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被人称之为父亲。
早早以前《三字经》中曾言“养不教,父之过”,念书的时候写写作范文,一旦涉及到父亲的题材,大家总会默契又自发写道“父爱如山,威严且伟岸”。
可父不教,又是谁之过?
当父爱不是靠山而将你视作洪水猛兽的时候呢?
跟人介绍时,他们总是幸福甜蜜的一家三口,每当有人问起“这孩子是谁家的”的时候,他总是一笑带过“亲戚家的,小地方来的没地儿落脚,过来借住几天”。
出门时,他总是规训她,出了门叫“叔叔”,走路左右前后隔着,生怕有人发现他俩认识似的。
年纪还小的时候,她看见喜欢的想要的总是走不动路,也不知道是不是小孩子的天性使然,可她常收到的话总是“没用”“不合适”,脾气上来的时候,听到的则是“这价格,你看下你自己配不配”。
以至于在很多个委屈的时候,她总是在第一时间反思,太贵了算了不花钱了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一直到现在,她买东西总会下意识地先看价格,再仔细衡量实用性以及性价比。
但凡超出实际的哪怕再喜欢也不会去买。
顿时间,关楠笑了,笑得有些凄凉,目光扫向院下枯萎的石榴树,语调缓慢地说,“我妈死了,我孤身一人走到现在,哪儿来的爸?”
江理眸光一紧,拇指指腹在手背轻扫。
关楠低下头,盯着掌心相贴的手,无声地叹了口气:“对不起啊,你们找错人了。”
听到这话,张桂莲也顾不上害怕了,撑着身子就要起来,伸手就要去拽关楠的手,不料抓了个空。
恰巧这时保安也赶了上来,张桂莲忙不迭被盾抵在了后面,似是暴徒份子那样。
“江总,”年轻保安认得江理,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但眼前的女人精神失常了一场完全无法沟通,便想先将人带走,“我们接到举报有人闹事。”
江理理解性点了下头示意。
张桂莲见状,呼嚷着道:“我是她妈!我是她妈!”
保安犹疑着,也没直接离开,将目光投向了江理。
然而,却见江理难得的没了什么耐心,说话语气也不见半点温度:“认错人了,先把人带物业办公室去,我已经让人报警了,有什么话让她跟警察说。”
保安闻言,也没再听信张桂莲的叫嚣,把两人带出了26幢。
“干妈。”关楠抿紧了唇,此刻的她还不知道该用什么脸面来面对真小雅。
江理坦荡有礼地随了一声:“干妈。”
在一声“干妈”下,真小雅一改前一秒的霸气,扯了扯衣服又拉了拉衣领,束手束脚拘谨地露出副老实巴交的样,连连点头:“嗳嗳,好孩子。”
关楠原本没想着这么快介绍他们认识的,可眼下不介绍一番好像又很过不去,当即准备用跟好友们的那套说辞来临场对付一下:“这是我——”
“老公,”真小雅点头,笑得一脸憨厚,“我知道,阳阳跟我说了。”
此话一出,关楠喉咙间卡着的“男朋友”三个字,就这么生生地咽了下去,脸上表情瞬间变得十分尴尬。
氛围不上不下的。
“是吗?”江理笑了,举手投足间尽显大方,语气间不间嫌隙,“哥还跟您提到过我呀,其实关楠一直有带我过来看看您的想法,但工作上事情一多还是疏忽了。今天又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见了面,实在抱歉。”
他语言大方得体,明明可以把问题推卸到关楠身上,偏偏又说是自己的过错,加上上次医院那么急切的时候,依然可以保持理智不乱不忙做到乱中有序安排一切。
真小雅觉得眼前这个小男孩挺稳的。
再加上,之前对他的事迹也略有耳闻,有责任有担当。
很争气的一个小青年。
“工作重要。”真小雅不动声色观察完,面上带着笑意,显然是对他很满意,“中午在家里吃饭吧,对了,你要的水我一会儿让阳阳给你送过去。”
关楠说:“不吃了干妈,他还有工作呢,我们下次再来看您。”
“谢谢干妈。干妈再见。我们下次再来。”江理被她拉着走,还不忘妥当地打招呼。
俩人下了楼,从石榴树下穿过时,江理拉停了她的手,把扫在她发上的枯枝捻掉,勾起她下巴,凑过去落下一吻。
关楠一眨眼,他便退了开,“这一天我等很久了。”
关楠还没缓过神,“啊?”
没等江理回她的话,余光已经扫视到下楼的真小雅,她连忙红着脸拉着人往外跑,却不料与黄桷树下双手环胸面无表情的祁阳碰了个正着。
“祁阳哥。”关楠羞赧,勉强笑了下。
可祁阳好似没看见他们似的,仍是方才那副架势冷眼冷脸站在原地。
关楠尴尬地说了道别的话之后和江理一起离开了。
“对了,你怎么来了?”关楠忽然想起,江理那边还在忙着筹办巡演的事,这一次他作为主办方投资方,事无大小事无巨细地把关。忽然出现在这里还有些说不出的诡异。
江理优哉哉地,看上去并没有被影响,心情还不错,“干妈不是说了嘛,来买水啊。”
“是吗?”关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是啊,”江理应声完,随后转过头去,低声问,“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这句话听着有些耳熟。
关楠抿了抿唇,语气有些郁闷:“说什么?”
“刚才的事,刚才的人,不打算说说吗?”江理低垂着眸子,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有某一个瞬间,关楠暂缓的情绪跌了下去,弯起的嘴角耷拉着。
“不方便吗?”江理说:“不方便的话,我以后不问了。但有什么事,你得第一时间通知我,不然我会很难办。”
停顿了两秒,关楠抬起头看着他,很平静地说:“没什么不方便的,那是林昭昭她妈,也就是···我的继母。”
闻言,江理点了下头,“哦。”
说完这句,江理没有再追问,好像真的只是想知道她们是谁,但在听到她说的关系之后,便识趣地截断了还想说的话。
两人慢慢往前走了一段距离,慢慢停驻在钟楼下。
关楠说:“我把塘子巷的房卖了。”
“小金库又富裕了不少吧。”江理笑着打趣道,“这回我算是抱上大腿了。”
觉察到他在缓和气氛,没有把话题往方才的事情上面扯,还有几分插科打诨逗她笑的架势。关楠还想说些什么,他用手刮了她鼻子,又说:“说好养我,得说话算话啊,可不能出尔反尔。”
元旦还没到,合仓园四处张灯结彩,连带国庆月没取下的中国结,在此刻也彰显着似火的热情与暖意。
哪怕冷空气已经来袭,但来往的旅人却丝毫不受影响。
在人群喧嚣中,关楠说:“塘子巷的房卖了,卖家把他们赶出来了,他们无家可归,今天过来也是为了这事闹的。”
“哦。”听她说起这个,江理兴致缺缺地扫向空地。
“上次林昭昭找我,也是为了这件事,今天······”关楠主动牵上他的手,仰着脸对他对视着,“他们找我要钱,我没有…没有给。”
江理说:“嗯,我知道。”
关楠抿紧了唇,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你会不会觉得,我心太狠了。”
黄桷树随着凉风肆意摇曳。
那些无法敞开的心扉,那些无法接纳的自己,那些无法面对的过去。
那些不能说不想说不敢说的话,在这一瞬间忽然开了一道口子,她脑海中蓦然想起了那句“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也许是江理一直不言不语站在身后,无时无刻又小心翼翼的让她感到难过又心疼,她忽然想把过去所有发生的一切的一切都说给他听。
她是这么想的,可在抬头看见江理摇头的那一刻,什么都没有说。
“你的东西,你想怎么处理是你的事,别人无权干预,”江理看着她,没有说如果换做自己下手只会更狠,像是担心会吓到她那样保持着平和的语气,“包括我。”
“至于其他人其他事,只要不会伤害到你,威胁到你的人身安全,影响到你的光明未来,我都不在乎,你放手去做。”
“你为你的整体性掌舵,而我永远是服从的水手。”
我不会为你做选择,更不会想看到你的两难。
因为我比你想象中的更加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