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大白天见鬼实在是很有冲击力，但朱秘书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冷静下来，甚至关注点偏移到了奇怪的地方：“邓小先生，邓小姐，请不要对客人这样不礼貌！”
龙凤胎停下了脚步，一唱一和地说道：“我们没有。”
“我们只是在和这个叔叔打招呼。”
“但是正好空调坏了，吹过来一大阵风。”
两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对视一眼，露出了同样无辜且灿烂的笑容：“然后，我们就帮忙把这个叔叔的兜帽捡起来了而已。”
林书渝默默地看向了他们手上的那款黑色破布，靠里侧的边缘部分还残留着没有完全断裂的线头，很明显并不是如他们所说的“被风吹动”可以做出来的效果。
活尸的眉心猛然跳了两下，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们确定是捡走的，不是拽走的？”
没有了兜帽的遮掩，他的眉眼彻底暴露于众人的眼前。眼下浓郁的黑色与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让他整张面容都蒙上一层淡淡的死气。
朱秘书下意识打了个抖，打起精神来立起了长辈的威严：“这是相当不礼貌的行为——在邓先生会议结束之后，我会和他强调这件事的。”
出乎意料的是龙凤胎对此并不在意，只是耸了耸肩，将手上的破布放到了边的桌子上，便手拉着手，像是两只灵敏的兔子一般窜出了办公室。
林书渝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们的背影：“邓先生家里的这两个孩子胆量还真好。”
在他们进来之时，林书渝有仔细的观察过他们的微表情。就算是再顽皮的孩子在面对这些神异鬼怪之事时也会本能性地流露出几分恐惧，可他并没有从那对龙凤胎的脸上看出半丝这样的情绪。
这似乎已经不能用胆量来解释……比起胆子大，林书渝倒是想到了更加贴切的形容：就像是他们将活尸视作了自己的同类。
鬼怪会害怕另一只鬼怪吗？如果不是有天然的力量压制，恐怕答案是否。作为与鬼怪朝夕相处的人，林书渝很容易就能分辨出这种微妙的差距。
只不过，姐姐并没有从这对龙凤胎身上察觉出鬼气……奇怪，难道是在心里认同自己归属于鬼怪？
仅仅是过去了短暂的几秒钟，他便已经在脑内完成了这一连串的思考。在朱秘书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时，黑发青年自然而然的将目光移了过去。
“真是非常抱歉，他们的脾气一直都这样……我会和邓先生及时反馈的。”接着，她又迟疑的看向了活尸的方向，不太确定的说道，“周先生，您需要我们这边提供一件新的外套吗？”
“如果可以的话。”周越衡阴沉着一张脸将那块破布揣回了自己手上。
五分钟后，穿着新开封员工服的周越衡带着一身低气压坐回了套间的沙发上。荣飞集团的员工服很鲜艳，和他那死气沉沉的气息相撞，颇有种不伦不类的味道。
“我觉得从那对双胞胎身上打听消息是非常不理智的做法。”在林书渝他对面落座之后，活尸阴恻恻的开口道。
商文异摊开双手：“最起码我们验证了他们确实对你有兴趣。”
周越衡做了个深呼吸，好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你说的感兴趣，是把我当作珍稀动物那样的感兴趣吗？”
其实这个比喻也没什么错，毕竟人类真的很难在现实生活中看到活尸这种生物——打住，不能再想了，不然就有抹黑同事的嫌疑了。
林书渝努力的将脑海中的想法通通忘掉，试图让对话走上正轨：“所以，你和他们近距离接触过了？怎么样？”
周越衡稍稍冷静下来：“我们一开始判断的没错，他们确实不是普通人类。刚才我没有说这个兜帽是怎么掉下来的——”
他晃了晃手上的那块黑色破布，表情有些凝重：“是他们突然出现在我后面，在我根本没有察觉到的情况下剪断了连接斗帽和衣服的线。”
就算是受过专业训练的人也很难做到如此大的动作下依旧可以保持完全无声，更何况，活尸对生命体有独一套的感知方法。
“但，他们确实是人没错。”周越衡眉头紧锁，将身子向后靠去。
房间里再度陷入一片寂静，直到敲门声从门口处传来。林书渝主动站了起来朝玄关走去，在打开门后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林先生，又见面了。”实习生的脸上依旧挂着腼腆的笑容，“邓先生那边的会议提前结束了，朱姐让我带你们过去。”
提前结束？林书渝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套房里的挂钟，点了点头：“麻烦你了。”
原定还有两个小时才结束的会议硬生生提前了一个半小时。林书渝在踏入办公室时着重观察了一下邓天睿的表情：和平时没什么区别。
“邓先生，我先走了。”在将他们带进来后，实习生有些拘谨地朝着办公桌鞠了一躬，然后匆忙离开。
在办公室的门合拢后，邓天睿将目光放到了他们身上，露出了一个很有亲和力的微笑：“希望我并没有打乱你们的时间安排。”
“没关系，本来我们也没有正式上岗。”林书渝回答道。
似乎是没想到会得出这个答案，邓天睿愣了愣，笑容弧度扩大几分：“哈哈……林先生，您还真是幽默。”
“过誉了。”林书渝很坦然地认下了这句夸赞。
在这段有些古怪的对话过后，话题终于回到了正轨。邓天睿的表情稍微严肃了些：“缠着我的赤麻鬼一般不会在白天出现，但有时也会有例外。在我办公的这段时间里就麻烦你们了，在侧边的位置有休息用的沙发。”
周越衡没急着走过去，而是开口问道：“它们一般会以什么样子出现在你身边？实体还是幻觉？”
“大部分时候是实体，但最近变得复杂了很多。”邓天睿再说到这里是明显有些烦躁不安，“到了晚上，幻觉和实体是交替着出现的——我甚至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大概是回忆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东西，他的脸色变得不太好看：“有一次，我梦见有无数条毒蛇缠绕在我的四肢上，让我无法动弹。就在我从噩梦中惊醒时，我看到了赤麻鬼……它死死的扒在我的身上，密密麻麻的头发从它身上的布底下伸出来，缠住了我的手和脚。我以为我会死，但我在窒息之前听到了闹钟的声音。”
林书渝了然：“这还是梦。”
邓天睿心有余悸的摸了摸着自己的脖颈，点点头：“从那以后，我就定了好几个半夜的闹钟，就算休息的差一点也不想在遇到这种情况了。”
“你有这种意识是件好事。”商文异半是敷衍半是安慰地说道，“不过如果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我还是推荐你彻底将问题的根源解决。”
邓天睿顿了顿，缓缓地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建议，但还是不了。那说到底还是我最亲近的人……我下不了手。”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们作为外人也不好多劝什么。商文异没有多说：“我们尊重你的选择。最起码在这七天内，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
说实在的，保卫任务要比清剿任务轻松的多。比起跟着线索到处跑或者在医院里被各种鬼追来追去，现在简直可以称得上是清闲。这一次，赤麻鬼也和往常一样，并没有在白天出现。
办公室里很安静，只有邓天睿处理文件时笔尖与纸张摩擦发出的沙沙声，以及敲击键盘的声音。林书渝的目光在桌子周围晃了晃，最后落到了旁边的书架上。
这块地方明显也兼用于和未确定的合作伙伴进行商谈，触手可及的地方就有荣飞集团的年度报告。他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每一年的数据都相当好看。
这样顺风顺水的发展实在是罕见，林书渝突然来了几分兴致，倒着顺序一本一本看了起来，开始翻找起有没有没那么完美的数字。这是个相当需要耐心与时间的活，等到落地窗外的天色逐渐转暗，他也才堪堪看完了五年的年报。
在场只有他和邓天睿需要进食，秘书部很贴心的将餐食送上来，以避免在饭堂的路上又遇到什么意外。
周越衡看着林书渝把饭盒打开，拿起了一本看完后放到一旁的年报，语气有些新奇：“你还看得懂这个？全是数字，也不怕看着看着睡过去。”
“当初选修课的时候意外选到了有关的课程，而且要看懂也不难。”林书渝勉为其难地分给了脱离人类社会太久的活尸一个眼神。
周越衡：“……我总感觉你像是在看一个文盲。”
商文异毫不留情地补刀：“难道不是吗？”
活尸冷笑一声：“最起码我受过现代教育——就是不知道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东西还有没有重回课堂的权利。”
这句话的指向性实在是太过明显，林书渝选择假装什么都没听出来，安静的开始进食。
落地窗外的色彩由金黄转化为霞红，最后化为一片有些危险的暗红色。办公桌后的人身上的焦躁感越发浓郁起来，连带着这片空间里的空气都有些躁动。
在通风口发出异响时，林书渝放下了筷子。
“我希望我可以在饭冷之前把它吃完。”他由衷地许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