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霂从阴影中走出,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看着办公桌后的沈既明一时无言,“既明哥......”
沈既明面上依旧是那副温和面容,他朝着姜霂招了招手,“来。”
姜霂走近,沈既明将人拉过轻轻按坐在宽大的高背椅里。
“昨晚的事情结果出来了,是陆霄寻衅滋事,跟你没关系。”
姜霂抬头看他,“那被我打的那些人呢?”现在回想起来,姜霂觉得昨晚的自己似乎有些太冲动了。
沈既明看了一眼谢宁,谢宁将手里的平板递到姜霂面前的桌子上,上面是带公章的调解书,“他们承认自己的挑衅行为,从医院出来后直接进了派出所。”
姜霂似懂非懂,直到谢宁一句,“昨晚的事情全部处理好了,对方会对我们这边的人进行赔偿。”姜霂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行了,别想了。”沈既明伸手关闭姜霂面前的平板,看了站着的几人一眼,几人识趣离开。
“来找我是——”
姜霂这才想起自己找人的目的,“吃午饭。”
“那走吧。”
虽说昨晚的事情已告一段落,但姜霂还是有些担心张宇然和同组的同学,决定吃完饭回学校。沈既明听完,点了点头,“吃完饭我送你回去。”
回到了实验室。张宇然和林丹见到他,都围了上来,关切地询问他有没有事,需不需要再休息几天。他们默契地没有追问那天晚上沈既明和谢予安到来后的细节,也没有深究姜霂背后那令人咋舌的背景,仿佛那只是一段被按下了静音键的插曲,彼此心照不宣地维持着同学间该有的界限。这种体贴让姜霂松了口气。
不久,张教授也听闻了姜霂回校的消息,特意把他叫到办公室,语气严肃又带着长辈的关切:“小霂啊,昨晚的事我听说了,你没事吧?你们年轻人聚会要注意安全,社会上形形色色的人都有,保护好自己最重要。”
姜霂乖巧地点头应下:“谢谢教授,我没事,让您担心了。”
“没事就好。”张教授脸色稍霁。
实验室的门响,张教授和姜霂闻声看去,见到来人,张教授立刻介绍,“对了,这位是宋奕,电视台主持人。你应该见过,他负责跟进我们这个重点项目的系列报道,台里和他本人希望做得更深入些,打算做一篇沉浸式体验报道。所以接下来一段时间,宋主持会经常来我们实验室,全程跟进我们的日常科研工作,你作为项目成员,要多配合宋主持。”
宋奕微笑着走近,今天他穿着一身简约的休闲装,比起之前采访时更添了几分亲和力。他笑着对姜霂伸出手,眼神温和:“姜同学,又见面了。接下来要打扰你们了,请多指教。”
姜霂与他轻轻一握:“宋主持客气了。”
从那天起,宋奕果然频繁出现在实验室。他不仅用镜头记录,更是身体力行地参与一些基础的辅助工作,态度谦逊好学,很快就融入了实验室的氛围。他对姜霂似乎格外关注,时常在他身边,或是请教一些专业问题,或是在姜霂忙碌时递上一杯温水,又或是在他蹙眉思索时,适时地送上几句恰到好处的建议和宽慰,体贴备至,不着痕迹。
一开始组里众人还会幽默打趣宋奕的特殊关照,可宋奕只是笑着用一句,“姜同学曾经帮过我忙,跟他相熟一些。”堵住了悠悠众口,几天的相处下来,众人发现宋奕的“好”是众人都能感受到的,便也就没再胡乱开过玩笑。
宋奕润物细无声的关照让组里的众人无不交口称赞。
“行啊,最近多谢大家的关照,今晚八点,‘千树’5号包厢,不知道有没有荣幸请大家光临?”
实验室气氛高涨,众人鼓掌叫好。许是几天以来的相处,宋奕的性格得到众人一致认可,也都积极配合他完成相关记录与体验。
铃声响起,宋奕说了一句抱歉,脚步匆匆出了房间。
“奕总,截止今天下午收盘,股价依然没有回升,我们联合成洲、北明的托盘行动依旧没有起到效用。”
沪市商圈不大,顶层的圈子更是如此。旭然资本遭遇不明势力狙击,股价连日暴跌,合作方纷纷观望甚至撤资的消息,早已不是秘密。
宋家,早年曾与旭然资本有过不少隐秘的合作。宋家旗下掌控的星耀娱乐,这些年在影视投资方面做得风生水起,拍出了不少叫好又叫座的作品,捧红了许多明星。但只有核心圈层的人才知道,星耀娱乐的一个重要功能,就是利用影视项目投资金额大、资金流向复杂的特点,协助宋家以及像旭然这样的“伙伴”进行大规模的资金运作,其中不乏洗钱行为。
如今旭然这棵大树眼看要倒,依附其上的藤蔓自然也会受到牵连。星耀娱乐的几个正在推进的重大项目,已经因为资金链问题和合作方的突然撤资而陷入停滞,股价也开始波动。这直接触动了宋家的核心利益。
宋奕脸上的笑意被严肃所取代,握着手机的手指收紧几分,“查到底是谁了吗?”
宋奕手下的人曾小心翼翼地向其汇报:“奕总,我们查到,这次对旭然出手最狠、最直接的,似乎是明昭...他们在资本市场上联合了几家国际游资,狙击得非常狠,摆明了是不给陆家留活路。另外,好像...霍家那边也有些动作,在切断旭然在海外的几条融资渠道。”
“明昭?”宋奕当时颇为不解。沈既明的明昭集团主业在生物医疗和科技、金融等行业,与旭然的风投领域虽有交集,但并无明显的直接冲突,为何会如此大动干戈,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宋奕眼中闪过一丝不解和凝重,“陆丞什么时候得罪他了?下手这么黑。”
宋奕沉吟片刻,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语气熟稔地笑道:“王哥,是我,小奕。跟你打听个事儿,明昭的沈总,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动作?......对,就是旭然这事。陆家怎么惹到他了?......哦?因为个小辈?”
电话那头的人似乎透露了一些风声,但并未言明具体是谁。
挂断电话后,眼神深邃。旁敲侧击得到的信息是,陆霄那个蠢货,不知天高地厚,动了沈既明极为看重的人,才招致了这场灭顶之灾。
“沈既明看重的人...会是谁呢?”宋奕低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手机背面。他脑海中闪过几个可能的人选,大多是沪市名媛或者与沈家有世交的子弟,但都无法确定。他托了几位与明昭走得近的圈内人旁敲侧击,最终得到了一点模糊的风声,据说是陆家那个不成器的陆霄,在酒吧不长眼,动了沈既明极为看重的人,触了逆鳞。
电话那头的回复让宋奕更加焦躁,“还没有,一直联系不上陆家的人。”
“继续查。”宋奕走到尽头点了根烟,蒙蒙薄雾中眼中阴翳更深几分。
——
“小霂,我看你实验做得这么投入,平时压力应该挺大的吧?有没有什么放松的方式?”宋奕状似随意地问道,一边帮忙整理着实验台面的耗材。
姜霂正在记录数据,头也没抬地回答:“还好。以前......会跟小白玩。”他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那是属于南屿岛的回忆。
宋奕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瞬间的停顿和那一丝几不可察的低落,心中一动,但没有追问,而是自然地接话:“小白是?”
姜霂:“我的好朋友。”
他又试探着问:“看你年纪不大,研一就能进张教授的团队,真厉害。家里人是从事相关行业的吗?还是纯粹个人兴趣?”
姜霂记录数据的手微微一顿,这个问题触及了他信息的盲区。他对于自己的身世,对于“家人”的概念,都源于宴清模糊的告知和南屿岛那片封闭的天地。他抿了抿唇,简单地回答:“个人兴趣。”
他的回避和那一瞬间的茫然,更加深了宋奕的好奇。
姜霂,就像一团迷雾,看似清澈见底,实则深不可测。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实验室只剩下姜霂和宋奕。姜霂正在为一个复杂的基因序列比对结果而蹙眉。
宋奕走过去,看了一眼屏幕上的数据,他虽然不是生物专业出身,但为了接近姜霂,也恶补了不少相关知识。“是比对遇到问题了?我看这个序列......似乎有些特别的结构。”
姜霂有些意外地看了宋奕一眼,没想到他能看出点门道。“嗯,有一个区域的重复序列异常活跃,不太符合常规模型。”
宋奕拿出手机,操作了几下,然后递给姜霂:“巧了,我前段时间采访过一个国外的结构生物学家,他的一些公开讲座里好像提到过类似的现象,虽然领域不同,但或许能提供点思路?你可以看看这个视频。”
他的帮助来得及时且不着痕迹,完全是以一个“朋友”和“旁观者”的角度,提供了可能有益的资讯,丝毫没有打探姜霂研究核心内容的意思。
姜霂感激地接过手机:“谢谢宋主持。”
“叫我宋奕就好,要不就唤一声宋哥,奕哥也行,你这一口一个宋主持的,我至今觉得别扭。”宋奕温和地笑道,眼神真诚。
就在这一刻,姜霂的手机屏幕亮起,是沈既明发来的消息,问他晚上想吃什么,司机去接他。
姜霂拿着手机给沈既明回电,电话那头的沈既明说明天需要出差。
“要去多久?”姜霂日常询问。
“一个月左右。”沈家位于印度的药厂受政策波及被下令停工,沈既明必须亲自前往解决。
“我知道了。我这边大概还有半小时结束。”
“好,那我让司机到楼下接你。”
实验再忙,送别宴还是要有的,姜霂想着点头应好。
“是你女朋友吗?”姜霂挂断电话,宋奕微笑着问。
姜霂一愣,几秒过后才反应过来,“不是,我朋友。为什么这么问?”
“你跟他电话时神情很温柔。”宋奕指了指自己的脸,“抱歉,是我冒昧了。”
姜霂摇摇头,没再过多拘泥这个话题,继续观看宋奕发给自己的视频。
宋奕懒洋洋靠在操作台上,回以更深的微笑,在那温和的眼眸深处,一丝耐人寻味快速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