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江理笑着扫了扫她下巴,“现在不是你骗我的时候了,还倒打一耙啊。”
关楠一下坐直了身体:“怎么没有!”
“怎么有了?”江理也坐正了。
他身体坐正了些,但姿态依然散漫随性偏向她,脸上还摆出一副“你说出来我听听”的模样。
听见这话,关楠一下来了精神,认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掰着手指头准备翻旧账细数他的罪行,可到最后绞尽脑汁捏着手指说不出一个。
前几次的误会,似乎没有哪一次不是她先入为主,他分明什么也没做。
偏偏她有这个心思于是看谁都像是这个心思。
可这会儿话说出去收不回了。
半晌后,她硬着头皮,憋出了句:“反正,就是有。”
江理低着头轻笑出声,嗓音缓缓又意味深长地说:“就是有,哪儿有了,全靠瞎蒙啊。”
“······”
关楠羞赧,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强装淡定又胡乱控诉:“哪有蒙了,你又是前女友又是现女友的,谁知道呢,你还说那个、那个喜糖是你妈妈的,你都不说清楚。”
以为江总是他后爸,害得她焦虑担忧,从不敢随便在他面前提起这些,生怕惹得他不痛快。
“······”停顿了几秒,江理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她说的是那几件事,眼底笑意更深了,又态度诚恳地问:“说完了?”
关楠绷着脸看着他。
“该我说了?”见她不争不辩,江理淡笑着,“那我说了。”
见他这样,关楠总觉得他没憋好坏,可又什么都说不了,只好点了下头。
江理反问:“我前女友是谁,你不知道?”
“我怎么会知道。”关楠皱着脸。
“你不知道,”江理轻轻笑了下,又摸着她的脑袋摊了口气,慢吞吞地说,“你都不知道那就没有人知道了。毕竟,她不见我很多年了。”
“至于现女友,贺佳芬单方面的自作主张,更是无稽之谈。”
“我的感情嘛还是一张白纸,上面空白白一片,你呢,在这上面想在什么怎么折腾,我都接得住。”
关楠直直地盯着他,似是没想到他会以一种这么直白的方式,直接说出来。
说到这里,江理双手撑在环岛上,身体连着脑袋后仰,盯着高树八尺的天上的月亮,不禁笑了出声,“还有干妈那事儿,怎么不算是误打误撞呢。我当时要不顺着你想的说,那糖你能吃?”
他说的确实没有问题,关楠也想不起还有别的什么,讷讷地:“那、那你也不能骗我呀。”
“你骗我那么多次,还不让我骗你一次了,”江理笑得施施然,慢悠悠地说,“再说了,你不是也没问我吗。”
关楠不放过他,追问道:“我问了你就会说吗?”
“看情况吧。”江理眼底闪过一丝狡黠。
看情况。
又是看情况。
关楠让他“事没到眼前能,完全用不着提前设想”的淡定气到了一下。
“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烦!”盯着他微仰着头,没跟头发丝都彰显着随性散漫,关楠侧过身单膝跪在岛台,轻揪了下他的下巴,气呼呼地说,“跟你讲什么话,你老是不讲理一样!”
话没说完,在关楠自己看不见都没留意的角落,一只手轻托在了她腰间。
江理力气撑在另一只手上,浅笑着见她攀上来,撩着眼皮与她对视,拖着懒洋洋地调子:“怎么就不讲理了。”
见他这样,关楠气不过又捏了他的耳朵,眼神幽怨。
“还有,我不就叫江理嘛,”江理咬字清晰,可这会儿偏要闹无理便有理,一三节变三三音,“还要怎么讲理。”
自知嘴皮子耍不过他,关楠气恼地在他胸口轻捶了下,转身要恢复坐姿。
下一秒,在不轻不重的带动下,人倾倒在了他的怀中。
“干嘛,”江理说,“投怀送抱啊。”
关楠看了眼没撒开的手。
他又说:“我可是有女朋友的人。”
这人典型的得了便宜还卖乖。
关楠努了努唇,也没有反驳,配合着地拍了下他的手,一本正经地开口:“这位同学还请你自重。”
“嗯,”江理也没撒手,单臂揽抱着她将膝盖离开冷冰冰的台面,抵在了他的大腿上,“那麻烦你帮忙转告一下高二一班的关楠同学,就说,你现在的同桌将会是你未来的老公,你可以提前行驶一切作为女朋友、未婚妻,以及妻子的特权。”
关楠抿紧了唇,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告诉她,她有什么问题,不会的难搞的,都去跟江理说,一股脑的交给江理,她可以无条件的相信那个和她同桌的江理。”
“她这个人嘴笨,老是不会说话,耳软心软又看不清人,总是学不会拒绝别人,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也总是一声不吭自己咬着牙扛着。”
“如果可以,麻烦你帮我转告她,2017年的夏天。”
“高考完的那个晚上,记得回家。”
因为。
钟楼下一直有人在等。
关楠咬紧嘴唇,眼看着他从满脸笑意到眼眶猩红,强忍着心口滚烫的酸涩,轻抹了下他眼角,手却被抓住了。
“对不起,”关楠还有些无措,“对不起江理,我不知道······”
当时的她被满腔的愤怒遮住了眼。
将俩人的约定全然抛掷脑后忘了个全。
可那个少年,那么恣意张扬的少年,仿佛不知疲倦那样,在钟楼下等了一年又一年。
原来那则简单的如同玩笑话的约定真的有人放在心上且身体力行地履行着。
“真觉得对不起我?”江理低着头,看着她。
关楠用力点了点头:“嗯。”
“那你说······”江理时刻留意着她的表情,又舔了舔嘴唇,语气间好似充满了蛊惑地诱哄又试探,“说你爱我。”
“你爱我。”关楠不假思索。
“······”江理撩起眼尾,“你逗我玩呢。”
关楠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摇了摇头,纠正话语:“我爱你。”
试探性的话语在得到或完成目的的时刻总是是不可思议的。
毕竟,关楠从来不是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她在感情的表达上一如既往的含蓄,如同一首婉约诗词叫人九转回肠,直到某个午夜梦回想起她说过的话做过的事,才意识到其含义。
也是这样,江理才会试探性的,抱着期待落空拥抱答案。
在得到答案时明显的发愣住了。
关楠又说:“江理,我爱你。”
江理。
我爱你。
我将永远爱你,直到黄土白骨,阖棺事定。
我亦深知,是你给予了我让我拥有了,再也不会失去像你爱我那样奋不顾身去爱你的勇气了。
十二点整,跨年钟声响彻这座城市。
他们在时间跨步中,在城市张开双臂放飞气球这种,在世人的欢呼中祝贺中接吻。
那钟好似在说着
——新年快乐。
欢迎开启名为2024的新一年的篇章。
江理下巴抵在她肩窝,偏过头在她耳边,轻声地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气息哈在耳际,关楠不禁缩了下脖子,唇红赤面地眨了眨眼,说话气息还有些不稳的紊乱。
两人颈间相错片刻。
关楠不禁偏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眉梢轻扬起,赧然地端正了身体。装作无事发生那样,视线淡定地往前看去。
不远处,有提着气球还在努力推销的小朋友,看起来年龄并不大。
忽然间,关楠有些恍神,仿佛看见了少女时期的自己。
也是这样,装成小大人的样子,游走在每个可能存在希望的行人身上,不知疲倦一遍又一遍变化或重复着同样的话语。
可跨完了年,连气球都不是那么的受欢迎,她也来得太晚了。
见状,关楠扭过头,喊了他的名字:“江理。”
“嗯?”江理听见她的声音,下意识地偏头应声,继而又往她刚才看去的方向扫了眼,“看见谁了?”
关楠摇头,温声说道:“你可以给我买一个气球吗?”
“气球?”江理愣了下,再次看了眼努力推销自己气球的小女生,瞬间理解了她的意思,“当然可以。”
江理向小女孩走去,关楠站在原地看着他和小女孩沟通。
这一幕看的她胸腔酸涩异常。
她站在大大的老树下,仿佛看见每个冬夏不缺席的自己,在每次几次撑不住下去的时候总期盼着渴望着有个人可以买走这一切,让她短暂的休息一下。
然而,那时少女还太年轻,不知这世上多的总是事与愿违。
关楠垂下眼,自嘲地笑了下,像是在笑少女时期不切实际的天真愚蠢。这时天上飘起了雪花,她一抬头恰好看见小女孩揪着一把气球向她而来,脸上是忐忑不安的笑。
“姐姐,”小女孩把气球递给她,鼓足了勇气才说出,“这些气球是那个哥哥送给你的,他说——”
太阳每天升起,而我永远爱你。
明天没有太阳。
骗你的。
阴天雨天,今天明天,台风暴雨下冰雹。
那怕世界末日,我依然爱你。
因为是你,我不畏时间,无惧地点。
江理站在人群中,双手揣在风衣的口袋里,仍是那副散漫恣意又不改慵懒。有雪飘下来,落在他发丝长睫肩头前襟,衬得瞳孔愈发漆黑。
他半歪着脑袋,慢条斯理地扫了下,随意动作间尽显矜傲。
下一秒,两人目光在半空交汇,嘴唇轻动。
涪陵几年没下雪了,这场大雪来得没有任何预兆,就这么忽然的让他们白了头。
与此同时,关楠读懂了。
他说:新婚快乐。
在关楠短暂的愣神间,她看见江理缓缓抽出了双手,又极为正式扯了扯风衣前襟,双手合揖地朝着她的方向弯下了腰。
彼时,一旁的圣诞老人的背带里,正播放着《Love Story》。
i’ve been feeling so alone
i keep waiting for you but you never come
is this in my herd
此时此刻,关楠的脑袋一如歌词中唱的那样,一片空白。
但那只是一瞬间。
她立刻反应,双手如同他那样作揖,深深地鞠了下去。
于万人狂欢中他们拜了天地。
恰逢人间雪满头。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