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朗声大笑:“哈哈哈哈哈。”
她挑眉,一脸“跟我斗,你还差远了”的嘚瑟样。
“吃饭吧。”白飞飞来打圆场。
陆小凤大喇喇坐过去,“没有酒吗?”她一定是睡眠不足才会问这么蠢问题,喝了酒,万一上头耍酒疯怎么办?她最近状态又不行……
“想喝找别人。”西门吹雪句句有回应。
白飞飞伸手分筷子,心里默默叹气:怎么像是两个小孩在吵架?
陆小凤点点头,“你说得对,像我这么讨人喜欢的人,只让你一个人大饱眼福,的确不合适。”
西门吹雪夹起来的包子,又放下了:他好像饱了。
“哦你不吃啊,拿给我吧。”陆小凤毫不见外,也毫无羞色。
“你碗里已经有一个了。”西门吹雪“善意”提醒。
“没事,我可以路上带着吃。”是得走人了,陆小凤心想,好歹得有个空档让她把胡子贴上。
“你打算去哪?”一直没说话的白飞飞问。
“你想去哪?”陆小凤一副豪情万丈,“我舍命陪美人!”
“我现在伤也养好了,该回去看看了。”白飞飞的眼神温柔而有力量。
“要不要我和你一起?”陆小凤微微倾身询问。
白飞飞浅笑着摇摇头,“不用了。”
“其实我还没想好,”白飞飞很坦诚,“说不定路上也会歇个一年半载。”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我眼跟前,我快要抓住了;但有时候,我又不想抓住。”
“不过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我现在的情况比之前好。”
比她出发前好,哪怕当时好不迷茫一心复仇;比她在路上好,哪怕当时有沈浪牵动干枯的心神;比她在沙漠的时候好,哪怕当时她前半生所求的复仇大业曙光在即……
在从前无数的时刻,她时常感受到痛苦,不明白为什么命运给她安排这么多苦难,不相信爱,怀疑自己不正常……
现在也还会这样,只是情感的强烈程度淡了好多。
她有预感,剩下的疗愈,需要她自己来。
“我想自己走走。一个人,随心所欲的,我不需要关注和考虑其他人,想发呆的时候就发呆。”
“你想清楚了就行。”陆小凤自然不会强求。
“你呢?要去找那位姐姐?”白飞飞看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关键问题。
陆小凤愣了一下,当即强颜欢笑,“她说我向来运气不错……”所以,我想死后怎么安排自己,就怎么安排她。
其实人难过却又不想被看出来的时候,就会比平时瞧着兴奋开朗。
“你向来运气不错?”西门吹雪顶着一张冰块脸,“是因为遇上了我吗?”
陆小凤逆流成河的悲伤,瞬间破防:……
西门吹雪是在讲冷笑话吗?
陆小凤:她真的……是一点悲伤的时间都不能有吗?
“是,”陆小凤破罐子破摔,“我是三生有幸才遇见了你。”她转而勾唇一笑,“但你更是三生有幸才遇见了我。”
西门吹雪得意而惊喜的表情才浮现了个头,就又沉下去了。
陆小凤继续调侃西门吹雪,“我俩同时离开,你不会孤单吧?”
西门吹雪把包子咽下去,“求之不得。”
陆小凤咂嘴:注孤生去吧,白飞飞这么会嘴甜装乖的女孩子,嫁给哪个男人都是男人的福气,但他也不知道主动一下……
不都是美貌柔顺的女孩子,受伤了需要他治疗的桥段吗?怎么就没拿下西门吹雪呢?就非得这姑娘周围的人死光光吗?心死也不行吗?
其实西门吹雪面冷心热,以白飞飞的聪明,才能看明白他的好;而白飞飞表面功夫十分到位,打动心思就像直线那么简单的西门吹雪,也是水到渠成。
可能就是没遇到在对的时间里吧。
飞飞现在……比起抓住一个男人,更应该做的是想清楚自己希望如何度过余生。
离开万梅山庄,陆小凤慢悠悠地骑着马。
太阳升高了些,有些晒了都,她有些犯困:要不眯一会儿?
其实陆小凤这几天这么能睡的原因,是……她一直在失眠。
每天睡几十次,醒来几十次。
几十次加起来才能和之前一晚上睡的觉比一下。
睡眠不足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缺觉久了,情绪就会很难维持稳定,大脑也会混沌,甚至人也会发疯。
陆小凤找了棵茂密的大树,也不管蚊子有多热闹,将马拴住,合上了眼睛。
有清风在脸上。
陆小凤睁开眼,她先去确认了下太阳的位置。
日头只是轻微的挪动,说明她没睡多久。“后悔了?”想和她一起走了?
摇着扇子的白飞飞笑容恬静,“我只是想,你可能……需要我,但又担心,你以为是我需要你,然后还要强撑着假装自己没事。”
演技这种,她是行家。陆小凤最近的表情,有点太用力了。
察言观色的敏锐度到这个地步……白飞飞是在什么环境里长大的呢?
白飞飞躲闪了一下眼神。
陆小凤的眼神里下意识流露出心疼,可被这样“同情的眼神”触碰,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会是敏感、自尊心受挫。
给她这种伤害性的感觉,不是她的本意。
陆小凤坐了起来,“对不起。”
“没事,我知道你没有不好的意思。”
白飞飞也很迅速地反应过来,陆小凤能明白,或者说一个人能活得这么通透,一定是吃过很多苦。
就像那位司马迁,如果没有遭受宫刑,被众人用异样的目光凌迟,自尊心被持续践踏,绝不会看懂那么多历史人物的心境。
因为懂得,所以呈现才能到位。
而陆小凤是……因为经历过,感受过,所以慈悲。
“都说强者自救。”白飞飞这次成了陆小凤的引导者,“你之前陷入这种难受状态走不出来的时候,是怎么走出来的?”
陆小凤的瞳孔微微颤动,但她没有说话。
白飞飞这下子肯定自己的推测是正确的。她抱了抱陆小凤,“期待我们下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会见到一个全新的白飞飞,我也会见到一个真实的陆小凤。”
陆小凤回抱了白飞飞,“谢谢你。”
“我也是,谢谢你。”
目送白飞飞离开,陆小凤的思路却飘了起来:上一次啊……
上一次这么难受还是上一次。
她用鼻子叹了口气,当时是怎么恢复的来着?
首先,这个恢复过程需要很多时间。
其次,这两者还是不太一样吧?
她已经没了母亲,然后又被唯一的亲人莫名其妙地捅死,她的情绪先是愤怒和无法接受;然后是自我怀疑和给无花找借口,间歇性觉得必须要杀了他;再之后是无力感和更纯粹的痛苦……
现在,她更多的是怅然。
当时的痛苦有一个具体的仇恨目标无花,无力的地方在于找不到他,也不可能耗费一辈子就在找他复仇的路上,可不复仇胸口就跟压了石头一样喘不过气。
她的世界,被他砸穿了。
被一个她深爱且信任的人砸穿了。
自己的过往都成了笑话。
其实这段和白飞飞的经历有相似的地方。
但她当年和无花的相依为命是温暖的,而白飞飞和她娘是冰冷刺骨的。
而现在,她只有无力感,且没有一个具象的东西能作为她难受的承载点。
但多看看天,看看云,看看人间烟火气,终归也是一种疗愈。
虽然缓慢,但滴水……总能穿石。
现在积分的欠债已还请,她也的确需要歇一歇。
陆小凤决定顺应内心,就这么走到哪算哪地晃荡。
不想动了,就停下来逗留几天;觉得无聊了,就继续出发。
天气热起来了。
陆小凤停下来到茶摊点了杯茶,“要凉茶。”
“好嘞客官。”
茶入口,是温……凉的。
陆小凤琢磨:这还没到晌午,常温的茶就是这个温度了,她要再继续走,那不是没苦硬吃吗?还是就近找个食肆,美美吃一顿,歇着吧。
问过茶摊老板,陆小凤朝城镇方向继续前行。
走着走着,她突然意识到这里似曾相识。
她心头一紧,然后踌躇:没事,哪有那么巧,想看就去看看。
陆小凤顺着自己的记忆,沿着街道继续走下去。
个别路口也犹豫过,也走错过,但还是到了她的目的地。
她在院墙外伫立着,脑海里勾勒着里面青葱的桂花树,波光粼粼的小湖,湖边那方亭子……
耳边隐隐绰绰传来了琴声。
陆小凤怔忪片刻:算了,来都来了。
八方亭中,隔着屏风,琴声还在继续。
陆小凤身轻如燕,几个蜻蜓点水,落在了屏风后面。
隔着屏风的间隙,可以看到弹琴之人穿了一身银白色的锦衣,花纹是金丝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用一根白色丝带束起来。
一群鸟儿从头顶飞过,琴声停下了。
陆小凤活动了下面部肌肉,调侃一笑,从屏风后走出,“连麻雀都不忍心打扰,不愧是花满楼啊。”
花满楼心头一喜,嘴角露出几分笑意,行动上却是打开折扇回敬道,“不请自来、背后偷听的,一定是陆小凤了。”
这题她熟啊。
“花满楼,”陆小凤慢不紧不慢地说,“你要是请我来,我又何必偷听呢。”
“五音不全不懂琴瑟之人,我又为何要请你听琴?”
当年练琴是胜负心作祟,不想跟无花比太过差劲;后来……本来就不喜欢,又能联系到无花,自然是很多年碰都不碰了。
陆小凤还没接话,就听花满楼明显是带着期待地问她,“你妹妹呢?你们有在一起吗?”
陆小凤虽然五音不全,但他妹妹却是个中高手。
上次不欢而散,也怪自己无端猜测,可能她和石观音说陆小凤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考虑呢?
陆小凤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这思路是怎么转的……怎么突然就提她妹妹了?
她顾左右而言他,“哪个妹妹?”
陆小凤捏起旁边摆的果子啃了一口,“我那么多情妹妹,你好奇的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