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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谈

杨福珠笑:“口气倒不小,你说说,什么东西是只有父皇能给,本公主给不了的?”

“只要触及你的‘皇家威严’,你就不懂什么叫害怕了。”女孩不知从哪里掏出个长勺,伸进丑罐子里搅动,“现在是你有求于我。”

“你!”杨福珠气急,偏不能反驳,若是没有脚伤,她就是现在连夜走回宫里,也不在这受气。

她缓了缓气,说:“好,本公主有求于你——你似乎很清楚车队遇袭的事,我要知道我父皇他们是否安全。”

“他们回了护国寺,很安全。走失的只有你。”女孩说。

杨福珠焦急的情绪被浇了冷水,她既为父亲和兄长的安全松了口气,胸中又生出不知名的情绪让她思绪混乱。

“袭击者是冲着皇储来的,护卫们也将保护好皇帝与皇子们视为首要任务,分不出人手来搜寻你的下落。”女孩的视线落在杨福珠系着的袍子上,“这件袍子,和你的衣服不配。”

“有话直说。”杨福珠不耐道。这人还知道委婉呢?

“我说的不够直白吗?”女孩说,“只要能保护好皇帝与可能成为皇帝的皇子,别的牺牲都是能容忍的。你是转移刺客注意力的牺牲品。”

这人居然还能说出更荒唐的话来。

杨福珠说:“你明知道我是庆云公主,难道竟不知道我得了父皇多少偏爱?牺牲,我?凭我脚上的这处伤,我就能让父皇下令移平这座山!”

“下令的是皇帝,偏爱你的是皇帝,给你封号的也是皇帝;若你死了,他没有别的女儿可安置这份宠爱吗?”女孩说。

当对方的话错得太离奇,反而能当笑话看待。

杨福珠带着点逗乐的心情问她:“你以为随便谁都担得起‘庆云’二字?我出生时边疆大捷,天有庆云,是应运而生。除了本公主,谁有资格得此隆恩?”

“你以为你与皇帝别的女儿不同?”女孩问。

“当然。除了我,哪个女儿能来护国寺拜春?就是我那几个皇兄弟也比不上我,三哥能文善武,勉强比别的强些,父皇也只是难得称赞他几句罢了。”杨福珠理所当然道。

女孩安静地看着她,杨福珠被她看得不舒服,好像自己说了奇怪的话似的。

女孩终于移开目光,低头从丑罐子里舀了碗汤给她。不知女孩又是从哪拿出的碗,和罐子丑得不相上下。

“你要我吃这种东西?”杨福珠不喜欢女孩把碗端得比她的脸要高,她看着碗里漂浮的发黑菜叶,怀疑这碗汤有毒。

结果女孩一个字没多说地收回手,自己把汤喝了。

“早点睡,天亮送你出山。”女孩说完,不等杨福珠反应就弄灭了火堆。

突然没了光源,火光的残影还在晃动,等杨福珠适应了昏黑的光线,女孩已经和那群狗躺在一起睡了。

杨福珠看看周围,只有脏的和更脏的地,实在不愿躺下,于是挪到神像前,靠着雕像底座,用袍子把自己全身裹住。

神像正对着门,早春的山比宫中要冷许多,夜风还带着冬天的寒意,从袍子的间隙钻进来剜刮她的肉;庙内菜汤的清香忽然清晰地钻入五脏六腑,勾起食欲。

今天发生的事在眼前闪过,紧锣密鼓重新排演,她无法入睡,更觉得身处的环境难忍。

直到抽噎得喘不上气,她才发觉自己在哭。

杨福珠找出手帕擦泪,手帕却越来越湿,她蜷缩着身体把脸埋进膝盖里,压着声音大哭一场。

她在哭什么,哭她受了从未有过的苦,还是哭她竟然有一分相信女孩说的“牺牲”?

流了许多眼泪,她有了睡意,饿意也更加强烈地敲打肚皮。

能吃的东西只有女孩煮的汤,杨福珠偷偷拉下头上的袍子确认女孩是否睡熟了。

却正对上对方清亮的眼睛。

月光不知何时进了庙,莹白的光也在女孩的眼中。

“你怎么不睡觉!”杨福珠心虚,不由提高了音量。

“有饥饿的幼崽在哭,总不能放着不管。”女孩重新生了火,把汤加热。

杨福珠抗议她的叫法,自己是人。

“有什么区别,你现在,不就是离群便只能无力哭泣的弱小幼崽?”女孩说。

“叫我幼崽,你几岁?”从见面开始女孩就一直用年长者的口气对她说话,杨福珠把女孩上上下下仔细看了好几个来回,除非对方是个不老妖怪,否则肯定比她年小。

“不知道,没算过。”女孩拿着热好的汤走过来,蹲在杨福珠面前给她。

杨福珠从她手里拿过碗,女孩的手比她的小,整个人蹲在她面前也挡不住光,只是让火与月光一起在轮廓上相融。

碗粗糙得磨手,但从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不由双手捧住碗,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

汤的温度正好暖身又不烫嘴,不知名的野菜入口即化,味道清甜,她的舌头被御膳房的珍馐惯得挑剔,许久没觉得某个食物美味了。

“这是什么菜,味道真好!”杨福珠喝了大半碗,肚子暖得浑身都发热,才舍得停下说话。

“不知道,我摘了好几种,你吃得来就好。”女孩好像嫌蹲着不舒服,又坐在地上。

“你不知道是什么就拿来吃,”杨福珠瞪她,“要是有毒怎么办?”

“只是不知道你们都给这些植物起了什么名字,我分得出能不能吃。”女孩往怀里一掏,拿出一把没指甲盖大的果子,“这个不能充饥,但挺甜的,要吃吗?”

杨福珠从女孩手中摸了几颗,果子有些硬,她用力咬下,没有汁水迸溅,只有带着果香的甜从齿间漫开,让所有的情绪都被香甜的风抚平。

“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杨福珠说。

女孩背光的脸上表情模糊,杨福珠只听到女孩过了一会儿才回她的话,说:“不能告诉你。”

“为什么?”杨福珠玩笑道,“你不会和袭击我们的人是一伙儿的,担心被我找出来算账吧?”

“主使是二皇子母家的人。皇帝已经猜出来了,悄悄派了人回城里布置,你不用担心。”女孩说。

杨福珠想问她怎么知道,可女孩已经说出了太多她本不该知道的事,于是此时杨福珠比起确认女孩的消息来源,心里又浮起被自己摁下去的另一桩心事。

“你觉得,父皇为什么没有派人来找我?”杨福珠问。

女孩没有说话,她说过答案。

“可是……袭击失败,父皇他们也安全了,没有必要再让谁成为‘牺牲’了,对吧?哪怕,哪怕父皇不在意众多儿女中的一个,可是‘庆云’对于大玄的和平是有意义的,百姓也在意和平的象征——哪怕是为了这些,也该确认我的安全呀?”杨福珠艰难地说。

“要在夜里的山野中寻人,需要的人数会削减他们的护卫;‘庆云’对于皇帝确实有作为象征的用处,可知道‘庆云’样貌的有几人呢,百姓会在乎得到这个封号的,具体是皇帝的哪一位女儿吗?”女孩说。

杨福珠捏碎了手里还没吃完的果子,猛地抓住女孩的手臂说:“和我一起回宫。”

女孩问她:“为什么?”

杨福珠说:“我能给你荣华富贵,你的狗也可以带上——你说只有一国之主给得起你要的东西,你随我回宫,就能见到父皇,让他给你你想要的。”

“我是问,你为什么要我进宫,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女孩问。

杨福珠想说这是对女孩给她准备食物的报答,不需要好处;想说她要女孩进宫亲眼看到自己享受的是怎样的恩宠,以此反驳女孩看轻父皇对她的爱;想说,如果女孩说的都是真的,那她要女孩在她身边,打破所有她信以为真的谎言,她不要那些虚假的爱。

可她什么也没说出口,只是紧紧抓着女孩的手臂。

“你弄疼我了。”女孩挣开她,站起来走开两步。

“等等,我……”杨福珠跟着她起身,再次抓住她,只是这回注意不要太用力。

“你还没想好,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我。现在,睡吧。”

杨福珠是被狗吠声吵醒的。

她睁开眼,正望见庙外明亮的日光。她是何时睡着的?女孩那句话后,她们还说了什么吗,她是怎么躺回神像下的?

十来个人影从光里走入庙里,在她面前跪下行礼,为护卫不力让公主受惊受苦请罪。

杨福珠认得领头的是孙贤妃的侄子,在禁卫军任中郎将,本轮不到他带队来宫外寻人,看来是为了安抚她,特意安排了孙家的人来。

可她与孙贤妃都说不上多亲近,对她母家的人,就更没什么特殊情感了。

杨福珠心下冷笑,面上还是端出公主应有的威仪,宽恕他们自请的“罪行”,允许他们护送自己回宫。

庙里没有女孩和那些野狗的踪影,昨晚煮汤的地方只剩散乱的干草,看不出几个时辰前还生过火的痕迹。

杨福珠问他们:“你们可有看见一个女孩,年纪比我略小,头发用木簪挽成丸子,穿着绿袄子和偏白的长裤。”

“小的们一路未见过您说的这人……是否需要小的派人去寻?”孙中郎落后她半步弯着身子小心回话。

“跟着那些狗,那些狗是她的。”杨福珠说。

“方才,确实是有条野狗引我们过来……”孙中郎说得犹豫。

杨福珠停下转身看他:“怎么?”

“小的看到这个神庙时,那野狗突然不知去向了……小的忧心您的安危,顾不上确认那条狗往哪跑……”孙中郎在杨福珠的目光中腰越弯越低,额头冒出汗珠。

“那就去找,把这座山里里外外地翻开找。一座山找不到,那就找两座,三座。”杨福珠说。

孙中郎连忙称是,命令下属们不许停下,继续在山中寻人,只是这回的目标是庆云公主要的人。

杨福珠走出庙门,回望身后的小庙,神像在不被阳光覆盖的昏暗中仿佛还完整无损。

她隐隐有预感,他们找不到她。

只是没想到,她们的再会,竟然要等到十年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