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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势异道分

江攸虽被二人驳得一时语塞,却并未退缩,反倒愈发沉静。

“二位之言,听来颇合时势,然皆为权变之说,若人人如此,朝堂岂非尽成市井?敢问陆兄、陈兄,当年忠义侯屡谏权臣,被贬谪数载却立下清名。今沈家子弟,未尝不因其一身清节而步入仕途,谁人敢言其失?”

“更何况,朝堂之中,最怕投机取巧之徒。此等人眼中唯利,风向一变便弃节易主,虽得一时之宠,迟早为人唾弃。”

陈归章微微一笑,举扇点了点桌角:“江兄之言冠冕堂皇听来痛快,然细思之,却有些高高在上了。”

“问心无愧者,自是高节之士。但试问一句,若非早已身居高位,谁有本钱光风霁月?忠义侯敢谏权臣自是壮举,可百姓饿殍遍野时,他又做过什么?莫非也只能在公案之上写几句清议,便算德泽天下?”

“庙堂之远,不食人间烟火者,总喜高谈阔论。可若无一官半职、无分寸之权,又何谈施政布德?我辈寒士若也只顾‘问心’,不思进取、不思权衡,岂非永远坐井观天?”

“步步为营,不为趋利,不过是为将来能真正有所作为罢了。”

陈归章知国公素来与忠义侯不睦,今日所言,原就不是说给那两位才子听的。

果然屏风后的崔晋满意地点了点头。

江攸本欲再辩,张了张口却一时语塞。

管事见江攸噎住,便不再理会他,转向另外二人:“既然陆公子与陈公子皆言‘步步为营’为仕途要义,敢问二位,此‘步’当如何行?又何为‘营’?”

陆文州略作思忖:“以在下愚见,‘营’在谋事,更在守节。可结交权贵,却不可委身于权贵。可审时度势,却不可失却根本。身在庙堂,应常思社稷,以百姓为念。”

陈归章面不改色,声音一挑:“陆兄言之诚厚,然未免太善。庙堂之上,光凭清节恐怕终其一生也只是吏员小吏。再说了,若连登堂入室的机会都没有,何谈为民伸冤、为国进言?”

他扫了一眼四周,又道:“我以为,世人皆讲‘趋炎附势’是贬义,实则未必。若这炎势能燃己志,所附之权能成己功,为何不可?若不借一时权势,如何步步前行?”

“如此看来,陈兄之志不在为政,而在夺势了。”陆文州拍桌而起,语气中颇有些讥讽的意味。

陈归章不怒反笑:“陆兄言重了。世人都在登高处立身,我不过是承认这世道的真相罢了。”

“我倒想请问一句,若只论清节,若只守‘为政以德’,如今这朝堂之上,又该是何人执政?”

“是那执礼教而终老冷衙的清流?还是那自诩高风亮节、却连官印都护不住的旧派?时代自有其风向,若陆兄非要守着那老路不肯转身,未免太天真了些。”

陆文州神色一变,刚要回辩,陈归章却已接着往下道:

“我说步步为营,是知势、懂势、乘势之营。忠义侯自可高坐庙堂,守着自己那份‘问心无愧’,可他高高在上二十载,可曾问过百姓心冷几分?倘若仕途真是一场博弈,谁不想赢?谁不想做那能真正手握权柄、施惠于民之人?”

“而今我等初入仕途,若不能识势借势、步步为谋,那便是空怀才志、困守章句之学者耳。陆兄说我志不在政?恰恰相反,我正是志在千里,才不肯困死在一纸迂论里。”

陆文州面上涨红,欲言又止,却终究无可驳回。

厅中众无声,唯有陈归章眉眼间带着几分志得意满。他知自己言语过于锋利,甚至有悖“士子之节”,但这番话却是说给“对”的人听的。世人或许嫌他功利,唯独屏风后那位,不会。

管事片刻后重新上前,面无表情地宣道:“今日议策,诸位各有见地,但主上有言,言之有物者,方可论道。”

他目光一转,落在陈归章身上:“陈公子,请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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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归章回到小院时,郑安正伏案写字,油灯下纸上字迹潦草,墨痕已干了一半。

他推门进来,脚步掩不住的轻快,顺手掸了掸肩上的尘雪,唤道:“郑兄,今儿个崔府那边有了回音。”

郑安头也没抬:“你不是说要去试一试么,如何了?”

“如何?当然是好!”陈归章将手中包袱搁在榻上,坐也不坐稳便笑道,“辩策场上,我说得那江攸哑口无言,陆文州也被我驳得再难开口,国公当场点了我一人留下。”

“你是说,崔晋要用你?”

“当然。”陈归章得意地撩起袍角坐下,端起冷茶喝了一口,呷得一声才觉出苦,仍眉飞色舞道:“这一步若走得稳,未必不能一举跃上台阶。”

郑安嘴角勉强牵起一丝:“那倒是好事。”

“是好事,自然是好事。”陈归章脱了靴,斜靠在榻上,笑得一脸舒畅,“此后怕是不久,便可入国公门下任事。”

郑安应声“嗯”了句,收拾起桌上散乱的书册,手指压过纸面“青云可望”四字,一点点抹皱。

他的才华不在陈归章之下,若不是因为孙展颜,如今受重用的一定是他。

女人果然是最误人的。

“你得罪过国公府,我如今得了赏识,府中不宜藏你,恐怕……不能再收留你了。”

郑安强笑道:“我明白的。”

“你曾说你手里有国公府的秘辛……是真是假?”陈归章问。

郑安抬眼,笑得意味不明:“自然是真的。”

展颜为保他性命,亲口告知过一桩隐秘往事,说是能保命的筹码。

陈归章低头啜了口茶,心里渐渐泛起了波澜。

郑安这人靠不住,可若真像他说的那样,手里握着一条国公府的秘辛……那就另当别论了。如今能被国公看中,是一步登天的机会,可越往上爬,越得给自己留条后路。

国公做事狠辣无情,稍有不慎,就是连人带骨一块埋了的下场。

当初收留郑安,正是因为他说知道国公府的秘密。如今看来,倒是该试一试,他到底有没有真本事。

“你我都出身平平,走到今日实属不易,你也晓得国公阴晴不定,在他手下下做事虽然是平步青云,却也并非全然无忧,看在我冒险收留你的份上,能否告知一二?”

郑安起身拢了拢衣襟,道:“你待我有收留之恩,我心里清楚。但这件事,还不是说出来的时候。你不必担心,我今日便会离开,不会再牵连你半分。”

天还未亮透,他便已收拾妥当,只拎了一个布囊,轻手轻脚出了门。

外头天光尚暗街道寂静,郑安把身上的包袱提了提,心中却没有半点轻松。

国公府最近已无暇分神来查他,暂时算是摆脱了监视。可这偌大的京城,他又能去哪?

一路往北绕过两个坊口,才在破庙里歇了一歇。他咬着馒头,目光却盯着庙墙上斑驳的泥痕,半晌吐出一口凉气。

……也罢,左右都混成这样了,脸皮不值几个钱。

等巷子口的茶摊开张,他便起身离去,绕了条偏僻的道,往醉春院的后巷钻去。

门还没开,他已轻车熟路地摸到偏门前,抬手轻轻叩了三下。

“大清早的敲什么敲,催命啊你——”

门“哐”地被推开了一条缝,一个披着棉被的老婆子探头出来睡眼惺忪,一看是他,翻了个白眼:“又是你。三天两头往这儿跑,也不嫌晦气。”

郑安笑嘻嘻地从袖中摸出碎银子,悄悄递过去:“辛苦婆子一趟,这天冷,我也没别处可去了。”

老婆子手脚倒快,银子一入掌立马变了脸色,啐了声:“哼,就你那点命骨头,还能晦气到谁。进去吧,我可没瞧见你。”

门吱呀一声全开了。

郑安一身风尘仆仆地踏进去,绕过长廊在偏东角那间熟悉的小屋前停下。

春棠还穿着里衣,肩头披着件外袍,鬓边几缕发丝松散未束,一见他,神情倏然紧绷:“你……你怎么来了?”

郑安见她如看见救命稻草,忙堆起笑来,低声道:“别怕,我不是来惹麻烦的,只是……近来实在无路可走,只能厚着脸皮来投奔你。”

春棠迟疑片刻,还是侧身让开了门口:“快进来罢。”

屋内炉火正旺,陈设不奢,却胜在清净雅致。郑安一进屋就蹲在炭盆边,伸手烘火。

“我是真没别的地方去了。东一头赶去找人求情,西一头想混口饭吃,哪处不是碰了壁。连夜都没地方歇,差点在庙门口挨冻……春棠,我也不想低声下气,只是……”

“我想着,你也不是个薄情的人。以前我帮过你几回,你……也不忍真眼睁睁看我冻死街头吧。”

春棠心里翻江倒海。

姐妹们早就劝过她,说郑安油嘴滑舌、靠不住,只会说些花言巧语哄人。可她在醉春院熬了这些年,从来没一个人像他这样哄着她、念着她,哪怕是假的,也叫她心里不那么苦。

她知道不该信他,也知道这男人没安什么好心。可天气渐冷,让他露宿街头又实在于心不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