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嗒。咔嗒。
规律的敲击声从上方传来，分明微弱，落到人的耳朵里却无比清晰。林书渝眯起眼睛，注视着那纹丝不动的通风口封板。
有声音，但没有变化……他脑中的思绪快速掠过，很快便转头对着邓天睿厉声道：“在心中强调那里没有东西，然后站在那里不要动！”
邓天睿身子抖了抖，随即低下了头，假装自己是一块僵硬的木雕。或许是听懂了这句话，通风口的声音猛然大了起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将那块铁板敲出一个洞来。好在，在场没有一个人在意这虚张声势的恐吓。
周越衡率先到邓天睿的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耳侧，打了个响指。
“回神。”活尸扒着男人的肩膀晃了晃，“你得保持清醒。”
林书渝和商文异很自觉地没有跟着凑上去，而是来到了落地窗面前。玻璃中清晰的倒映出所有人的身影，林书渝警惕地在通风口的倒影上扫过，目光在下一秒凝滞在了办公桌下端——那里正源源不断的涌出黑色的丝线！
他果断抬手将铜镜与玻璃相贴，扭头提醒：“周越衡，检查他的脖子！”
活尸眼神一凌，扯着邓天睿的头发让他将脸抬起——那面上已然一片红紫。邓天睿的嘴不受控制的张大，拼了命寻找着空气，五官因为缺氧而狰狞无比。一条条红痕于他的脖颈上浮现，仅仅是这几秒钟的时间，就有转变为黑紫色的倾向！
玻璃之中，一道白色的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办公桌的缝隙中挤了出来，如粗麻线般的黑发从白布之下蔓延开来，顺着邓天睿的腿向上攀爬，直到一圈圈地缠上他的脖颈。
林书渝没有浪费时间，在周越衡动手的下一秒就低声呼唤道：“姐姐，帮帮我。”
玻璃中的倒影仿佛在这一刻停滞了一瞬，紧接着，耀眼的红覆盖了黑色，镜鬼缓缓浮现出来，尖利的指甲轻轻一划，那勒住男人脖颈的发丝便尽数崩断！
室内响起劫后余生般的粗喘声，那道白色的影子不甘地对着镜面之外看了一眼，如一团水汽便没入了地毯之中，不见踪迹，只留下镜鬼手中的一把粗糙的黑发。
商文异有些失望地将刚拿出来的匕首塞回腰包：“习惜了，跑得倒快。”
“毕竟按我们雇主的说法，这几天赤麻鬼已经在这间办公室里出现过很多次。”林书渝用了个堪比冷笑话的比喻，“熟能生巧是这样的。”
邓天睿依旧在大口呼吸着，声音大让人担忧他会不会在下一秒晕过去。商文异转头瞥了眼，指挥道：“周越衡，控制一下他的呼吸频率，别一会儿过呼吸晕过去了。”
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让雇主在和保镖处一室时晕倒都是件很要命的事——各种意义上的要命。
周越衡随手拿起了桌上的废纸，折成桶型后捂在了邓天睿的口鼻处。镜鬼从玻璃中探身，失望地叹了口气：“没能抓住，它的逃跑路线不是镜子，我过不去。”
“没关系，已经很好了。”林书渝主动贴了贴靠上他衣摆的红绳，从镜鬼的手中接过了那截断发。
和看上去的一样，发丝相当粗糙，如果不是确定这确实是头发，林书渝或许会觉得自己手上的是捆麻绳。在离体之后，这些发丝就失去了生命力，颜色很快便败下去，似乎再过一会儿就会彻底化为一地残灰。
真是奇怪的材质……和他之前接触过的所有物种都不太一样。
林书渝暂且把手里头的断发放下，朝着邓天睿的方向走去。镜鬼如影随形的跟在他的身后，艳红的裙摆在半空中摇晃着，漂亮，也让人莫名背后发凉。
邓天睿的心情已经平复许多，此时正怔怔地望着镜鬼，手指又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他咽了口口水，勉强扬起笑意：“这位是？”
“我的姐姐。”林书渝配合着抬手搭上了镜鬼环绕上来的手臂，“你可以把她当作我的外援。”
“这样，这样。”邓天睿干巴巴地重复着这一句话，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上面的红痕并没有消失，说明着方才的一切不只是幻觉。
“刚才那只应该是你所说的第一只赤麻完。”商文异走过来，端详了一下他的脖子，“这些痕道都不是很细，说明它的手法还没恢复，只是想把你勤勒死。”
邓天睿的表情有些惊疑不定：“除了勒死还能是什么？”
“还能用发丝把你的脑袋割下来。”周越衡幽幽地回应，用手在脖子上比画了两下，“看过鱼线或钢琴线杀人的案件吗？原理是一样的。”
邓天睿默默地把捂着脖子的手又放了回去。
“没关系，鬼是不会交易自己认定的攻击方式的。”林书渝试图挽回工作室又开始向下滑落的风评。
邓天睿干笑起来：“哈哈，那还真是让人欣慰。”
办公室里的监控显然将方才的异变如实地记录下来。没过多久，办公室门被推开，朱秘书气喘吁吁地走了进来，一句话还没说出口，就看见了黑发青年背后的红色鬼影，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林书渝望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默默地回头：“姐姐，要不你还是先回来吧。”
镜鬼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如游鱼一般回到了铜镜中。朱秘书很快便调整过来，只不过看向林书渝的目光中多出了几分敬畏。
“邓先生，需要医疗箱吗？”她看向邓天睿被手遮挡大半的脖子，还算冷静地从露出的红痕上判断出了伤势，问道。
“不需要。”邓天睿将手放下，有些疲惫，“下次再帮我换个没有镜子和窗户的房间。”
“赤麻鬼的出现和镜面没关系。”在朱秘书应下来之前，商文异便开口答道，“严格意义上来说，你是通过倒映才能看见赤麻鬼的身影，不要杯弓蛇影，这对你没好处。”
林书渝也跟着点了点头：“一味逃避只会更恐惧。”
邓天睿闭上眼睛，揉按着自己的太穴：“我明白，但我就是无法去面对……我曾经亲手给我的母亲拾骨，所以也不能明白她为什么会因为一只公鸡就未杀我。”
啊，不妙了，又是这种发言。
林书渝皱了皱眉，回忆了一下前几次听到这类发言后发生过的事——在他的调查对象开始不明真假的哀痛起事件的起源后事情都会朝向最复杂的方向一路狂奔。
可惜的是，现在再去阻止邓天睿开已经晚了。林书渝无声地叹了口气，开始回忆起目前遇到的所有人，以防止徐霖或太岁女又从哪个角落里跳出来。
“现在要怎么办？”朱秘书左看看右看看，有些茫然地问道。
办公室是显然不能再继续待下去的了，邓天睿将笔记本电脑与没有批阅完的文件带上，将办公地点转移到了同层的卧室。卧室的布局有些奇怪，家具接近于没有，床铺被放在正中央的位置，留出四条开阔的过道，仿佛躺在上面的人需要随时都能逃走的空间。
灯泡全都是嵌入型的，窗帘死死地固定在了地面之上，看来邓天睿之前在这上面吃过苦头。林书渝环顾一周，很贴心地询问自己的雇主：“在你工作完成之后，我们还需要留在这间房间里吗？”
他并不挑剔睡眠环境，只需要有个可以躺下的地方就好。至于剩下的两位……非人生物不需要睡眠。
邓天睿还没从方才的意外中回过神来，闻言先是愣了愣，过了半晌才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们了。”
比起还有书籍打发时间的办公室，空荡荡的卧室明显更让人觉得时光流逝得极为缓慢。林书渝绕着房间转了一圈，没有找到什么隐患。
荣飞集团应该会再多加一个建筑行业，毕竟如此符合甲方要求的装修可不是谁都能干出来的。他默默地在心中感慨道。
为了避免保镖们只能坐在地板上，朱秘书很贴心地让人搬来了沙发——懒人沙发，和地板直接相接，没有一点空隙的那种。
“啊，熟悉的被害妄想症。”周越衡一边在沙发上坐下来，调整了一个很没形象的坐姿，一边低声道，“我倒是很好奇，如果商老板你一开始没有出口提醒，这间房子最后会被改造成什么样。”
商文异没有接话，只是将紧贴着墙面的那只懒人沙发拽到了自己身边。正要坐下的林书渝向他投去困惑的目光，得到了男人毫不心虚的回复：“按整体装修风格来看，赤麻鬼应该也有从墙壁里出来过，还是不要靠墙坐比较好。”
林书渝看了眼两个沙发之间的距离，默默地将嘴里“那也没有必要坐这么近”咽了回去，挨着商文异坐了下来。
邓天睿不出所料的没能继续自己的工作，而是像一头焦躁不安的困兽那般反复翻动着手边的文件，却始终没有在键盘上敲下任何一个有用的字符。如果抛弃这阵声音里的急躁情绪，林书渝觉得这勉强可以算作是助眠白噪音。
林书渝的手机瘾不大，在无所事事地翻了不知多久的民族论坛后，先前被压抑了许久的困意终于涌上心头。他将手机熄灭，眼睛微微眯起，过程的刘海垂下来遮盖住他的眉眼，让他像是只窝在枕头里犯困的黑猫。
他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一声轻笑，然后是一只微凉的手轻轻搭上了他的肩膀，将他往一个方向揽去。
林书渝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当然，这是一个半梦半醒的人自认为做出来的动作，然后在脑袋靠上某个东西时很诚实地闭上了眼睛。
硬枕头一点也不好睡。
这是他在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
终于推了点感情线……感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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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第一只赤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