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允酒是安静的性子。
她在日辉中，平静淡然地步入办公室，轻声说：“老师。”
任魏霞点头，亦是招手让她过来，同时对一边吃瓜的数学老师道：“小何老师，我担心教室的情况，你帮我去看看行吗？”
三十多岁的何老师识时务地应好，离开办公室时贴心带上门。
见办公室里只剩下三人，任魏霞挥手，示意陈允酒坐下，但小酒回道：“我站着就好。”
任魏霞皱了下眉头，却没说什么，也不再提坐下的事情。
“我观察到班上最近风气不太好……”
她缓缓扫过眼前两位长相出众的男女学生，先点了陈殊屺，“裘正，你作为班长，知道吗？”
陈殊屺心想这能说知道？他摇头否认。
任魏霞沉声说：“班长一定要做好表率，高三是拼学习的阶段，心态不能歪。”
“你也是。”
她又将矛头对准陈允酒。
陈殊屺扭头，向妹妹投去一个关怀的眼神。
任魏霞语速很慢，似在强调自己的话：“一些事不要管，一些人不能交。”
“这句话，你们以后进入社会，就都明白了。”
“你们两个，成绩从来不需要别人操心，但生活中也有不少问题。裘正，我知道你家的情况，但你也要体谅一下父母，你看看人家女孩子，比你不知道成熟多少倍。”
她苦口婆心地劝着，“父母还在身边，是多么幸福的事。别等到一切都失去了才发觉，那时候留给你的只有后悔。”
什么“一切都失去了”“后悔”，任魏霞在暗指谁？陈殊屺余光关注妹妹的反应，赶在小酒开口前抬头说：“老师，我知道了。还有事吗？”
小酒接着道：“老师，还有事吗？不然我先回教室了。”
任魏霞被两人姿态刺到，神情严肃，她深深地望了面前两人一眼，抱臂离开座位站起来。
她仍旧揪着事不放：“我还有话想叮嘱你们。”
她围着座椅转了半圈，边转边说：“允酒，你一到我班上，我就点你做了学习委员。我信任你，你也别让老师失望。
黄时冗同学的事，你还是少掺和，我作为她的班主任，会多照顾她的。”
似是终于把重要的话说出来，任魏霞眉目微微舒展，她冲小酒挥手：“行，你走吧。”
又对陈殊屺说：“你再留一会儿。”
陈允酒轻轻蹙眉，走前目光轻轻掠过陈殊屺的脸，仿若无意。
陈殊屺目送她离去后才回头，却见任魏霞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她一只手撑着办公桌，身体微斜，似是在斟酌什么事情。
良久，她才终于开口：“班上有哪些人在谈恋爱，我都知道。裘正，你虽然是班长，却不好帮我断绝这种不良风气，我呢…也不需要你来做这种平白无故招人恨的事。”
“你只需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其他事都不需要管。自然，我更希望你懂事点，别在现在把心思花在谈恋爱上……”
任魏霞停顿一下，“陈允酒的成绩跟你相近，你更需要把她当成竞争者来看待。”
陈殊屺：？
什么意思？有人竟试图想在高考这种人生紧要关头影响我妹妹学习？
…
从任魏霞办公室离开，回到四班教室。
数学老师翘着二郎腿坐在讲台上，身边围了四五个学生。
其余的同学大部分都趴在桌子上小憩，教室里静悄悄的，连小声说话的声音都没有。
陈殊屺环视教室，既没有看见以微胖女孩为首的玩家，也没寻到妹妹和黄时冗的影子。
他坐回到位置，上课铃声正好响起。
数学老师吆喝上课，在铃声结束前后，他看到所有人复返回到教室，神情自然。
上课虽煎熬，但上午半天很快过去。
陈殊屺体验一把重返校园的滋味，强撑停过两节主课，还是被历史这门课绊倒在地。
他把书本竖立，以便掩饰快将自己吞噬的困意 。
同桌却纳闷地发出一声“咦”。
他压低音量，嘲讽：“裘大班长，你这会咋不带头了？”
陈殊屺厌烦地说了句“闭嘴”。
眼镜男脸皮厚得像城墙，竟然又问起陈殊屺什么时候喜欢上黄时冗。
陈殊屺没理他。
但因为不停被打扰，也没睡着。
历史课结束，他先确定小酒和黄时冗留在教室，然后趴在桌子上咪觉。
心里揣着事情，陈殊屺睡得并不安稳。
因此教室中的争执声一发生，他就噔地从座位起立，脑袋因睡觉还在发蒙，身体却已经下意识地来到后门处。
眼神朦胧见看见一个长脸、留着八字刘海的清秀少女指着另一个女生吼骂：
“有病啊，看不见有人在睡觉吗？能不能别从后门走！”
背后也传来一个男生的怒音：“黄时冗，你就不能有一天不惹麻烦呀？”
陈殊屺回头，看见原本相隔甚远的同桌，那个眼镜男气势汹汹地杀过来，将清秀少女护在身后。
陈殊屺终于清醒，他望向黄时冗，见她依旧是捧着个蓝布本，后背贴着墙壁。
她抬眸，眼神平静却不见胆怯。
清秀少女原本是扭着身体骂人，跟黄时冗对视一眼后，却是小声对面前的男生说：“教室里有监控，让她出去。”
眼镜男听后使劲推了把黄时冗的肩膀，准备将她推搡到走廊外的监控死角，他一边甩手，一边说：“真晦气。”
黄时冗没有生气，反而主动从后门出去。
眼镜男还想追，陈殊屺拦下，道：“够了。”
眼镜男挑眉：“哟，还装！”
清秀少女扯他衣摆，催促：“回去回去，我要睡觉了。”
眼镜男故作宠溺：“听你的。”
陈殊屺皱眉，想到任魏霞对班级早恋风气的深恶痛绝，他望着两人不顾监控的举动，劝了句：“最近注意分寸。”
小情侣愣了片刻，目光迷惑。
眼镜男嗤了声，说：“你吃错药了？”
陈殊屺无意搅和进两人的私事，眼镜男却看出他的好心，心中疑惑，最后一节自习课没有再打扰他。
直到自习课结束。
陈殊屺装模作样地在单肩挂上书包，目光紧随教室的动静：小酒人缘不错，和朋友相伴前往食堂；黄时冗安静地坐着不动，正前方的书桌上摆了张模拟试卷；玩家们也都磨磨蹭蹭地收拾东西，喝水，偷瞥周围的人。
值得注意的是，眼镜男的女朋友，那个被黄时冗打扰睡觉的女生竟然也留在了教室。
甚至抬头跟陈殊屺对视一眼，唤了声：“班长。”
陈殊屺停住动作，等待她的下句话。
女生没有迟疑，直接说：“我们班板报只差字了，晚自习学校就会检查，你字好，能帮我写一部分吗？”
陈殊屺听后犹豫片刻，看了看教室中的人，点头应予。既然有正儿八经的理由留在教室，他没理由拒绝，虽然裘正的字和他的明显不同，但只要说自己练了新的字帖也无妨。
女生看他点头，脸上露出一个青春洋溢的笑容：“李睿他去食堂买饭了，有你的一份，算我答谢你。”
还包饭，自然没什么不好。
陈殊屺走到教室后面，从桌子上压着的试卷看清女生的名字，肖柏芝。
肖柏芝递给他一张资料，说：“要写的部分用红笔划线了，你个子高，负责上边的板块可以吗？”
陈殊屺做了个OK的手势，从粉笔盒拿出一支白色粉笔，踩上椅子。
见肖柏芝准备为黑板左边一棵大树形的图案上色，陈殊屺问：“这些全是你弄的？”
肖柏芝只点了几个图案，“这是我画的。”
然后压低声音，发牢骚：“早就该写字了，要不是黄时冗迟迟不写，导致我们组进度跟不上，也不会来找你帮忙。”
陈殊屺诧异想，黄时冗原来是要留下来负责板报的同学。
提起黄时冗，肖柏芝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似是不想开口，最后还是回头道：“黄时冗，你别忙那卷子了，能不能先把板报的活干完啊？”
被人催促，黄时冗却回：“我为什么要干？”
肖柏芝重重地放下手中的颜料，眼神愤恨地盯着黄时冗，“你…任魏霞叫你来写的！”
黄时冗手中笔未停：“我没有同意。”
肖柏芝有些惊讶，默了片刻瞪大眼质疑问：“你难道没有点班级荣耀意识吗？黄时冗。”
“你再不写，我就打电话给班主任呢。”
任魏霞办公桌备用着手机给学生。
这下黄时冗没再回话，她停下打草稿的动作，慢步走到黑板前，同样从粉笔盒拿出一支粉笔。
目光在周围环视一圈，最后停留在陈殊屺手中：“资料。”
陈殊屺正要将手中的资料递给她，肖柏芝不干了：“这是我打印的，你没有不会自己去复印吗？”
黄时冗放下手中的粉笔，又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肖柏芝沉下脸，去拽她的胳膊：“黄时冗你什么意思啊？”
“别争。”
陈殊屺扶额，他从椅子上跳下，手举起资料，“我去复印。”
肖柏芝道：“不行！”
她用力拽住黄时冗，“你自己去复印。”
黄时冗挣扎不动，冷了眉眼：“松手。”
肖柏芝不放手，两人对峙起来。
陈殊屺轻轻叹气，正转身准备去办公室找机器打印时，一直吃瓜看戏的其中一位玩家插嘴道：“我去吧。”
陈殊屺等人抬头向那人望去，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身形不高，肖柏芝拧眉又迅速松开：“赵芳？行吧，麻烦你了。”
她轻哼一声，松开拽住黄时冗的手。
赵芳从陈殊屺手中拿走资料，也是下意识就要往五楼教师办公室的打印机走去，想来这群玩家基本上已经探清了附近的情况。
肖柏芝却突然开口：“那里的机器坏掉了，得去别的地方打印。”
赵芳没有料到突发事件，手握成拳：“坏了？”
肖柏芝点头，说：“理科楼的打印厂应该开着，你去那吧。”
赵芳犹豫，站在原地不动，抬眸去看微胖女生的神色。
微胖女生作为这次玩家的头头，没有去管赵芳眼神的拒绝，而是对身边一个身形壮硕的男生说：“杨武，你跟赵芳一起去，早去早回。”
得知自己还有同伴，赵芳心底微松，惧意稍退。
两人一起离开。
陈殊屺静静看着，心中思考他们插手的原因。
是因为谁？还是因为剧本需要？
从文科楼到理科楼，走连廊是最快的，就是按照陈殊屺来返的路线，下到负一楼就是打印厂了。
时间快的话，十分钟是够的。
肖柏芝没有再和黄时冗争执，就像是一个被触发的NPC一样，重新拿起刷子一下下为大树上色。
黄时冗却不像肖柏芝，她的手腕因先前的争执出现了明显的红痕，却只是在眉目下垂时淡淡瞥过。
女孩在座位上停了会儿，突然从教室走到走廊，盯着楼下的景色看。
玩家头头那还剩下四个人，三女一男。
她的目光一直紧跟着黄时冗，见女孩异样的举止，眉毛微微皱起，也跟着走到走廊。
时间缓缓流逝。
玩家们渐渐有些不好的预感，其中一个女孩怯怯出声：“快十分钟了。”
没有人回应她的话。
微风轻轻吹动楼下的树叶，哗哗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