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演出让人记忆格外深刻。
无论是场景,还是舞台上闪闪发光的人,抑或是无人知晓的角落里,他们隔着一整个青春回应着那些都以为对方早已忘记的话。
过去如何,当下如何,未来又如何。
这与他们无关,他们爱的是彼此这个人,而不是脚步匆忙从不停歇的时间。
或许时间会变但爱不会。
爱是站在时间上保持初心永恒的样子。
片刻之后。
半楼上传来一道女声,浮夸地捂着眼张开五指,边看边喊:“天哪,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顺着声音看去,关楠认出了江思瑶。
她看见,另一个女人拍了拍江思瑶的肩,示意她冷静一些不要太夸张。
再在他们一行人下来之后。
江理喊了一声:“爸,妈。”
紧接着,江理给她们彼此之间做了个简短的介绍,爸妈姐姐姐夫。
······老婆。
身份出来的那一秒钟,关楠大脑一片空白,机械性地说着客套的话,扬起官方的笑。
雯姐把江总抱着的花和礼物递过来:“第一次见面,听江理说你喜欢裱花,阿姨给你准备了个小礼物,时间太仓促了你别介意,都怪这臭小子临时通知我你在这里。”
说到最后,雯姐还有些气恼,抬手揍了下江理,
江理不躲不闪,结结实实受着。
“谢谢阿姨。”关楠受宠若惊接过。
“听说——”
雯姐话刚出口,就被一旁的江思瑶打断,在窄小昏暗的空间里让人怪难受的,提议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是,”江总捏了捏雯姐的手,附和着说,“这里乌漆嘛黑,走路不方便,也没个灯,有什么话出去说。”
他们一行人穿过后门,一前一后地出去。
猝不及防见了家长。
还是江理请来的。
看了眼怀里抱着的话,关楠莫名有几分心慌,扯了扯江理的衣摆,把捧花塞到了他手里,面色纠结又郁闷。
“怎么了?”江理放慢了动作,低声问她。
关楠皱着眉头:“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啊。”
江理反问:“说什么?”
“就是,就是,” 关楠不知道该怎么说,吞吞吐吐地,“m···你、妈妈她们······”
“也是你——”说到这里,江理猛地停顿了下来,腾开花握住了她的手,语气低沉了些,“先叫阿姨吧,不着急,慢慢来。”
踏出门之前,关楠拽住了江理的手,停在半进半出之间。
身后的演出仍在进行中,而出了那小半截的闷暗之后,眼前门槛之隔外是光明绚烂充斥着无限希望。
可关楠肉眼可见的紧张到了沉寂。
在这之前,她对完整家庭的概念还停留在十岁以前,可当懂事了以后,在那之前的一切也随之崩塌所剩无几。
而眼前,也并非以往的酒局,一切的开始都是为了促成合作为目的的铺垫,大脑精神口唇三方全面配合拉锯战。现在要见的是他的父母。
要说一会儿见了面,该说些什么该表现什么,没有人教过她她全都不知道。再一看手里拎着的礼物,以及雯姐走开之前摸她头时的眼神。
那是某种她不曾忘记却又记不起来的久违的温柔与怜悯。
关楠顿时慌了神,习惯性地想要逃避。
可这关迟早要过,毕竟他们往后的日子还要过下去。关楠想到这里,强迫这自己冷静下来,又转头看了江理一眼,忙不迭问出了句:“阿姨脾气好吗?”
“偶尔。”江理唇角上扬,轻飘飘地说。
听到这话,关楠心里瞬间没了底。
江理垂这眸子,见她面色僵硬,故意装作无知无觉地问:“怎么了?”
“······”沉默了两秒,关楠撇了下头发,轻声道,“要不,下次吧。”
江理眉梢轻动,挑着几分笑意,懒洋洋地说:“放心吧,她不吃人。”
“······”关楠绷着脸,“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江理盯着她的脸,饶有兴趣地问,“那你是什么意思?”
关楠犹豫了下,很委婉又很认真地说:“你妈妈知道我们领证了,还是我···唔···威逼利诱的你,她不会生气吗?你还把那些都给了我,还写了遗书。”
“是遗嘱。”江理纠正她。
“昂,”关楠闷闷地,“还立了遗嘱。这要是我儿子,我都不会想见他了。”
江理闻言愣了下,继而笑了起来,戏谑道:“那看来,以后一个还不够,得生俩,取完号拿着号码牌排队候场。”
此话一出,不免让关楠想起了最开始的“取号”,她当即红了脸:“谁要跟你生!”
“不跟我生你想跟谁生?”江理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
“······”
不知不觉间,在几句话的推动下,俩人已经出了门。
等到关楠反应过来,后门出去上了车又下车,他们走到了某个餐厅的门口,这会儿刚好吃晚饭的时间。
临进门之前,她已经是在数不清多少次调整思绪的时候,倏然感受到江理牵着她的手紧了些。随后又听见他喊了她的名字:“关楠。”
“嗯?”关楠盯着他看。
“从小到大,”江理说,“只要我不想做的事,谁来也没有用。”
“我决定的事,谁也不改不了。”
嘴里说着这话时,他脸上还挂着几分漫不经心地笑,好似稀疏平常说着自己的原则,好似给她打了一针强心剂。
关楠听得错愕,外加上心头思绪万千,甚至没来得及留意他面上的神情。
两人往里头走。
约了包间,门没关严实,他们还没拉门,听见里头传来紧张忧虑的对话。雯姐害怕自己表现的太热情把人吓到了,又担心她看起来太有距离儿媳妇不喜欢自己,最后又担心江思瑶表现太夸张惹人嫌,别到时候连坐着讨厌他们。
江思瑶不买账:“什么事都往我身上赖,您怎么不说是我爸吓的呢。”
“嗳,”江总吹胡子瞪眼,“你怎么又往我身上赖!”
“没办法,你生的嘛。”江思瑶理直气壮。
你生的?
在轻松和谐的家庭氛围中,立在门口关楠冷不丁抬起了头,望向一旁的江理时,脑袋上缓缓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纵使她有着满腹的疑问也没来得及问出口。
“在这儿站着干什么,”曲清淮回来,看见他们笑着说,“怎么不进去。”
江理牵着她的手腕往下压了压,“进了。”
门开的刹那间,已经坐下的几人立即占了起身,而中间空出来的主位好似在说着“今天的主角另有其人”。
没等关楠做出反应,在曲清淮的揽肩下将她与江理拉开,与此同时江思瑶迎了上来,自然而然的把人带来过去,面上跟着同她说这话。
不觉间,关楠坐在了主座的位置,江理就在她的一侧。
雯姐不仅少女且擅言谈,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淡然,无论是行为还是措辞方面表现的恰到好处,让人一个不小心就放下了心理防备。
与之不同的是,江总虽然少言寡语眉宇间又不失上位者的不怒自威,莫名给人震慑的压力。可在照顾雯姐方面却细致入微,仿佛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就知道需要什么。
而江思瑶和曲清淮两人则是充当了气氛组的作用。
“这么多年,不说他在音乐上也没有什么造诣,你能看上他也是老江家祖坟冒青烟了,我前段时间还跟江总说呢,就江理这个个性,七老八十都不一定能有人看得上他。”雯姐又气又好笑地说,“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他就买块地埋我们边上。”
江总淡笑着开口:“我说他这是活着让我们操心死了也不让我们安生。”
“你这人,”江思瑶白了江总一眼,直言不讳地训他,“真是。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好吧,今天什么日子心里没点数啊。你也不吃你就回家。”
听见这话关楠明显一愣,下意识地将目光看向了江总,没想到江总轻点头又做了个有请的手势,笑着说“好好好不说不说,你们说,你们都是老大”。
脑海中冷脸瞪眼没有出现,摔筷子砸碗更是无稽之谈。
关楠愣怔着,默默地转过头又看了眼江理,江理无声地启唇
——看吧。
“······”
见状,关楠慢慢收回了眼,安静地听着雯姐的话,偶尔附和偶尔简短交谈,一切轻松温馨又和煦,没有任何想象中的为难施压和刁难。
像是了解过,这一晚的饭桌上,口中耳中没有出现过“父母”词汇。
只是关楠很新奇,从来没有想象过,世界上还会有这样的家庭相处模式,像亲密好友那样,从简单到深入从眼神交汇到胼手胝足从点头之交到共浴同床。
一顿饭下来,关楠仿佛再次接受到了来自熟悉又陌生的,母爱的洗礼。
吃完饭,临分开之前,一行人打算送两人出门。
也是这时候,雯姐接了个电话,那头噼里啪啦摔锅砸碗打架似的,凶听得人耳朵疼。
她刚拉开距离,江思瑶在屏幕上点了免提,那头传来了一道哭泣哽咽的声音:“何雯雯,我要离婚,我要跟这个王八蛋离婚!”
“干妈,你这话都说八百遍了,好歹有点行动吧。”江思瑶习惯了这一出,看热闹也不嫌事大。
何雯雯在她胳膊上拍了下,眼神警告地瞥了她一眼,还不忘转头跟关楠说:“阿姨接个电话,你们再坐会儿啊。”
“好的。”关楠点了点头。
等到何雯雯离开,江思瑶立刻开启了吐槽模式,斥责着过去干妈的种种奇葩事迹,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人今晚肯定会去碧海湾。
江总虽说不赞同江思瑶的话却也时不时往外看没拦得住她。
“我就说当时就该让江理去闹一顿的,闹一顿就没今天这个事了。你看她这个婚结的,跟个笑话一样。”江思瑶嫌弃地说。
江总眼神扫向她:“你哪儿这么多话?我没说你是不是?”
方还充满不满的话语和情绪充斥着的空间,在这一秒钟瞬间沉寂了下去。
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那个隔了许多年的心结在短暂的话语中,悄无声息地解开了半个结,剩下另一半在江理漆黑的眼眸中也有些摇摇欲坠。
时间等的有点长,江总抬手看了眼表,又看了眼局促拘束的儿媳妇,大手一挥:“那个电话有得说了,你们先走吧,时间不早了,一会儿别堵路上。”
他说完,自己说先去个洗手间,急切地往何雯雯方向去了。
江思瑶刚被一记眼神威慑完,此刻又来了劲儿,“啧啧啧,追老婆去咯,再不去老婆也该让人说离婚了。”
“你也少说两句。”见她欠欠的,曲清淮拍了下她的头。
“干嘛,”江思瑶不服气,横眉竖眼地,“你帮他啊!”
倒出的水还温热,江理恰好抬眼看来的瞬间,雾气弥漫着他眉眼。
关楠与四目相对。
没有再看他俩闹,江理收起手机,在江总走后的半分钟里,附耳过去询问她吃饱了吗?得到答案之后,牵着人起身出了包间。
关楠被他牵着走,整个人迷迷愣愣的,还有些不太真实感。
手里头拎着的袋子也有点重。
走到公园环岛,两人坐在高大的树荫下歇脚,看着为跨年忙碌兴奋的人们。
“江理,”关楠叫了他的名字,轻声地说,“你妈妈真好。”
江理轻舒了口气,把人拉到自己怀里,低声说:“我说了吧,她不吃人。”
“可是——”关楠抬起头,眼眸清澈澄明。
“嗯?”江理垂下眸子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