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踏进堂屋是,火盆已经熄灭了,李福祥等都不见人影。
周福说:“那小伙子哭哭啼啼,李福祥把他和那个女人都叫到那屋了。”他指了那间只有一个架子床的屋。
又先后指了有棺材的房屋和最后的卧房,“那间打不开,我们今晚睡这屋,里面有两张床。”
周富推开木门,引他们进去瞧。
里面有两张错开的床,成直角状,分别紧挨着两面墙,交叉地方空出来了,摆了几个夜壶。
其中,靠门右边的床大些,还有个踏板。
周富道:“你们睡这张,我跟阿城挤挤。”
周薇欣然同意。
在分床的这段时间里,陈殊屺在堂屋里坐着发呆。
微弱的灯光照在他的身上,灯的周围还有些夜蚊子追逐,乡下的蚊子咬人,一咬一个大肿包。
“擦擦。”周薇递给他一瓶驱蚊水。
陈殊屺接过,随口问:“薇姐自己带的?”
“我在柜子里找到的,像是才买的,还能用。”周薇一边用十字有效法止痒,一边聊,“老人家真节省呀,这东西我看到的时候都还没开封。”
突然意识到什么,她小心看了陈殊屺一眼,见他没有伤心,才说:“你别伤心,老人家的心愿已经了了。”
“嗯。”陈殊屺点头,将驱蚊水还给她,就朝着屋里走,“我去睡觉了。”
架子床上的遮蚊白纱已经放下,陈殊屺撩起上床,睡在了外边的位置。
老房子不隔音,他能听到堂屋里周薇在吐槽着“大热天不洗澡难受呀”之类的话。
虽然温度降下来,到底是盛夏,睡觉只需要盖一层薄薄的布。他从书包里拿出手机和耳机,先设了个闹钟,十一点,然后点进音乐播放器,随手在本地音乐点了首歌。
一首歌没听完,他就感受到了一个人爬上床,还帮他整理了下被子。然后拿起了耳机,没过一会儿又重新放下。
时间渐渐流逝,所有人的呼吸声突然加重,周富打起了鼾声。系统影响了他们,强行使其熟睡。
唯有陈殊屺,从闭上眼睛,直到闹钟响起,一直无眠。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陈殊屺睁开眼。他轻手轻脚地起身,拿起手机,却并没有用手机照亮,只是依着记忆走到木门,拨掉门条,进了堂屋。
一进堂屋,温度就低下一点,还有阵冷风刮来。雨还在下,月光撒在院子,堂屋里。
大门被打开了,一连串小巧的脚印印在泥土上,最终通上那间有棺材的房屋,也是张桂芬生前住着的房屋。
陈殊屺沿着脚印,来到木门前。这间屋周富提到过,推不开门,但此时只是轻轻一碰,就敞开了大门。
屋子里很黑,很暗,连月光也没透进几分。脚印顺着门槛而下,依稀可见屋里也有些,却看不清指向。
陈殊屺跨过门槛,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借着白光进了房屋。
白光打到的第一个地方,是高高的旧木柜,跟14号家梳妆台上的花纹很像,也有一张小一些的镜子。
白光向右打,陈殊屺记得,这里有口棺材,离他很近。顺着棺尾到棺头,他细细观察,没有打开的痕迹。
此时他的心已经有些起伏不定,握紧了手心的电话,他转身继续右转。
棺材,门,门后,架子床。他一一看过,最终停在了架子床上。
白纱蚊帐已经放下,依稀可以瞧见一团东西,紧挨着床沿。
陈殊屺深呼一口气,缓步拉进距离。
一步,两步……距离在快速拉进,等到进无可进时,他缓缓抬手,撩起白纱。
首先是干枯的手指,繁杂老式的黑衣,随着目光上移,一张熟悉的、浮肿的面孔出现。
是她!
在看到脚印的时候,陈殊屺猜测是张桂芬回来了,回到了她自小的住处。
但不是,架子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外来人。那个从郑家垭上来,又在大巴上帮了他的老人。
老人脑袋右歪,眼睛紧紧盯着陈殊屺,突然双颊深陷,嘴边又挂着诡异的笑容。
没有生气,也没有动静。
陈殊屺心被吓得突突地跳,头皮上彷如被又尖又利的指甲轻轻挠过,鲜红的血从指痕上渗出来,沾染上指甲,一滴一滴落在他的眼皮上!
他紧闭双眼,退到橱柜边,避开液滴低落的地方。
房屋瞬息间寂静阴森起来。一排排高低不平的木柜像是瘦高的鬼影,凝视着她。原本清晰的白光暗淡下来,有些射在橱窗上的镜子上,将少女的身形模糊掉,只留下瘦得像竹竿的小腿。
陈殊屺睁开一丝缝,去望原先站着的地方,左手抓住橱柜门,把自己藏在夹缝里。
“轰隆隆——”
狂风暴雨,雷声轰鸣。
一道闪电打过,将整间屋子都照亮,也让陈殊屺看见了梁上雨水积聚后落下的水痕。
是自己杯弓蛇影了。他刚一松气,忽然感觉到一束目光从蚊帐里,落到了自己身上!
陈殊屺再次提起心,背靠橱柜门,缓步移到空柜子前,然后躬腰挤进柜子里,拉上橱柜门。
老式橱柜门大多是做了镂空的,只是这个柜门上安了镜子,就把镂空放在了镜子上面,离他的头大概两寸长,只要不抬头,是看不到外面的情况的。
陈殊屺无奈,居然再次遇到这种情况。
老人想见的人不是他,是其他人。看来真相还要等候。
陈殊屺揉揉太阳穴,舒缓疲劳。
他打开手机看时间,23:19。
很晚了。
大风呼啸而来,哗然一声,瓦片也被猖狂的大风揭动,发出“嘭、嘭——”的声响。树枝猛烈摇动,不时发出低沉的“呜呜”声,树影东倒西歪,摇摇晃晃,一道亮光,在橱柜上映出可怕的鬼影。
“嘎吱——”,门被推开了……是风吗?
声响消失后,再次出现的是一缕微弱的蜡烛光。
这缕光线随着移动时不时射进柜子里,像是一道精锐的目光,警惕着,看是不是有人躲藏在这里。
陈殊屺犹豫要不要现在透过镂空去看一眼,来人推开房门后,也在原地观察着。
也正是这一举动,抹灭了陈殊屺企图偷看的心思。
会是谁呢?
李福祥?还是那个青年?或者是周富,周薇,那个胖女人?
此时还不能确定。
陈殊屺长大耳朵,去听那人的动静。
跨过门槛时,水拍打瓷盆,有一些溢出来,落在了泥土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紧接着是略显着急的脚步声和水不断溢出的哗啦声。
蜡烛的光芒越来越亮,让陈殊屺不禁生了正在慢慢被靠近的错觉。
确实是错觉,那人的目标是架子床上的老人。
“嘭——”瓷盆被放在一边的洗脸架上。
然后就听见那人骂道:“老东西,原来是你害了我。”
果然是他!
深夜溺死从郑家垭上车的老太太,是剧本要求,还是有人怂恿。而且老太太明明已经死了,从第一天的尸斑看,她已经死了很久,或许正如少年所说,处于头七的日子。
陈殊屺握紧身下堆积的衣服,自己不能插手这段剧情。
先是窸窸窣窣的稀碎声,接着是男人怒吼一声,“去死吧!”
然后是哗啦哗啦的水声,扑腾声以及挣扎,窒息声。
男人接近疯狂,嘴中不停念叨着:“死吧,死吧,是你先找上我的……”
陈殊屺紧闭双眼,手背上青筋暴起,宛如经历着数道折磨。
声息渐缓,直至消失。太诡异了,动静不超两分钟,老太太好像死的太过容易了。
男人笑了起来,“没想到…没想到这么容易,我可以活下来了。”
“老东西,你不要怪我,我也只是在这里杀了你。”
“要找,你就去找郑天驰吧。”
随后听见男人倒下瓷盆中所有的水,离开了这间屋。
房屋又渐渐安静,风声也停了,只有瓦片上积存的水,还有“滴,滴”地坠落。
陈殊屺拿不准他是否真得离开了,又多等了整整一个小时。指针指向二点的时候,他才起身,透过镂空观察。
木门紧闭,房屋内一点光都没有,什么也看不清。
陈殊屺轻推柜门,没有打手电筒,只借着暗淡的屏幕光查看。
没有瞧见男人的身影,他才抓住柜沿,一只腿向下踩。
只是还未踩实,小腿突然被一只宽大的手抓住。瞬息间,一股不可抵挡的力道将他拽出柜子,狠狠地碰撞地面。
那人躲在柜门后!!
陈殊屺痛哼一声,正要抬头,一根三指粗的捆绳趁此勒住了他的喉咙,窒息感扑面而来。
男人加大力气,一脚踩到他背上,企图将他活生生勒死。
陈殊屺双手去抓脖颈上的粗绳,头颅受力道后仰,身体被弯曲到常人难以想象的角度。
强烈的疼痛以及不能呼吸的窒息宛如重石压在他的头顶,令他不能思考。
目光四处移动,寻找自救的方法。没有,没有任何工具。
一道闪电打下,他看见柜子上印下影子,男人的身形被拉得又高又瘦,有些变形。
思绪渐渐飘远,他想,自己好像快要死了。
电闪雷鸣,风雨交加。
所有的景象,声音,痛觉,窒息,都无法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