省队的夏训进入白热化阶段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困住了整个训练基地。楚夏初站在二楼办公室的窗边,看着少年队员们在雨棚下围着许星欠,手里举着被雨水打湿的战术板,像一群追着灯塔的小鱼。
“许指导在讲印尼那场球?”老教练端着热茶走进来,玻璃上的水汽模糊了视线,却能清晰看见许星欠弯腰的动作——他正用马克笔在战术板上画着什么,笔尖划过的轨迹,和当年在热带训练馆里标注风向时如出一辙。
楚夏初忽然想起那个潮湿的夜晚。他把最重的球包往自己肩上挪,球鞋踩过积水的吱呀声像在打节拍,说“风口的位置得测测风速”。如今雨棚下的少年们大概不会知道,他们脚下的水泥地,曾映过两个年轻人互相护着对方伤口的影子。
训练馆的灯亮起来时,雨势渐小。楚夏初下楼时,正撞见许星欠给女队员贴肌效贴。他的指尖避开旧伤的位置,动作轻柔得像在处理易碎品——和当年在巴黎决赛后,她给额头流血的他贴创可贴时一样,都怕碰疼了对方藏在护具下的疼。
“楚姐,许指导说我的斜线劈杀总差半寸。”女孩仰起头,额角还沾着雨珠,“他说你当年能把球刚好压在边线,是因为总提前算好风速。”楚夏初接过她手里的球拍,拍柄胶带的纹路熟悉得让人心头一暖——是许星欠特意交代器材师缠的,和她巅峰时期用的那支一模一样。
午后的医疗室飘着药油味。许星欠正在给扭伤脚踝的男队员做复健,膝盖在屈膝时发出轻微的响声。楚夏初倚在门框上,看着他手腕上那道浅浅的疤——巴黎决赛扑球时蹭的,当时他半跪在地上笑,说“比训练时准”,却在没人的通道里扶着墙缓了很久。
“队医说你该少做蹲起动作。”她把新护膝放在桌上,是托人从国外带的,能更好地分散膝盖压力,“这些孩子能自己练防守轮转了。”许星欠直起身时踉跄了一下,却笑着把护膝推回来:“上次给你订的蓝色款到了,试试合不合身。”
省队要选派少年组合参加全国青锦赛的消息传出来那天,训练馆的气氛骤然紧张。最小的女队员在模拟赛里连续失误,下场时红着眼眶把球拍摔在地上——像极了当年在印尼休息室里,那个攥着断裂球拍的少年。
楚夏初正要走过去,却被许星欠拉住。他朝场边努了努嘴,只见男队员捡起球拍,往女孩手里塞了块巧克力:“许指导说,楚姐当年摔拍子后,他就总在球包里备着这个。”女孩愣住的瞬间,楚夏初忽然看见许星欠别过脸,耳根悄悄红了——和那年在走廊里,被她撞见贴在椰汁罐上的小纸条时一样。
出发去青锦赛的前一晚,训练馆的灯亮到深夜。楚夏初锁门时,发现战术板上多了行新字:“西北风向,接发球左偏两厘米”,旁边画着个小小的箭头,箭头尽头是两个勾连在一起的名字,像两道永远不会分开的轨迹。
“是你画的?”她转头时,许星欠手里拎着两个保温桶,白色的雾气漫出来,是热可可的甜香。“队医说赛前喝这个安神。”他把其中一个塞进她手里,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想起伦敦决赛的深夜,他裹着外套跑遍三条街,买回一杯快凉透的热可可。
青锦赛决赛那天,楚夏初在观众席上看到了熟悉的场景。决胜局最后一分,对手的杀球冲向女队员的反手区,男孩几乎是扑过去的,球拍在地上拖出刺耳的声响——像极了巴黎赛场上那道掠过去的影子。球落地的刹那,两个少年拥抱在一起,汗水混着泪水砸在地板上,洇出一小片深色。
颁奖台上,少年组合的奖牌挂绳缠在了一起。女队员忽然转身,把自己的奖牌往搭档那边推了半寸,动作自然得像演练过千百遍。楚夏初转头时,撞进许星欠带着笑意的眼睛里,他低声说:“你看,他们学会了。”
回程的大巴上,少年队员们缠着要听奥运夺冠的故事。楚夏初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忽然听见许星欠开口:“其实最后一分,我跳杀时膝盖疼得差点站不稳。”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膝盖上,“但我知道她会扶住我,就像我知道她永远会把斜线劈杀打得比谁都准。”
车窗外的风掀起窗帘,带着夏末的暖意涌进来。楚夏初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托举奖牌的重量,而身旁的许星欠正低头给队员改战术图,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像风吹过一代代运动员的青春,把那些藏在护具下的温柔与坚韧,轻轻递到了下一段旅程里。
“风好像停了。”有队员轻声说。楚夏初抬头时,看见天边的晚霞染红了云层,而两个少年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在车窗上紧紧相依,像被风托着的,永远不会熄灭的薪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