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后面承受不住晕了过去，不知道还有没有维持住幻境，对不起。”
小芙泪眼汪汪地做着检讨，“我不该为了面子装出很精通幻术的样子，实际上我操控这个幻境就操纵得很艰难了，是我害了你呜呜呜……”
“没有破。”贺玄青忍无可忍，“幻境没有破，事实上，你做得很好，一直到最后浮屠境崩塌之时，幻境才有要崩毁的趋势。”
她自始至终，都坚信自己顶替了傀儡阿兰的身份，是来帮助谢止破除情障的。
眼看小芙还在歉疚，贺玄青深吸一口气：“况且这是我提的主意，怪不到你头上。”
“既然谢止陷入浮屠境中，僵持着也只能空耗时间，我便想若我能介入他的故事就能有机会将他带离幻境。”她揉着眉心，“再往后一切都不由我控制，我只是……”
太乱了。
当时一切都乱了套，贺玄青被体内的**逼得神智昏顿，忍不住搂住了谢止的肩。
“你不能这样待我。”贺玄青攀着他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些微哭腔，“因为我明明.....心悦你啊。”
眼见谢止沉默着迟迟不肯开口，贺玄青不依不饶，贴在他耳侧不停说着喜欢。
她很能掌握撒娇的技巧，缠起人来又甜又软，轻得像是沾着蜜糖的饴糕。当年在苍坪山时就没有师兄师姐能够抵抗得住她的攻势。
如今的谢止也不行。
他感觉到谢止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抚上了她的眉心，像是要为她试去她眼角不存在的泪珠。
贺玄青却已忍耐不住，啃上了他的指尖。
可能是害怕谢止又抽回手，这回的贺玄青非常谨慎，她先用牙咬了片刻，又在他皱眉前立马更换为舌尖安抚式地轻舔。
谢止低下头，瞧见贺玄青正用那双黑眼眸悄悄观察着他，就像是歪着脑袋探究的小鸟。
她甜甜地笑着：“我喜欢你啊。”
“不，你不喜欢我。”
谢止皱起眉，看着面前人，只觉得脑袋隐隐发痛，像是勾起了藏在深处的某些回忆，“你只是……”
“不对。”贺玄青认认真真纠正他，“你不能这样说，你要说你也喜欢我，这样……这场过家家就能结束了。”
谢止骤然睁大眼睛。
刹那间光阴倒转，静谧的小院化为点点幻影，声、光、色皆陨于虚空，世间静谧一片。梦魇宛若藤曼自心底生长而出，迅速交织在了面前。
女人伏在床榻上，乌发如同上好的绸缎披散在榻边，她抬起眼，五官与面前的贺玄青相交、重叠，最后合为一句轻缓的呢喃：“……心悦谢止……”
“.....心悦谢止夫君。”
浮屠境撕开了其虚伪的假面，原本宁静的小屋在狂风卷席下迅速崩毁，天际如被利刃劈开，乌云翻滚着，似汹涌的黑色怒涛。大地猛地颤抖起来，发出沉闷而恐怖的轰鸣，裂痕如狰狞的巨蟒般飞速蔓延，所过之处，土石崩飞。建筑如同脆弱的积木，在这狂暴的力量下纷纷倒塌，扬起漫天的尘埃。耳边似有万鬼咆哮，让人闻之胆寒。
世界仿佛在瞬间陷入无尽的绝望与混乱，天崩地裂，末日之景尽显。
身为凡人的谢止何曾看到过这种景象，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但谢止几乎是当即做出了反应：“阿兰，不要怕，不要怕，我会带你离开.....”
小屋在狂风下彻底支撑不住，簌簌砖石落下，横梁倒塌，眼看即将落在二人身上，谢止毫不犹豫，将贺玄青护在身下，那是个坚定的庇护姿态。
横梁砸在砖墙上没有落下，谢止松了口气，他想牵着贺玄青离开此地，但贺玄青却没有动。
“我们快走，阿兰。”谢止回过头催促，在看清身后人的刹那止住了声。
贺玄青蹲在原地，乌瞳好奇地打量着他，模样在这天崩背景下显得妖异不似常人：“谢止，这一切都不是真的。”
“你身处于幻境之中，你的身份，经历，乃至情感都是假的，是幻境为了让你破障而伪造出来的假象。”贺玄青轻松道，“幻境要毁掉啦，谢止，我带你出去吧。”
谢止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他原先握着她手的力道骤然收紧，贺玄青只觉得手腕被扯到了生疼的程度，她皱着眉想挣开谢止的束缚，但谢止死死攥着贺玄青的手，根本不愿意放开。
谢止抿着唇，一句话都没有说。
也对，谢止是封印了记忆才进的鸿蒙境，他认为自己是□□凡躯，忽然听到这个消息，一定是被吓坏了，反应不过来也很正常。
“你是一阁之主，身份显赫，修为深厚。”贺玄青十分体贴地为他解释，“只要你能出去，就什么都能拥有了。”
谢止死死攥着她的手，声音嘶哑：“阿兰，与我一起待在这里，不好吗？”
幻境已呈现出崩毁的趋势，再留下去两个人保不齐都得交代在这里，贺玄青挣脱不开谢止的手，就只能封了谢止的动作，又一根一根，掰开了谢止擒住自己的手指。
谢止的唇间渗出血丝，巫血气息弥漫开来，贺玄青看着他的表情，竟觉得有些心虚。
贺玄青不敢直面他近乎疯魔般的恐怖眼神，伸手将他的眼皮掀上了：“你只是忘记了，所以才想留我在你的身边啊。”
谢止被迫闭着眼，语气似乎是极为疲惫：“或许吧。”
托贺玄青魔改回忆的福，眼下谢止神魂震荡，强者波动气息足以将这座被模拟出来的鸿蒙境小世界彻底摧毁。
浮屠境想要重现痛苦回忆，按照规则就一定要模仿出这场天崩的场景。但一场小世界的倒塌又岂是区区一块雪魄足以模拟出来的？
雪魄不出所料地崩毁碎裂，浮屠境模仿出的天崩却依旧存在，而后正巧让倒霉的、刚出幻境的叶经义迎面撞了上去。
叶经义忙着逃命根本来不及做出过多反应，所以没有看出这场天崩外强中干，亦没有发现在天崩时刹那幻化为人形又转瞬消失在原地的摘星阁阁主谢止。
事实证明一味求快是不可取的，人总有玩脱的时候。贺玄青自食恶果，被自己遭的孽差点砸个半死。当然贺玄青当时其实也不是真的动弹不得，她之所以躺在原地，原本是想卖个惨好让谢止来营救自己，奈何叶经义实在太讲义气。
现在好了，谢止头也不回离开了，贺玄青知道他肯定是生自己的气了。
但这怎么能怪她呢？
贺玄青声音里蕴着些服软不成而恼羞成怒的怒火：“非常时期行非常手段，我能有什么错？我把他好好带出去了，他凭什么还要生我的气……”
她的确强行介入了他的回忆，但这也是为了破浮屠境必须要行的法子啊。
当年入鸿蒙小世界的只有阿兰，她又不晓得谢止经历了什么。更何况当年谢止除了从幻境中带出了阿兰还欲娶这傀儡为妻之外，他出鸿蒙小世界出得那么快，她怎么知道他到底在鸿蒙境哪里出了问题，那段时间又为何会成为他最痛苦的回忆。
贺玄青只觉得脑袋嗡嗡作痛，她不是个喜欢将事情埋下去的性格，当即就想把谢止捞来辩个分明。
但谢止离开了。
贺玄青低下头，看着脖颈上那条谢止曾假借元丰之手送给她的项链，其上青色宝石暗淡无光，像是藏在这身后的某人闭上了眼睛。
自她重生后谢止就开始纠缠她，用各种方式打探着她的行踪轨迹，他耍的那些小手段贺玄青心里清楚，只是从未点破，但如今，她感觉到那份他们二人之间的隐约联系被切断了。
事已至此，他居然还敢走？贺玄青愤愤想，谢止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偌大一个摘星阁还立在那里，天衍疆土每一寸都在她贺玄青的掌控之中，谢止想跑又能躲到哪里去？
贺玄青从出幻境起就非常暴躁，小芙踟蹰很久，此时终于找到了症结：“你和他，吵架了？”
“没有。”贺玄青冷着脸当即反驳。
看反应分明就是有什么。
小芙耐心劝解：“放轻松，或许是到了发情期克制不住本能回去筑巢去了呢。”
眼看贺玄青望向自己的视线越发诡异，小芙没忍住给自己辩解：“我还没成年呢，没有发情期。都是看武南山上的异兽这样做才知道的。有些异兽发情期会找地方筑巢，有些异兽没这个习惯，到了时候就在路上直接……不好看，我家都不欢迎发情期的异兽进来。”
“谢止没有发情期。”已经是第三次从她嘴里听到这个词了，贺玄青终于忍不住板着脸纠正道，“他是人。”
小芙有些疑惑：“可……”
不想与她讨论这个话题，贺玄青干脆打断了小芙的话：“我要回京城了，你打算以后要去哪里？”
贺玄青想起前世，别人手头略微漏了点恩情，这小狐狸就傻乎乎跑去当了人家的妾室最后落得个被吃干抹净尸骨无存的结局。不免还是软下了心肠，耐着性子道：
“你可以留在武南峰，也可以在这山脚同村民居住在一起。我会安排差事给你，让你足以依靠着自己养活自己。”
小芙有些踟蹰：“可，可你帮了我，我要如何才能报答你呢？”
“顺手而为，没有你这件事我也会做，算不上帮你。”贺玄青道，
“往后的路，如何走，怎么走，全在你自己。武南村的村民虽然没了，但他们肯定不希望你因他们被绊住脚步。不过倘若你选择入人世，就得学会分辨人心，保护自己，空有利爪是无用的。”
贺玄青余怒未消，说起话来语气也有些生硬，但小芙能从中读出她的心意，明明他们长相毫无相似之处，小芙却像是看见了自己的娘亲。
小芙顺着贺玄青的衣角爬到桌案上，四只白爪爪略略分开撑着桌面，垂下头抽抽噎噎地落下泪来，如今没人会为她擦眼泪了，她却仍没改掉爱哭的毛病。
贺玄青瞧见了她的模样，卷了个巾帕递了过去。
小芙四爪抱起巾帕，哭得更凶了。
狐狸嘤嘤哭声在耳边延绵不绝，吵得路人们都纷纷扭头，对着她们二人指指点点。贺玄青被她哭得头皮都有些炸，她皱起眉，想催促又觉得不是时机：“你……”
“我想跟你一起进京。”小芙像是看出了她的纠结，主动做下了决定，“我精通幻术，你日后肯定会有用得到我的地方。”
贺玄青皱起眉：“我不是说了，我没有在帮……”
“不是报恩。”小芙说得斩钉截铁，“我只是想出去看看，我会自己给自己谋差事的！”
“可……”
“我可以做你的小狐狸，我吃得不多，况且……我也可以睡地上的，就那么一丁点大，我不占地的。”小芙用自己软软的爪子比划了个小小的圈。
贺玄青总觉得这个台词似曾相识，好像是在哪里听过，她有些迟疑：“可你的心性怕不适合……”
嘤嘤嘤，嘤嘤嘤！
小狐狸的哭声震透半边天。
贺玄青捂着发痛的脑袋，飞快下了决定：“可以，你去。”
……
风波宫前院。
“宫主。”纯钧半跪在地上，飞速说明了京中近况，“闹事之人已然解决，南疆使团借故生事，现在还住在驿馆，迟迟不肯离京。”
这全然在贺玄青的预料范围内，贺玄青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的视线扫过身前站着的一干瑟瑟发抖的弟子，皱眉问：“常无呢？”
“属下正要向您禀报。”纯钧跪在地上，将头埋得更低，
“南疆公主遇袭，绪冥重伤，常主事人身在狱中。”
谢止：你怎么抢我台词？
过了一会儿，又是谢止：啊不是，你睡地上了我睡哪里？
哭得没人家好听，身段没有人家毛茸茸，惊现谢止职业生涯最大劲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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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 5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