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误会。”利朵尴尬地向面前的红衣人连连道歉。
知道红衣人身份可能是友军，利朵就开始研究如何将他救醒。当然，在发现水枪内液体类似于精神污染后，这个问题迎刃而解。隐晦地拍打男子面庞，表面假意唤醒，没过多久，红衣人醒了过来，朝着利朵恶狠狠瞪眼。片刻后，这个年轻男人心烦地叹口气，大度挥手示意利朵离远点，一挺腰就站了起来。
叽叽喳喳站成一圈指手画脚的人们呼啦一声退开数步，惊恐地看着他径直走向蓝衣人。只见他高高举起拳头，嘿的低喝一声，重重落下。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砰！
隔着厚厚羽绒，人们都能看到蓝衣人胸口立时出现一个软塌塌的凹陷。他口鼻窜血，全身抽搐痉挛，没一会儿就蹬腿咽了气。当场有人惨死的事让围观者们震惊了好一会儿，才有人偷偷拿起手机试图录视频。
红衣人一个眼刀杀过去，那些人就忙不迭地放下手机老实揣兜里当无事发生。
“所有视频和照片都必须删掉。让我发现的话……”红衣人扣动手指关节噼里啪啦一阵响，轻描淡写地威胁道。
“你是什么人？他又是什么人？”有人大着胆子问道。
红衣人叉腰指点地上的肉块：“这个人，就是造成你们车祸的罪魁祸首。如果看到他们就躲远点，最近都最好不要出门。你们赶紧想办法回家或者找地方躲起来。不知道待会儿他们还会不会来，都是五大三粗的肌肉男，非常剽悍，肉溜子都给你打飞，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再次看了利朵一眼，转身用力拨开人群往来时的路飞奔离去，很快消失在昏黄灯光中。
“呼！跑得真快！他要是参加百米飞人的话怕不是能得冠军！”
“哇！这个叔叔好帅！”
“小孩子别乱说话。回家后别跟外人说。咱们今天什么也没撞见。”
“也别光信他的话，谁知道他是不是好人。好人不会把这俩字写脸上。”
“……”
趁这些围观者还没将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利朵偷偷找个缝隙钻了出去，借着蓝牙协助表演了一回“草上飞”，很快也消失在护栏外的夜色中。
红衣人说的果然没错，没多久又有人出现在她附近，蓝牙往往会特意绕路。但让人意外的是，这两三个人很快就被人清理。蓝牙伺机兜了个圈回来，继续贴着公路向前飞奔。前面开始有零星居民区，他俩贴着阴影与光明交接的地方行进。
身后摩托轰鸣之声大作，越来越近，引起利朵注意，只见昏黄灯光下，一辆摩托飞快赶上飞奔中的蓝牙，隔着树丛和灌木都能看到那辆摩托黑色炫酷如流光，车上骑士的红衣工服是那样熟悉，只不过多了个覆面头盔，平添一份神秘感。
“上来，我带你。”似乎很高兴装逼成功，他用富有朝气的声音说道。
利朵瞟他一眼，没理他。
“来吧，妹子，你也不嫌颠得累，骑那玩意儿哪有坐车舒服。”
利朵这次连个眼尾都没扫他。
“前面坏人又来了。你会越来越艰难。我载你一程，你正好休息一下养精蓄锐。”
这个提议不错。利朵用腿夹了一下蓝牙，慢慢减速，在路边等候。摩托转了个弯逆行片刻在她身边停下。
“来，认识一下，我叫阿飞。”这实在是个非常普通的名字。
红衣人从后备箱拿出另一个头盔。“你叫什么？”
“小花。”利朵动作迅速地将头盔戴上。
“听起来就不像真名。”阿飞嘀咕。
他的摩托很高，利朵笨手笨脚磨蹭好几秒才终于成功坐了上去，手不知道往哪儿放。
阿飞嘁了一声：“想要不摔死就抓住车或者抓住我腰。”
“哦。”利朵老实地抓紧他腰部衣服，才刚说声好，摩托就咆哮着启动，开始飞驰起来。
“好了，现在说说吧，你那把枪里的药水到底是什么？为什么我现在看不到精神体了？”阿飞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她头盔里，完全没受风声影响，竟是头盔里自带耳麦。
“啊？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你真的看不见精神体了？那你的精神体呢？”
利朵话音刚落，一个蠢萌大脑袋扒着阿飞右肩探出头来。
一只怕是有三十斤的灰白条纹肥猫！
“我特么也看不见自己的精神体了，只能感到它的动作。它是不是正看着你？它叫做人字拖。你跟它打个招呼它就不挠你。”
“人字拖？”利朵表示虽然过于惊愕，但是看到那只猫头顶那道人字的时候已经秒懂。人和猫两两相对，双方都默然无语。
见利朵没有回答，阿飞继续说道：
“还好我是哨兵，只是看不见精神体，其他五感都没受影响，要不然今天晚上就悬了。如果挨枪的是向导，那今天晚上简直就废了。不过还好有你帮忙，要不然刚才还得费一番功夫才能收拾那小子。刚才看到你在野地里飞，正好我也去城里，顺路可以带你一程。”
“话说，你真是送外卖的？”利朵非常奇怪。
“哨兵为什么就不能送外卖？”阿飞更加奇怪，“我们外卖佬是全城跑得最快的，而我是外卖佬中跑得最快的。下次碰到我送餐一定要给我五星好评哦！”
说完，他拧动油门。
轰！轰轰！
巨大的引擎咆哮声震耳欲聋。
寒风顿时尖锐起来，因为头盔阻隔有点失真。
利朵被冷得缩进厚羽绒，但没多久她就重新把脑袋伸了出来，又恐惧又惊奇地睁大眼睛。虽然阿飞跟其他北方男人一样身形高大，但因为摩托后座高高翘起，利朵完全能将前面景物一览无余。
前方不仅是寒风和黑暗，还有那满满的失速感。
路在延伸，湿冷的雾气因夜间气温下降而慢慢拢上来，看不见前方黑暗的恐惧在模糊人的感知，幸好哨兵的视力足以应付这一切，他们在稀疏的车河中不断穿行，面前的这个家伙甚至因为有人捧场而更加带劲地加速，比平时更疯狂。
他这一加速不知牵动了谁的神经。
很快，数辆车从隐匿状态进入追踪模式，从车河中脱颖而出不断逼近，犹如古装剧里的杀手正缓缓抽出鞘中利剑。
利朵这才发现隐匿在暗处中的敌人，隐隐捏了一把汗。更恐怖的是，阿飞还在猛拉油门，摩托速度更快，几乎是在摩尔系数为零的冻土上滑行。如果只是直行还没什么，遇到弯道的时候简直想象不到画风能有多美。
而且阿飞开的是摩托，他的对手开的是汽车！哪怕是当飞机开，摩托能开得比汽车还快？
利朵心里缓缓升起一道熟悉的游戏语音：“现在开启猎杀模式！”有点熟悉，哦，是萧岚那家伙爱打的游戏。忽然之间她觉得回到蓝牙背上可能会更安全……
“来了！”话音刚落，一辆白色汽车忽然改变车道向他们侧方逼来，后面又有一辆黑色汽车气势汹汹地堵截，面对一辆小小摩托，他们似乎胸有成竹。几乎已经失速的摩托周围，空间进一步被压缩，估计在三五秒后利朵的腿可能贴在白车的引擎盖上。
“你的精神体呢？它是什么？”阿飞忽然悠闲问道。
利朵顿时炸毛：“这种时候就不要关心这种事了行吗？”
阿飞嗤了一声：“抱紧我，看着！”说完他陡然减速，跟白车瞬间拉开十数米，后轮砰地撞上黑车的保险杠，整个摩托车打滑，贴地滑行，火星四溅，正好迎上白车也跟着减速，摩托滑行着从两车之间险而又险地蛇形穿过，在地上转了个圈，横跨一个车道被阿飞强行提起，继续飞驰。身后那一白一黑的已经撞在一起，横飞到路边，一辆车引擎盖翻起，一辆后尾凹陷，片刻后才摇摇晃晃继续上路。
“他们要么是外地的，要么两年一箱油。”阿飞用肯定的语气说。
利朵还在消化刚才的惊险，表现上被阿飞的车技折服，实则正在心里疯狂吐槽：我这怕不是上了贼船吧！
咦，对了，现在蓝牙去哪儿了？利朵左右看了看，到处找不到蓝牙踪迹。倒是阿飞的肥猫因为刚才的惊吓，此刻正趴在阿飞肩头抖着胡子冲她嗷嗷大叫。
“又来了。不怕死的。”
经阿飞提醒，利朵注意到几辆摩托的正在加入追逐行列。加上原来几辆汽车，足足有七八辆车在堵截他们，也不知道里面有几个哨兵。
“那些摩托没什么难度，就是汽车的有点难度。”阿飞的语气也显而易见地紧张起来。
利朵不断回头，扭得脖子都痛了：“你的车还有多少油？能跟他们周旋吗？”
“放心，肯定够，跑遍麦城都行。”
说话间，已经加速到极致危险的速度后，依然有人试图撞击他们的摩托。是一辆白色汽车。利朵能看到至少里面坐了两个人，都不怀好意地看着她。摩托被一点点撞向右侧岩壁，整个车身都发出一声更比一声更大的撞击震响。
“卧槽。……”阿飞开始口吐芬芳。那辆车再一次撞来时，前面正好是弯道，阿飞一转车头，直接开上路边斜坡避过了最后一次撞击。
为什么说是最后一次撞击呢，因为白色汽车再次撞来时轮胎正好被路边一块石头卡了一下，整个车都在巨大冲量下飞腾、翻起、旋转滑行，最后倒扣在路边。
不知道阿飞是不是特意用那块石头算计白色汽车，如果这个问题是肯定的话，阿飞的车技可真是神乎其神了。
废掉一辆车，他们后面很快又有马达声传来，从后视镜里利朵看到几个摩托骑手正盯着他们，慢慢从兜里掏出黑色的——
“枪！他们有枪！”利朵大叫。
她的话音刚落，那几个人就开枪了，利朵坐在后背，首当其冲。
砰砰砰砰！
摩托左摇右晃地躲避，车身剧烈摇摆。利朵直接被吓得把头埋在阿飞背上，瑟瑟发抖。
“哎，听到了听到了，不要这么大声。我、我耳朵都快被你震破了。”
咦，没中弹！利朵惊奇于自己还活着。
“放松，不是所有哨兵都像我说的那样弱，也不是所有哨兵都像你想象的那样强。不过他们有枪，确实比较麻烦。来，把你的枪给我。”
虽然很讨厌阿飞说话的语气，利朵还是赶紧把水枪递给了他。
阿飞回身射击，完全不看摩托前方路面情况，态度非常轻蔑。但很显然他的枪法也菜得抠脚，只见他滋了对方好几下，几乎将第一瓶药水用完才还给利朵，没多久身后是传来噼里啪啦车辆碰撞倒地声，刹车声，喇叭声，以及敌人的惨叫。
“还有三辆摩托一辆汽车。”利朵报数。
这次阿飞没有再故意怼利朵拿她开心，而是专注望着前面。
“咦？你觉不觉得后面的汽车少了几辆？”阿飞看着后视镜用心数了数。
“我不知道。”
“就在刚才，我打中几辆摩托之后那几辆汽车就不见了。”阿飞狐疑地问道，“有没有可能是你的精神体干的？能让你骑在上面，体型应该很大，战力应该不低。”
“这个……”利朵看着空无一狼的马路完全说不上话，“先不要去管它了，现在剩下的追兵怎么办？”
“他们有枪。很危险。我们不能让他们缀在后面。还是你来射击吧，我尽量开稳点。”说完一只手向后伸过来抓住她肩膀。利朵还没来得及一声惊呼就被整个人翻过头顶倒坐在油箱上。
“太矮了，你蹲着，我扶着你。”
利朵战战兢兢地从阿飞肩膀上方向后瞄准，小开几枪。
她是普通人，又没好好培训过射击，实在是准头有限。不停闪避的几个摩托骑手实在是连闪避动作都无需做，见她开过几枪就明白她菜得离谱，无不露出讥笑表情。
“你倒是看准了再打呀！”阿飞也忍不住戳她一句。
“在打在打，你不要催。”
阿飞只能任命地开得尽量平稳一点。
后面的骑手却没等利朵的意思，他们再次拿出枪支瞄准没再做躲避动作的摩托。
利朵心中一凛，再次瞄准。
阿飞本来也不指望利朵能有什么战果，这次却不一样，只见她开了三枪，居然三枪都击中目标。后面的摩托车忽然就倒成一团，连人带车撞碎在马路牙子上，鲜血扑了一地。
阿飞兴奋得吹了个口哨。“只剩一辆汽车在后面了。”
再转过一个弯道，前方三百米处也有一数人在打斗，战况激烈。很快利朵也看见了打斗的人，其中居然有一个熟人，肩头蹲着一只眼熟的朱鹮。
“咦，是他。”利朵很高兴，小幅度地招了招手。
小蒋似乎也认出利朵，但没有上前叙旧。他看到他们身后那辆汽车，手一挥，朱鹮扑了上去。
阿飞的摩托呼啸而过，他们后面的追兵终于是没能突破拦截。
世界终于安静。
车速渐渐慢下来，他们爬上一座跨河的高架桥，在最高点停了下来。
利朵跳下车，用力搓着冻红的双手。不知何时，蓝牙鬼祟地出现在她身旁，把她吓了一跳，只见它嘴里不知叼着什么东西正挣扎不休，像个什么带毛的小动物。
在利朵如教导主任一样的严厉目光下，蓝牙只得跑前几步将它吐到高架桥下，然后狠狠地咬了利朵一口，再次隐没身形不知去了何方。
“这里不会再有治安队来抄牌了。”阿飞从桥上往下望。
利朵也努力看去试图发现什么，可是她一无所知。
“我的意思是说全城都乱了。治安队的正在四处抓人，所以也没人来管我们违规停车了。”说着，阿飞手向某方向一指，“你看这条河，是入海的东江，那个方向，那是新蒲，很多人正在合围包抄，还有这边，大泽区，我看到至少有四五个地方正在打斗。敌人的攻击虽然很散，但很有节奏，不像是那种像绿头苍蝇一样没头没脑的乱，像是有只手在指挥，最终要将我们这些哨兵都抓起来。”
“你知道麦城藏了多少哨兵吗？其实谁也不知道。可能上千应该有吧，或许是上万。这其中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又有哪个可以分清。这帮要抓我们哨兵的人很奇怪，我亲眼看过一个人被打伤，然后那些人用一种特殊的器械将他的精神体强行捉住带走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诡异的事。不绑人，只要精神体。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一个精神体离开主人太久会自动消失。他们要这样做，肯定是因为笃定这样做精神体不会消失。你说，他们要拿那些精神体来做什么呢？”
利朵望着灯火通明的城市，心里想：如果不是用来观赏，那肯定是用来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