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后，跳伞圣地——三亚海棠湾，陈谷雨和已经康复的邵雪正做着跳伞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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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米高空，飞机舱门打开的瞬间，呼啸的风猛地灌进来，吹得邵雪眯起了眼。四千五百米的高空，世界只剩下风声和自己有些过速的心跳。
陈谷雨就紧贴在他身后，两人通过专业的双人跳伞背带系统牢固地连接在一起。邵雪能清晰地感受到身后传来的体温和沉稳的心跳，以及陈谷雨环在他身前、检查最终安全锁扣的双手带来的细微动作。护目镜推在陈谷雨的额头上，他侧头时，邵雪能瞥见他那双总是没什么温度的眼睛。但此刻，那双眼睛正透过邵雪的肩侧，冷静地扫视着下方的空域和装备状态。
“怕了？”陈谷雨的声音不高，几乎贴着他的耳廓响起，清晰地穿透风声。
邵雪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如常：“陈谷雨，是你非要拉我来的。我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陈谷雨的声音依旧平稳，手臂却更紧地环了他一下，像是在做一个无言的保证，“票很贵。”
邵雪还想说什么，站在舱门旁负责协助的教练——一个皮肤黝黑、笑容爽朗的大哥——对着陈谷雨比了个大拇指，声音洪亮：“陈先生，最后确认完毕，系统一切正常！放心飞！”
另一边，万麟和秦屿铭也已经准备就绪，由另一位教练带领进行双人跳。万麟正低头再次确认秦屿铭身上的每一个安全扣。秦屿铭则显得放松许多，甚至还有闲心探头看了看舱外：“能见度不错，地表植被覆盖和河流走向看得很清楚，是个取证的好天气。”
万麟抬头，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是来跳伞，不是来空中巡逻的。”
“职业病，理解一下。”秦屿铭笑道，抬手帮万麟理了理肩带，“万队，放松点，你绷得太紧，影响空中姿态。”
他们的互动自然熟稔，带着经年累月磨合出的默契。邵雪看着，心里那点因为高度而生的紧张，奇异地被冲淡了一些。他微微向后靠了靠，更真切地感受着身后陈谷雨坚实的存在。
这家伙，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可偏偏就是他，在自己熬过漫长治疗期、回到国内休养、对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时候，某天吃完晚饭，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用通知般的语气说：“我们去跳伞。”
“为什么？”邵雪记得自己当时傻傻地问。
陈谷雨把洗好的碗放进沥水架，水流声哗哗作响，他的回答混在水声里，平淡无波：“换个角度看世界。对你恢复有好处。我带你，更放心。”
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挑剔。但邵雪知道，没那么简单。在费城医院的那些日子，他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灰色天空，曾无意中说过，等好了，真想能像鸟一样飞一次，把那些压抑的、病痛的东西都甩在身后，最好有人能一起。
他以为陈谷雨没听见，或者听见了也没在意。原来他都记得。
“准备好了吗？”陈谷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邵雪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三！二！一！” 协助教练的倒数声中，陈谷雨带着邵雪利落地挪到舱门边缘，强劲的气流瞬间包裹住他们。邵雪下意识地抓紧了胸前的背带。
“信我。”跃出前的一刹那，陈谷雨低声说。
然后，他带着邵雪，向前倾覆，跃入那片无垠的蔚蓝。
失重感猛地攫住了邵雪，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急剧下坠的恐惧让他本能地闭上了眼，耳边是毁灭般的风声。但这一次，与恐惧同时传来的，是陈谷雨胸膛传来的稳定心跳和紧紧环抱住他的力量。这份坚实的连接，极大地缓冲了失控的恐慌。
坠落很快变成了飞翔。
“睁开眼睛，邵雪。”陈谷雨的声音沉稳地穿透风声，就在他耳畔。
邵雪颤巍巍地睁开眼。
那一刻，他忘记了呼吸。
无边无际的蓝在头顶脚下铺陈开来，云絮像柔软的棉花糖，触手可及。大地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广阔姿态在眼前徐徐展开，绿色的田畴、蜿蜒的河流、积木般的房屋、细带似的公路……一切都变得渺小，清晰，宁静。一切困苦在这苍茫的天地间，仿佛都被这浩瀚的风吹散了，稀释了，变得轻如尘埃。
他试着张开双臂，气流猛烈地穿过指缝，带来一种近乎疼痛的自由感。他忍不住喊了一声，声音瞬间被风扯碎带走。
风声太大，无法交谈。但陈谷雨松开了环在他胸前的一只手，伸到他面前，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圈，另外三根手指竖起——那是“OK”的意思。他在问他，好不好。
邵雪用力地点头，也艰难地抬手，对他比了一个大大的“OK”。他想笑，嘴角咧开，却被风吹得变形。
邵雪拽住陈谷雨的一只手，慢悠悠的写出：“我爱你。”
陈谷雨的心跳顿时快了，他收回手，重新环住他，同时操控身体，开始在空中平稳地盘旋。这种由陈谷雨完全主导的飞行，带给邵雪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平静感。他只需要放松，感受。
自由落体的时间感觉漫长又短暂。大约一分钟后，陈谷雨拍了拍邵雪的肩膀，示意准备开伞。
“砰”的一声闷响，主伞顺利打开。巨大的拉力将他们猛地向上一提，下坠的势头骤然减缓，世界瞬间从喧嚣归于一种奇异的宁静。之前震耳欲聋的风声消失了，变得温柔，拂过面颊。
他们像突然被挂在了天地之间，悠悠荡荡。
邵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汗。
“感觉怎么样？”陈谷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比平时更低沉。
“太……不可思议了。”邵雪看着脚下慢镜头般移动的风景，由衷地说。他仰头，只能看到陈谷雨的下颌线和收紧的下巴轮廓。
陈谷雨操控着伞绳，降落伞开始优雅地旋转，让邵雪能从不同角度俯瞰大地。不远处，万麟和秦屿铭的橙色伞花也在空中飘荡。
对讲机里传来声音，是地面指挥在确认各方位置和状态。陈谷雨简洁地汇报了自己的高度和坐标。万麟的声音也传了过来，清晰沉稳：“收到。状态良好。”
趁着调整方向的间隙，邵雪拿起胸前挂着的运动相机，对着脚下的风景和远处的伞花拍了几张。他感觉到陈谷雨低下头，下巴轻轻蹭过他的头顶。
“你比教练靠谱多了。”邵雪笑着说。
陈谷雨没说话，但邵雪感觉到他胸腔微微震动了一下，像是笑了一声。
伞绳在陈谷雨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他操控着降落伞，平稳地滑翔。邵雪完全放松地靠在他怀里，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和广阔。对讲机公共频道里，传来秦屿铭带笑的声音，带着点喘息，但很兴奋：“万队，看见下面那个湖了吗？像不像上次城西案发现场附近那个？不过这个干净多了。”
万麟的声音透着无奈，但仔细听，底子里是纵容：“秦工，现在是休闲时间。不过……水质确实不错。”
“职业病，没救了。”秦屿铭自嘲，然后又说，“不过从这角度看，视野真开阔，下次有需要高空俯拍取证的条件，可以考虑申请无人机……或者咱们自己来？”
“想都别想。”万麟斩钉截铁。
邵雪忍不住笑了，抬头想看陈谷雨的表情。陈谷雨似乎察觉到了，轻轻按了按他的肩膀。
“准备着陆，腿抬起来。”陈谷雨指示。
邵雪配合地抬高双腿，感受着速度进一步减缓，接着是轻微的一震，双脚触到了坚实、略有弹性的草地。降落顺利完成。
陈谷雨利落地解开连接两人的卡扣，然后迅速收拢伞衣。邵雪站起来时，腿还有点软，是长时间飞行和兴奋过后的正常反应。他站在原地，踩了踩脚下的草地，真实的大地的触感，让他有种奇妙的归属感。
陈谷雨很快收拾好伞具，走到他面前。摘掉了护目镜，那双眼睛清晰地露出来。盯着自己的爱人看。
“还好吗？”他问。
邵雪看着他，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他上前一步，也顾不上旁边陆续降落的万麟和秦屿铭，伸手抱住了陈谷雨。
陈谷雨自然的用一只手回抱住他，另一只手提着沉重的伞包。
“你真好。”邵雪把脸埋在他带着高空凉意和阳光气息的肩窝里，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了真实的喜悦，“谢谢你带我飞。”
陈谷雨收紧了手臂。
“嗯。”
另一头，万麟和秦屿铭依偎在一起，很浅的接了一个吻。
过了一会儿，万麟和秦屿铭走了过来。秦屿铭脸上还带着运动后的红晕，兴致勃勃：“刺激！陈谷雨，技术不错啊，稳得很。”
万麟看向陈谷雨，点了点头，然后对邵雪说：“第一次跳，感觉如何？”
“嗯！”邵雪从陈谷雨怀里出来，脸上还有点热，但笑容灿烂，“感觉像重活了一次。”
陈谷雨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样子，面无表情地点头，算是附和，但手却自然而然地牵住了邵雪的手。
四个人一边聊着刚才空中的感受，一边朝着休息区的方向走去。夕阳将他们的影子在草地上拉得很长。
邵雪回握着陈谷雨的手，温热干燥的触感从掌心一直传到心里。天空湛蓝，云朵柔软，脚下的路坚实而漫长。邵雪想，从医院到天空，从费城到故乡，这段路他终于走完了。而未来，还有很多路，可以和陈谷雨，和朋友们，一起慢慢地走。
作者有话说：
写不动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