,他还是有点咳嗽,像极了感冒的前兆。
“你要不要,”关楠松开了安全带,犹豫着说,“先去医院看看?”
江理放下水瓶,顺势点亮屏幕,看了眼上面显示的时间:“你现在变卦还来得及。”
见他这样,关楠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垂头看了眼屏幕。
——04:29。
还有四个半小时。
他们坐在车里干耗着。
时间一点点走着,两人坐在车里一句话也没再说。鱼翻肚白艳阳附云,关楠是在一阵闹钟下醒来的,本就没睡实,闹钟一震思绪清醒了大半。
她下意识坐正身体,五指梳好长发,又补了个妆。
门一开,俩人准点下车,朝着阶梯而去。
一阶阶上,穿过茂密的桷树,前方不远处大大的红红的字眼上写着“涪陵市民政局婚姻登记处”十个鲜红靓丽的大字。
在进门之前,江理拽住了她的手,一夜未眠的嗓子刀劈了似的几乎要哑了:“你想好了,进了这个门,你要再想走,可就什么都来不及了。”
关楠牵上他径直走了进去,用行动回答了他。
取号,拿笔,填资料。
提交材料,签字摁指纹,工作人员盖章,两人在登记处宣誓,最后拍照。
拿到证,关楠盯着照片上的人,眼睛也不敢眨一下,这种不真实感像是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就像做了一场盛大又荒诞的美梦。
她鼓起所有的勇气,站在江理面前,对江理说我们结婚吧。
江理怀疑过,质疑过。
可狠狠瞪了她一眼之后,狼狈地起身上楼,再下来已然换了身衣裳,穿着白衬衫走到她跟前,同她连夜到了民政局,直到天明。
坐在车里,关楠捏紧了结婚证。她转过头去,看见江理嘴唇张张合合,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下一秒,她重重点了下头,又看向结婚证。
持证人:关楠
登记日期:2023年08月23日
这证一如他们念书时交换的每一张试卷。
上面写着俩人的姓名。
这一刻,关楠似是又回到了学生年代,身边依旧是记忆中的那个少年,一切都恍若从前那样,什么也没有变过。
他们依旧同桌,他们依旧并肩。
熬了一夜,俩人在合仓园分开,关楠回到家拿出证件。
她换好衣服,卸妆冲了个澡,便爬上床。一觉睡醒起来,再看见床头柜上那封红色证明,才相信——
她真的和江理结婚了。
晃神好几天,关楠继续过着与往常无异的生活,上班下班三点一线。
忽去那个彼此知却又装作不知彼此地微信。
她和江理没有交换联系方式。
连电话也没有留下一个。
听着张宏玩笑地说是不是该改变线路了的话,关楠坐在工位思绪回拢,看着日渐飙升的点赞和流量笑了笑没说话。
这个创意的来源,还是那天外出找灵感,看到闻姐拍贺佳芬生出的。
视频里,由女人举着手机,拍摄牵小朋友走出来。镜头一转,张宏吊着副耳机,让人轻轻一扯,由素颜一个哈欠到清透妆容的转换仅用了一秒,整个人俯上了镜头,莫名透着妩媚又充满蛊惑。
男装到女装,这反转来的太快,评论区直呼“手残党求教程”。
要说上次是乘东风,这次的数据便是出乎意料。
“恭喜啊,”肖书尉笑着说,“500块钱又到手了。”
章敏一听,也搭着说:“不止唉,上个月新通告出来,好像数据奖金可以叠加。”
关楠没看到这个通告:“是吗?”
“是这个,我找到了,转发给你了。”谢桥把通告截图转发给她,“出爆款奖励500,数据叠加以十万为准,十万一百,二十万两百以此类推。”
“所以你这个月奖金可以拿到1200!”
“张宏这个月还接了几个广告,一个广告报价八万八,你抽百分之零点五。”算了一通下来,章敏惊呼,“你这个月差不多可以拿到两万吧。”
谢桥眼睛瞪大了一圈:“这么高!”
“废话,人家一个人就是一个团队,就咱们这种小作坊,”肖书尉说到后面声音都小了,还往办公室瞅了一眼,“她一个人干的活能顶几个人,挣再多也是辛苦钱。”
关楠笑了笑,大方地说:“晚上我请吃饭。”
几人笑得开心夸赞地话一套接一套没有一句重复。
因为动静过大,办公室里老板也被吵了出来,在她们位置上转了一圈,接了个电话出来公司。
见人走了,谢桥忙不迭探着脑袋过来,讨好地笑着说:“姐,你觉得我今天有幸可以见到我哥吗?我可以拥有一下这种幸运吗。”
“啊?”关楠按鼠标的手一顿,思考了下说,“要不,你问问他?”
谢桥:“我不敢。”
“······”关楠看了她一眼,拙劣地说着老实话:“其实我也不是很敢,因为我跟他也算不上太熟,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了。”
“不然我们给他发个消息,就说上次排队的事谢谢他,今天请他一起吃个饭?”肖书尉出主意道。
关楠:“······谢这么大吗?”
“理解一下理解一下,”章敏笑着摆了下手,指着一脸可怜兮兮的谢桥,“追哥哥呢。”
几个开着玩笑,时间眨眼就过去了。
临下班前,肖书尉自作主张拉了个群,群名改成了“饭醉分子”。关楠眼看着自己进群,又看着
——理很难讲进入了群聊
理很难讲修改群名为“1”
肖书尉邀请“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笑一下算了”进入群聊
肖书尉修改群名为“饭醉集团”
不知是要改备注还是要改昵称,又分不清是慌不择路还是情急之下,连续改错了两次群名。
再之后,除去邀约答应的那个“嗯”,再没了下文。
关楠在群里附和着说话发言。
可一想起他方才的举动,又忍不住想笑,旁边的人好奇地问:“你笑什么?”
“关你什么事,”谢桥几杯下肚,本性直接暴露出来,全然忘记桌上还有她的‘哥哥’,“给老娘喝,别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躲掉一滴酒!”
黑子苦哈哈地让她灌。
这一次,两人坐的不远不近,也没有彼此面对面,几乎是挨着自己人坐。
滋滋。
有消息进来,关楠点开看了眼,又往斜对面瞟了眼。
他正低头盯着屏幕。
不知道说什么笑一下算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关楠老实回他:【不是。】
不知道说什么笑一下算了:【那你笑?】
看到这里,关楠又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面无表情的还有些郁闷:【笑也不可以吗?】
不知道说什么笑一下算了:【笑可以】
收到讯息,关楠正觉没问题,想要回些什么,就看见他下一条消息发来
不知道说什么笑一下算了:【笑话我不行】
关楠:【······没有笑话你。】
不知道说什么笑一下算了:【那你笑?】
话,又绕回来了。
自知说不过他,关楠干脆假装没看到这条信息,退出了聊天框,肌肉记忆使然她点进了朋友圈。
往下翻了好久之后,看见不知道说什么笑一下算了发的朋友圈。
点赞的人很多,正在一桌吃饭的人几乎都给他点了赞,不明所以地恭喜着。下面有条评论很突兀
林锐:〔春天来了。〕
她和林锐加好友,是在上次于述求婚的那次,几人都加上,仅差了江理一人。当时大家都不易为难,现在看来或许他们都是知情人。
关楠指尖一顿,再次点开了江理的朋友圈主页,进去翻了一圈。
没有熟人点赞,没有任何人评论。
而最新的一条朋友圈,配图背影是26幢的石榴树,加上配文来看,显得格外喜庆。
这条朋友圈,对所有人公开可见。
以及发表日期日期,定睛一看时间竟然是在2023年8月23日13点14分,时间定时定点的很微妙。
关楠犹豫着,给叶娜发了条消息,试探着问:【娜娜,你知道江理的微信吗?】
对面叶娜撤回了消息,又变成正在输入中···
输入中停滞了很久,关楠放下手抬头看,隔壁坐着的人拉她干了一杯,视线往斜侧方探了一眼,见他一直在敲着屏幕,像是和人聊着天。
几杯酒下肚,关楠才等到了叶娜的消息:【知道吖。】
看完消息,她敲了个问号,又觉得不妥:【之前怎么没听你说过?】
叶娜似是早已打好了腹稿,消息回得非常之快,仿佛已经跟人通好了气知道怎么回答了:【之前在绿樟,我给你的微信好像就是他的,你忘了吗?】
你忘了吗?
这种倒打一耙的本事,关楠太熟悉了,甚至熟悉到有一瞬地幻视。
她抬头往另一斜侧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