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叶走出营帐,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眸望向地上的影子,没刻意停下来。
身后人脚步声加重,变为小碎步一路小跑到她面前,伸脚挡在前面。
“喂,你想不想离开这个鬼地方。”裴丫道。
桃叶端详她,长得确实有裴家二郎有几分相像,她离家时裴家二郎还未娶新妇。也因此,她从未见过他们的孩子。看样子,这孩子应当在裴家养的很好,所以脾气才如此跋扈。
对比沈二姑娘来说,两人真的天差地别,她不禁想,倘若二小姐没有嫁到沈家,那沈二姑娘会不会也如这个孩子脾性嚣张。
不过,这个假设不成立。
倘若二小姐没有嫁到沈家,也就不会有沈裘的出生了。
桃叶朝她行礼:“回姑娘话,这里守卫森严,并非那么好出去。”
裴丫不耐烦的摆摆手:“这我当然知道,我是问你想不想出去!”
桃叶倒也没反驳,没觉得有什么问题,答道:“自然是想的。”
此地不是什么好地方,更别说知道了这里的一帮人可能和东夷有关系。
东夷与我朝渊源已久,当年差点攻下数个城池,令此地的百姓民不聊生置身于水火,若非当时六皇子挺身而出,作为质子带去东夷,恐怕朝廷早被攻下。
可是...
据说,五皇子在东夷一直被虐待,如今生死未卜。
她从心底里厌恶那个地方。
裴丫如释重负,勾唇道:“既然想出去,就帮我办一件事。”
桃叶蹙眉,隐隐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裴丫道:“想办法传信出去,就说这里的山大王想要谋反,把谣言散播出去。”
桃叶就算心中有所想,但还是被裴丫的话吓了一跳:“这话不能乱说,姑娘有何凭据。”
裴丫脸上不耐烦,但是因为要拜托她办事,还不得不给她解释一番:“当然是我亲耳听到的,你到底信我?”
桃叶静默了一会,没说话。
倘若这孩子当真听到了这句话,那就代表这帮人真的想要谋反,也可以证明这帮人真的是东夷人无疑,蛰伏在这里一定是有什么阴谋。
她眸色渐深,倘若如此的话,此人步步为营跟在二姑娘身边,还骗取他的信任,实在是危险至极。
裴丫看她久久不说话,不耐烦道:“你到底听没听我说话。”
桃叶回神,双手交叠放在额前:“听到了,姑娘放心,我一定找机会把消息送出去,只是...”
裴丫问:“这是什么?”
桃叶收回手,环视外面一圈巡卫:“此事需要从长计议,不是立刻能办到的,这里的守卫太多,唯有等待时机才行。”
“还要等待时机?要等多久,这地方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裴丫忍不住蹙眉,说完她欲说什么,眼神变得犀利起来,谁料里面传来一道中年人的声音,喊着裴丫的名字,她拂袖,看了桃叶一眼,眼神嫌弃,转身离开,“快点办,裴家养了你这么多年,别这点事都办不成。”
裴丫垂眸:“明白。”
营帐里,众人围聚在沙盘四周,暗影从外面进来,走到最前面的那道背影前停下,双手交叠欠身行礼:“公子。”
正立在布防图后的谢隐舟,指尖指着某处,正在沿着路线轨迹行动,闻言也没停下,而是直接道:“说。”
暗影道:“那帮人的路线突然变了,往这边来了。”
沙盘周围的人脸色微变:“什么?怎么会往这儿来,难道是发现我们了?”
有人道:“来了又怎么样?就那点虾兵蟹将,我们拿下不是轻轻松松。”
“胡说八道什么,倘若我们真的动手了,那朝廷岂不是能发现我们的踪迹了,现在还不是暴露我们的最好时机。”有人反驳。
暗影回眸提醒:“据我们的线人说,那帮人不知从哪里弄到了假地图,将绑架使臣的山匪据地,指成我们这处了。”
“什么?朝廷还能办这种蠢事?连地方都弄不清楚。”有人大怒,“那我们所做的陷阱和布防岂不是都要浪费了。”
暗影没有说话,而是望向那道背影。
众人议论之际,一道笑声突然响起,那是一道冷笑,随即大笑,笑声露出几分嘲讽、有趣、快意,没有丝毫愤怒。
他手掌中的几个棋子从布防图上揭下,握在掌心转了一圈,转身抛向沙盘,散成一盘。
他双手放在沙盘两边,撑着手,望向这沙盘上的棋子,歪头笑着看向那枚黑子,眯着眼笑意仍在:“这样才有趣,不是吗?”
好久,嗯,真是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沙盘周围的几个人肃穆道:“我们在此地本就是为了隐藏,倘若他们来了,岂不是让我们有暴露的风险,我们应当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尽快设陷。”
“是,一定要将他们拦下来,我们现在还不能与朝廷的人打照面。”另一人附和道。
就在众人对着沙盘指指点点,讨论如何布防的时候,谢隐舟便在这喧闹中,开口。
“让他们来。”
众人安静下来,一齐望向谢隐舟。
有人小声说道:“公子,这样是否太过冒险。”
“是啊,这帮人一定是奔着剿匪来的,到时候与我们起冲突该怎么办。”有人道。
“是啊,我们很多人的身法都还是老将军那套,倘若被人看出来我们不是山匪,岂不是有暴露的风险。”另一人也担忧道。
谢隐舟敲着指尖,视线扫过他们:“使臣是你们抓的?”
众人纷纷摇头。
谢隐舟道:“那不就好了,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们怕什么。”
众人沉默下来,心中郁结。
这话说是这么说,但这亏心事还真是他们干的,若没有他们主谋,这帮山匪哪里会劫使臣...
众人心虚之际,谢隐舟倒是光明磊落,眼神都不变。
谁能知道这件事,其实是他策划的。
还真是...
谢隐舟勾唇轻笑,扫视着他们:“怎么了?”
众人连忙摇头,双手交叠奉过头顶:“是。”
无人敢提。
暗影望着谢隐舟的表情,心中了然,此事公子已然心中有数,他想到另外一桩事接着道:“公子,您令我吩咐盯着的裴丫果然不对劲,方才与桃叶姑娘密谈许久,是否需要将她们关起来,以防事情生变。”
谢隐舟拾起身侧的一颗棋子,聚焦在眼前,微抬下颚,笑意渐浓,他将棋子在手里转了一圈,随后抛给暗影:“这件事便交给你了,若是她们有任何异动,直接杀了。”
不老实的人,如果忍不住做了不老实的事,他再动手,沈裘总不能生他的气了吧。
这也是好事一桩不是吗?也就当帮沈裘回裴家清理门户了,往后裴家全由她一人做主,没有后顾之忧。
暗影接住那枚棋子,摊开掌心,望着那枚黑棋,静了一会儿,随即望向谢隐舟:“是。”
在谢隐舟眼中,一切变数都掀不起他的波澜,他就在阴暗处将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运筹帷幄,一切尽在掌握。
这就是他为什么一直跟着谢隐舟的原因,这位五皇子,可能不是明主,但绝对能做皇帝。
一人突然快步走进来:“公子!塔台看到有一帮黑衣人上后山了,看踪迹,似乎是打算将我们这里围起来。”
谢隐舟微微挑眉:“看样子,有人着急想先毁尸灭迹。”
“什么!那我们该怎么办,要不马上撤离。”
“撤什么,我们都是硬骨头,还打不过他们不成?”
暗影沉静下来,深思这段话,一般人不会有这种胆量和狠辣,如果是要毁尸灭迹一定是为了掩盖什么事,对这件事这么在意的只有可能是六皇子了。
暗影忍不住道:“看来六皇子着急动手了,一旦这座山上的山匪死了,官兵还找不到使臣队伍,死无对证,此事便就不了了之了。”
谢隐舟望着暗影,点头:“很聪明。”
暗影认真问:“殿下打算怎么办。”
“倒是好久没陪我这弟弟玩一玩了。”他笑着望向天花板,提了口气后才慢慢将视线回正,带着些许笑意,“如果我没记错,后山有很多猎户捕猎吧?捕猎的话一定会有很多兽夹吧。”
暗影眸光微闪:“公子英明!”
谢隐舟笑出声:“倒是有些好奇,他气的发抖的样子了,真是好久都没见到过了。”
上次见到...
还是小时候呢。
是什么时候呢~可能是相处的每时每刻吧。
从小到大,无论是什么,都是他赢,父母的称赞,朝臣的恭贺,百姓口中的福报,所有所有都是他的。那时候,他就发现,这位弟弟,时常在发抖。
他之前还以为是因为弟弟体弱多病,冷的,还笑他要他多穿几身衣服。
如今倒是慢慢明白过来了,那时候的好弟弟都是在气得发抖呢。
倒是让人有些想念他这副样子了。
他望了一眼天色,往外面走去:“后面你们就好好讨论该如何扮演好山匪吧,谁要是把我的乐子吓走。”
他站定在门口,回眸在众人脸上划了一圈,淡淡道:“那你们也不用在这留下去了。”
众人立刻紧张起来,他们都在谢隐舟身边跟的久了,自然是知道,这句话不是散了的意思,而是要杀了他们的意思。
众人相视一眼,皆沉了口气。
这位五皇子什么都好,唯独不好的是太过薄情,情绪阴晴不定让人捉摸不透,若稍有不慎惹怒了他,几乎少有别的责罚,都是死路一条,此人对待自己人,与敌人无异。
谢隐舟撩开营帐走出去,落脚时才注意到肥猫绕在他脚边。
他瞥了一眼,觉得眼熟又陌生。
暗影跟着他走出来,望着猫道:“这两日它总在营帐里叫,大家都觉得它没吃饱,每个人都偷偷喂它,我一个没看住,就吃成这样了。”他轻咳了一声,接着道,“所以这两天让它出门溜溜。”
他颇为心虚,因为自己也以为它没吃饱,对他们偷偷喂的时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谁知道才几天,这猫就能胖成这样。
谢隐舟看着暗影,暗影被看的流汗,差点就要自爆了,谁料谢隐舟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办得好。”
暗影愣住没说话。
谢隐舟将猫抱在怀里,往远处走:“把你养的这么好,你姐姐该表扬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