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我也十分好奇,‘爱’究竟是什么。
人们总是说,父母对子女的爱和子女对父母的爱是人生来能体会到的第一情感,但是我在这方面确实缺失的。
我的父母爱我吗?
他们养育我,给我好的教育,给我食物、遮风避雨的住所、零花钱,他们应该是爱我的。而我,像是造物对造主一般,我也应该是爱他们的。
但是我无法感觉到我们之间的情感流动。我与他们之间隔着一堵极为厚重的玻璃墙,我在墙的一边看着他们奋力表演,我也做着同样的举动,表演着各自应该承担的角色。
我更感受到,我并不快乐;作为给予者的父母也不快乐。因为我是一个*失败的作品*。我的父母同样不相爱,不相爱的父母也无法爱他们的子女。一想到孩子身上流淌着一半陌生人的血液,爱就会被那种陌生感遮掩住。
我生来对知识的不渴求,令他们无法获得另一种荣耀;而我对人情世故的某种敏锐态度更令他们感到恐惧。我也意识到:我的父母正因为我知道他们不爱我而感到不满。
我应该像个小傻瓜一样,自欺欺人地觉得他们爱我,然后再向他们回报我感受到的同样真挚的爱。
真是成年人充满诈骗的想法。
对于上帝来说也是如此。上帝或许存在,或许不在,或许爱我,又或许不爱,我感受不到它的存在,它更像是一种精神图腾,引导一些陌生的,但是愿意给予我爱的人到我身边。我对上帝的敬爱正是因为这些凡人,换言之,我并不爱上帝,而是爱他的信众。
我所感受到的第一个奇异而无私的爱来源于此,但是它也稀薄得奇异,令我渴望却又并不沉迷。我希望能够得到像信众对上帝那样无私的爱,于是我去夺取它,但是我对上帝的爱又十分稀薄,因此我不希望去成为上帝。
我只希望能够做‘新上帝’在人间的传声筒。
我做得很好,得到了很多爱,但是新上帝不好,没有按时前往天堂。
我得到了许多爱,也越来越能辨别出爱与爱之间的区别。因此,与贝拉关系的扭曲纠结之处就越发明显。在我看来,得到贝拉的爱并不是传统的情感连接,贝拉瞧不起我,想要掌控我,却又希望我能够变得足够强大,同时能够依赖我。这种爱令我感到束缚,我不愿意为了她而忍受这种痛苦。
实际上,只是我不缺少爱,我也能够爱别人,贝拉不再是独一无二的罢了。
如今,到了这种地步,真正独一无二的人反而是迟迟不肯就位的黑魔王。我仔细想过,实际上,此人在如今用何等死法都已经不重要了,我的基本盘也不是巫师,而是一群美国小镇的麻瓜。黑魔王的死法只是我完成故事的一环,故事在十几年的讲述中早就变得无比完善。
我就像是一个精心布局、作案、自首之后的谋杀犯,这场谋杀天衣无缝,唯一需要注意的一点就是受害人还没有变成尸/体。正是因为这一点,整场谋杀案就成为一出荒诞喜剧。
我不允许这种事发生,如今到了这种地步,黑魔王无论黑魔王是否就范,我就是要他死。
我对贝拉的感情如果说是由一条又一条头发一样的丝线缠起来的心脏,那么对黑魔王的感情就已经很明晰了。
是泥头车。
“你又在发呆了。”贝拉对我说,“你在想黑魔王,对吗?”
她笑起来,“每一次都是这样,在面对我的时候,你反复提起黑魔王;在面对黑魔王的时候,你又把我请出来。维达,你说爱我,实际上你根本不爱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你只是在说故事,你在给自己的人生编织一个可笑至极的谎言。”
“贝拉觉得什么是谎言呢?”我问她,“难道你看见了生活的真相了吗?”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高兴地站起来。对她说:“你知不知道,你的母亲一直很讨厌布莱克。哎呀,德鲁埃拉太太真可怜,半辈子都得生活在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地方,苦哈哈地欺骗自己——这也是一个‘可笑的谎言’吗?”
贝拉特里克瞪大双眼,我立刻接着说:“你知道,是不是?但是你不也什么都没有说吗?你为什么不戳穿她的谎言,却觉得我的生活可笑至极?”
“因为我的生活妨碍到你了,我没有按照你的想法做事,你控制不了我了,所以你觉得这一切可笑至极?至于德鲁埃拉——你是受益者,当然不会说话,对吗?”
“住嘴!”她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怎么敢——怎么能这样看待我!”
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再次流下,“我为你付出了一切啊。”
“那么,你认为你落到如今这种地步,是我造成的了。”我说,“贝拉,杀人的人是你,一心追随黑魔王的人也是你,没有及时逃走,也没有能力杀死傲罗的人还是你。你自始至终怨恨的只是我没有陪你进阿兹卡班,没有和你一起落魄罢了。”
我们之间再次陷入长久的沉默。贝拉拿起魔杖,骤然推开客厅的门,走了出去。而我则慢慢坐回沙发上,盯着破败的花园,看着她的身影急匆匆地从栏杆缝隙里闪过。
她会去做什么呢?
我怀着一股自己都说不清楚的无耻心境在折磨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无论是贝拉还是黑魔王,他们在我这里投入的越多,得到的折磨也就越多。在某个瞬间,我甚至将他们两个的剪影错看成当年对我寄予厚望的父母。
但是他们与我的父母终归是不同的。
大约又过了几天,不知道是听说了谁的消息,一只猫头鹰落在我的窗台上。西里斯·布莱克写信给我,说如果我不愿意为黑魔王效力,那么不妨试试为邓布利多工作。
他在信件里将邓布利多长长夸奖一通,然后又像是警醒般告诉我,黑魔王和邓布利多对上的话必输无疑。
再后来,他带着两个朋友在教堂边蹲到我。那两个朋友,一个是生面孔,一个是阿拉斯托·穆迪。
“和你一起闹革/命的?”我瞅着他们三个,指了指公园的椅子,“去那里说吧。”
此时已至寒冬,公园里的风景更显寒酸。那些不知是什么年头种下去的阔叶木已经只剩下横七竖八的枝桠,白日悬在头顶上,竟然一丝温度也无。
阿拉斯托·穆迪对我心中仍怀有芥蒂,大概是我当年拽掉他一条腿的缘故,他的手一直紧握着魔杖。
叫我来说,像他这样犬类动物,当年就应该乖乖缩在角落里,不要打扰我办正事。
见我目光一直在穆迪的木腿上打转,不知道其中恩怨的西里斯露出尴尬的笑容。他很害怕我,也因为当年的谋杀案而怨恨我。但是他背后的人——不论是邓布利多还是谁,一定告诉过他,要在我面前维持他还在做“布莱克”时的好弟弟的模样。
说出来也是可笑,那段时间对于西里斯来说应该是极为痛苦的。他这个人又是尖锐执拗的性格,如今不知道是被监狱关久了还是有其他考量,竟然真的委曲求全起来。
西里斯说:“我听说你一直没有归顺神秘人。”
“是吗?听谁说的?”我轻巧地反问。
他立刻不说话了。身边的那个陌生朋友回答道:“加尔,事到如今我们也不瞒着你,神秘人能在魔法部安插人手,我们当然也有自己的信息渠道。”
“哦,你们都在为魔法部做事吗?”我看向西里斯,“沃尔布加太太知道了一定十分欣慰。”
他的脸色彻底黑下来:“你一定要找事是不是?”
我居高临下地打量他。这么多年过去了,西里斯的性格倒是没什么变化。当年我就知道,他是布莱克家心眼最少的那个。
他的两个“朋友”拦住他,西里斯脸上闪过一丝愤恨。我对他说:“西里斯,我过去对你不好吗?”
过去,我们是布莱克家的两个异类,西里斯可没少做过扯我的虎皮画大旗的事情。见我提起这件事,他的表情又逐渐变回尴尬。
“这么多年,我早就忘了。”他自认为绝情地说,“而且你杀了詹姆和莉莉——”
“西里斯!”那个陌生朋友打断他的话。
“西里斯。”我打断他带来的那位朋友的话,指了指另一侧的枯树,“我们单独过去说。”
“可是......”
那个陌生朋友还是一脸不放心的样子,我轻笑一声,问道:“你在担心什么呢?”
他便立刻不说话了,而是将头转向穆迪。
“哎呀,西里斯,你看他好忙啊。”我说,“忙来忙去,一场空罢了。”
“滚开。”我拔出魔杖,穆迪也立刻拿出一直攥在手心里的魔杖指着我。我笑眯眯地把魔杖在手心里转了一个圈,西里斯就迷迷瞪瞪地站起来,朝树底下走去。
“你对他施了夺魂咒!”穆迪压低声音,像是一只龇牙咧嘴的狗。
“我只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小辈。别紧张。”
他们两个立刻站在原地,西里斯也在树底下醒过来,一下子蹿到穆迪身边。
“你对他们做了什么?”
“我不喜欢魔法部的人。”我说,“况且,你也不喜欢他们,不是吗?”
“他们都是——”他还想继续说什么为两个好“朋友”求情。
我打断他:“西里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们都是凤凰社的人,我都心知肚明。不过,有同一目的,就是同伴了吗?”
“你应该好好想想,有这样一窝奇奇怪怪的家伙和你住在一起,他们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走,我们过去说。”
我先走到一处水边,冬天的芦苇在水周围细细摆着,就像是考文垂的那些工厂里冒出来的浓烟一样。如今,那些工厂也在时代的浪潮里消失了。
西里斯见我停下脚步,也垂着头跟上来。
土地里竟然还有几只甲虫在活动,那些带着壳的小生物在黑黝黝的软泥间动来动去。
虫子真厉害啊。
我心里发出一阵莫名的感慨,之后再抬头看向西里斯,心情也好了不少。
“西里斯,你觉得邓布利多真的会杀掉黑魔王吗?”
我问他。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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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说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