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上房的事就传到了沈怀章耳中。
沈怀章慢吞吞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后,才叹息似的道:“二郎还真是一如既往的爱说实话啊。”
能将沈铎气的要拿鞭子抽他,可见沈铎这次气得有多狠。
但凭心而论说,沈怀章并不觉得,沈怀霁说的有错。
毕竟当年他母亲尸骨未寒时,沈铎就迫不及待的将小宋氏娶进门了。
倒不是说沈铎有多喜欢小宋氏,而是沈铎觉得,他母亲不在了,侯府需要一个当家主母,替他孝敬长辈抚养幼子,外加掌管中馈。
恰好那时他外祖家有意继续沈宋两家的姻亲,所以提议让小宋氏做沈铎的续弦。
这门婚事是沈铎自己同意的,人也是沈铎娶进侯府的。明明自私凉薄的人是他沈铎自己,可他娶了小宋氏后,却又装出一副对他母亲情深似海的模样。
如今沈怀霁当面穿戳他的虚伪,沈铎焉能不气急败坏。
小厮听见这话,吓了一跳,忙压低声音劝:“郎君,这话可不兴说啊。”
若被人听见了,那沈怀章这些年辛辛苦苦维持的人设可就瞬间垮掉了。
沈怀章斜睨了那小厮一眼,正要说话时,琼玉从外面进来,禀:“郎君,夕食好了。”
“那你进去看看娘子醒了没有,若她醒了,就请她起来用夕食。若是没有,就等一会儿,我等她醒来一道用便是。”沈怀章瞬间又成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
“是。”琼玉应了声,掀开帘子进了内室。
小厮跟在沈怀章身边多年,早已见惯了沈怀章这副变幻自如的模样。
没一会儿,琼玉就面色慌张出来禀:“郎君,娘子好像病了。”
沈怀章忙放下棋子进去,就见纪舒意躺在床上,她眉心紧蹙额头滚烫,沈怀章当即让人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看过之后,说纪舒意这是虚损兼邪风入体引起的风寒,他开过药后就离开了。
琼玉让云绯去熬药,她则同沈怀章道:“郎君不如也去歇息吧,娘子这里婢子来伺候便是。”
“我身体不好时,都是舒意在照顾我。如今她染了风寒,自该我照顾她才是。”说话间,沈怀章接过帕子,动作温柔的替纪舒意覆在额头上。
琼玉一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退至一旁帮忙拧帕子。
纪舒意只觉身上忽冷忽热的,有好几次她嫌热想掀开被子,但被角却被人压着,隐隐还有人在她耳畔说了什么。
但那时她浑身难受,压根就听不清楚对方的话。很快,纪舒意又觉冷的厉害,她蜷缩着身子不住发抖间,隐隐有人将她抱在怀里,给她喂了苦涩温热的药汁。
她嫌苦想吐,但对方却用勺子抵住她的唇,逼迫着她将那苦涩的汁水吞咽下去。
待汤药喂完后,纪舒意察觉到有人替她拭了拭唇角,然后重新将她放回锦被里。
纪舒意长长的睡了一觉,等她再醒来时,房中灯火晦暗,外面黑黢黢的。
纪舒意刚动了动,就感觉被角被人压住了,她转过头,就见沈怀章捂着后脖颈,从锦被上慢慢抬起头来,他左侧的脸颊上还残留着锦被上的印子。
纪舒意愣了愣,才问:“郎君怎么趴在这儿睡?”
“大夫说,你染了风寒,夜里有可能会反复发热的。”说话间,沈怀章抬手,在纪舒意的额头上探了探。
沈怀章因身体不好的缘故,体温也比常人低些。
而纪舒意刚醒来,这会儿人还有些懵,是以便忘了躲了。
沈怀章确认她这会儿没有发热后,便将手收了回去,温声问:“睡这么久饿了吧?厨房备有吃食,我让人给你端起来。”
“不用,我这会儿没胃口。”纪舒意神色恹恹,“现在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时辰还早,要不要再睡会儿?”
纪舒意摇摇头:“不睡了,我想沐浴。郎君快去歇息吧,我这里有琼玉就够了。”
琼玉不放心沈怀章一个人照顾纪舒意,便也在旁守着。
此刻听纪舒意这么说,她当即便接话道:“是啊,郎君您整整守了娘子一宿,这会儿娘子醒了,您也快去歇歇吧。”
沈怀章的身体弱于常人,守了纪舒意这一夜,这会儿他确实浑身难受,所以他便也没再逞强,应允过后他便下去歇息了。
纪舒意沐浴出来时,天际已泛起了鱼肚白,各院的下人们已经开始洒扫干活了。
纪舒意抱膝坐在榻上,琼玉站在她身后,拿着一块大巾帕替纪舒意绞发。
纪舒意看着外面一点一点亮起来的天色,沙哑问:“昨日我回来之后,上房那边可曾有人来过?”
琼玉绞发的手一顿,才答:“不曾。”
“府里又出什么事了?”纪舒意蹙眉问。
若府里没出事,以她对小宋氏的了解,小宋氏不可能不派人过来。若她没派人过来,那只能说明她被别的事情绊住了,无暇顾及她这边。
纪舒意想到了沈怀霁。
琼玉见她已经猜到了,便只能道:“具体的婢子不知道,只知道昨日傍晚二郎君回府后,去上房同侯爷和夫人吵了一架。听说吵的很凶,侯爷都要拿鞭子打二郎君……”
原本将下颌抵在膝盖上的纪舒意倏的坐直身子,扭头朝琼玉看去。
琼玉一时不防她有此动作,不小心扯到了纪舒意的头发。
但纪舒意却不在意,只急急问:“然后呢?”
“然后好像没打成,二郎君好好的走了,侯爷很生气,又将夫人训斥了一顿。”
纪舒意闻言,腰又重新塌了下去,将下巴继续抵在膝盖上不说话了。
琼玉见状,便也闭口不言。
辰时刚过,小宋氏身边的刘妈妈就来了。
“夫人听说少夫人您病了,原本她想亲自过来探望少夫人您的,但偏生夫人心口疼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才让老奴代她过来。”话落,刘妈妈又招呼身后那几个捧着匣子的侍女们上前,“这些都是夫人亲自为少夫人您挑选的补品。”
纪舒意神色淡淡的:“多谢母亲挂心,劳烦妈妈回去替我谢过母亲。”
琼玉收下了刘妈妈带来的补品,让丫鬟们拿下去。
刘妈妈又同纪舒意说了会儿话。无论她说什么,纪舒意面上总是十分冷淡。
刘妈妈心知,昨日花宴的事,让纪舒意心中有疙瘩了。
刘妈妈思虑片刻后,起身对着纪舒意行了一礼:“少夫人,有些话老奴这个下人本不该说。但若老奴不说,只怕我们夫人实在是要被冤死了。昨日花宴之事,并非是我们夫人的主意,而是侯爷吩咐的,而且也是侯爷亲自点名,让您筹备这场花宴的。
“少夫人,您别怪夫人,夫人也是身不由己。”
纪舒意倒是没想到,这事是沈铎的主意。
但这次花宴小宋氏是身不由己,去岁挟恩逼她嫁给沈怀章冲喜时,可没人逼她。
纪舒意垂眸,神色淡漠:“刘妈妈说笑了,母亲是长辈,我如何敢怪母亲。”
刘妈妈被纪舒意堵的无话可说。恰好琼玉端了纪舒意的药进来,刘妈妈便趁势退下了。
刘妈妈回到上房时,小宋氏正倚在床头上,她脸色蜡黄,双眼肿胀的宛如核桃。
昨日沈怀霁负气离府后,沈铎又将火气全撒在了小宋氏身上。
小宋氏也觉得十分冤枉。
这场花宴是沈铎授意要办的,如今沈怀霁怪她,沈铎也怪她。
小宋氏气的哭了大半夜,今晨起来时眼睛已经肿的不能见人了,所以她才让刘妈妈代她去探望纪舒意。
“老奴去看过少夫人了,少夫人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大夫说没有大碍,只是需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不许劳累。”
“那就让她好生养着,吩咐管事们,有什么事只管来禀我,不许去打扰舒意。另外,你等会儿去春楹院子里同她说一声,让她从今日起,过来跟着我一起学管家。她年纪也不小了,管家这种事也该学起来了。”小宋氏哭了大半夜,此刻嗓子都还是哑的。
刘妈妈应了,又端了盏蜜水来给小宋氏润嗓子。
小宋氏喝了几口蜜水后,又重新倚靠在软枕上,问:“舒意是不是还因昨日的事在怪我?”
“假以时日,少夫人会想通的。”刘妈妈只能这么说。
小宋氏神色顿时变得黯然起来。
昨天那样的事,若发生在她身上,她也难以接受,如今她如何有颜面奢望纪舒意不怪她?
小宋氏倚在软枕上,目光空洞的坐了好一会儿,突然问:“你说,我是不我错了?”
去岁她挟恩逼纪舒意嫁给沈怀章时,是觉得沈怀章的性命高于一切。
可现在,她亲生的儿子同她离了心,女儿怨她偏心,丈夫怪她教子无方。一瞬间,她众叛亲离,好像成了这个家里的罪人。
“夫人,您想开些吧。”
事已至此,刘妈妈除了劝小宋氏想开些之外,也说不出其他的安慰之言了。
小宋氏顿时泪如雨下。
这一刻,她终于萌生了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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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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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 1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