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姚筝说出沈宅二字时,贺斩心头先是掠过一丝茫然,随即那个带着优越感的学生身影浮现出来,他立刻明白了是哪个沈宅。
桐城还有哪个沈宅。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闷感堵在胸口,他不明白,望江楼每天人来人往热闹纷呈根本没有任何衰败的迹象,小姐还要去碰那个令人不快的沈家。
但他没有多问,只是沉默地调转了马头。
车轮滚动间,贺斩听到身后车厢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
是小姐在换衣服。
这个认知让他握着缰绳的手瞬间收紧,指节泛白。
一种本能的好奇与躁动驱使着他,想要回头看一眼,哪怕只是隔着车帘模糊的影子。
他终究没能完全克制住,在马车微微颠簸,他侧身调整姿势的瞬间,眼角的余光不由自主地、极快地向后瞥去——
车帘并未完全合拢,一道缝隙里,他恰好看到姚筝背对着他。
她上身只着一件贴身的月白色软缎小衣,勾勒出纤细却不失柔美的背部线条和不堪一握的腰肢。那光滑的布料在她动作间泛着细腻的光泽,更衬得她裸露在外的后颈和一小片肩背肌肤,白皙得晃眼,如同上好的羊脂玉。
贺斩的心跳骤然停滞,血液轰地涌上头顶。
他像是偷窥到了什么不该看的禁忌画面,电光火石间,想起那日姚筝倒在自己身上时的绵软与滚烫,心脏高高跃起疯狂的撞击耳膜,几乎要跳出来。
贺斩做贼心虚般地猛地转回身,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块,紧紧攥着缰绳,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被姚筝察觉到自己方才那逾矩的一瞥。
然而,他预想中的斥责并未到来。
“阿嚏——”姚筝似乎是换衣时着了凉,并未察觉他那短暂而僭越的窥视,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贺斩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却又因她那声喷嚏而揪起了心。他强迫自己目视前方,不敢再有任何遐思。
按照姚筝的指引,马车最终在一座气派的西式洋楼小院前缓缓停下。
高耸的铁艺大门,修剪整齐的花圃,以及门口那雕刻精美的拴马石,无不彰显着主人家的财富与地位。
姚筝没有让贺斩代劳。
她深吸一口气,自己提着那个李掌柜精心准备的食盒,步履沉稳地走向门房。
“啥?”
守门的汉子穿着挺括的制服,斜倚在门框上,并没有立刻去接姚筝双手奉上的名帖,而是用一双带着审视和轻慢的眼睛,上上下下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她。那目光掠过她素净的短褂长裙,掠过她未施粉黛却清丽动人的脸庞,随即与旁边的同伴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似笑非笑的眼神,鼻腔里轻轻哼出一声,意味太明——
姚筝连一句完整的询问都没有资格。
她从未想过第一次拜访就能成功,脸上维持着得体的微笑,默默咽下无礼的审视甚至都没有时间去品尝那份低看带来的复杂感受。
她将手中的食盒往前递了递,带着恰到好处的谦逊和女孩特有的无辜可怜,声音温柔:“知道大哥们值守辛苦,我带了望江楼新做的食盒,给大家晚上下酒,一点心意还请笑纳。”
她特意轻轻拍了拍那沉甸甸的食盒盖子,暗示里面的分量。
那门卫瞄了一眼做工精致的食盒,又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重量,脸上的倨傲似乎松动了一丝。
这才慢悠悠地接过姚筝一直举着的名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眉头皱起,语气带着疑惑和不耐,依然没有平等注视姚筝,而是刻意忽略她望向身边同事:“望江楼?这是啥?”
旁边另一个年纪稍轻的门卫见姚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似乎有些过意不去,小声提醒了一句:“头儿,好像......是个饭馆儿。”
“饭馆儿?”
先前那门卫的眉头皱得更紧,他想说什么难听的话,但目光触及姚筝依旧平静的脸庞和那个颇具分量的食盒,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最终只是用一种混合着怜悯和鄙夷的语气,带着几分善意劝退道:“姑娘,不是我说你,你是怎么想的?一个开......开小饭馆的,就这么随随意意地来拜访沈县长?”
那语气,就差直接把滚字说出来了。
姚筝来之前就已料到不会顺利,但亲耳听到如此直白的轻蔑,心还是像被针扎了一下,微微刺痛。
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屈辱和脸上控制不住涌上的红潮,目光坚定地望向院门内那些同样带着看戏眼神的值守人员,提高了声音,清晰地说道:
“我知道沈县长不久即将过寿,姚筝特来送上拜帖,聊表心意,希望届时能有幸当面向县长大人祝寿。”
门卫们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些许荒谬的神情。
先前那门卫轻咳一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打发意味:“行了,帖子我们收下了。你回去吧。”
说完,便不再看她,无论姚筝是继续留下还是离开都不再给眼神,转身与同伴低声说笑起来,仿佛她只是一个无足轻重自不量力的小插曲。
姚筝站在原地,看着那扇紧闭的、象征着权势与距离的华丽铁门,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席卷全身。她没有再纠缠,默默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向等候的马车。
贺斩远远地就看到了姚筝。
四目相对,虽然她极力掩饰,但那微微泛红的眼圈和紧抿的唇线,还是泄露了她此刻的委屈与挫败。
贺斩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他跳下车辕,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又笨拙地不知如何开口,只能沉默地伸出手拉开车帘送姚筝回家。
回到姚府小院,贺斩一路默默地跟着她。
看着她径直走进书房,连春桃端来的晚饭也只是摇了摇头,说没胃口。
他看到她坐在书案后,面颊因为方才的情绪波动和可能存在的低烧而泛着不正常的绯红,偶尔会用纤细的手指关节用力抵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眉宇间锁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忧色。
贺斩站在书房门口,进退两难。他想进去,哪怕只是陪着她,可又怕自己的身份不合礼数,反而打扰了她。
犹豫再三,他最终还是转身出了院子,他记得小姐之前有些着凉,如今又气郁于心,怕是会引发风寒。他不懂医理,只能凭着最朴素的认知,跑去医馆,抓着坐堂大夫,语无伦次地描述了症状,求了些治疗伤寒、疏解郁气的药材。
他拿着药回来,找到正在厨房忙碌的春桃低声恳求:“桃姐,今日出去小姐打了喷嚏,我看着小姐似乎有些不适,劳烦你帮忙把药熬上吧。”
春桃担忧地看了看书房方向,连忙接过药去煎了。
药熬好后,春桃端进书房,姚筝只是嘴上应着,目光却依旧胶着在摊开的书页,希望在书页里日光之下无新事,可以帮助她找到一个答案。
那碗褐色的药汤,就那样被搁在桌角,渐渐由温热转为冰凉。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春桃在姚筝的闺房里等着等着,支撑不住,靠在椅子扶手睡着了。
贺斩心中始终惦记着,悄无声息地来到书房外,透过窗见里面灯火未熄,轻声呼唤无人回应,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姚筝果然还坐在书案后,但已经不是端坐的姿态。
她歪靠在宽大的椅背上,头微微侧向一边,眼睛紧闭着,似乎是看书看得太累,不知不觉睡着了。
一本摊开的书页滑落在地上,她也毫无知觉。
昏黄悦动的烛火映照下,她睡着的容颜褪去了白日的坚强与疏离,显得格外柔和。
因为发烧,她的脸颊泛着不正常的、如同桃花般的粉红色,嘴唇也有些干涩。
贺斩看着她这副毫无防备的睡颜,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狠狠触动,一股难以言喻的爱怜之情油然而生。他只觉得此刻的小姐,可爱得让人心尖发颤,想要咬一口。
他放轻脚步走到她身边,弯下腰低声轻唤:“小姐?小姐?醒醒,回房里睡吧,这里凉。”
一连唤了几声,姚筝却毫无反应,只是眉头紧蹙,呼吸似乎比平时要粗重急促一些。
贺斩犹豫了一下,伸出手,想要轻轻推醒她。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肩膀的瞬间,一个念头闪过——不如......就直接抱她回房吧?这个念头让他心跳加速,带着一种逾越的罪恶感和隐秘的期待。
“小姐?”
姚筝的状态令贺斩心下觉得有些不对,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担心胜过规矩,他伸出手,轻轻拍拍姚筝的肩头。
毫无反应。
贺斩心中疑窦更重,抬起手背碰触到姚筝滚烫的脸颊时,那异常灼热的温度让他猛地缩回了手!
她不是睡着了,她是病倒了!烧得如此厉害!
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慌瞬间攫住了贺斩!他本能地站直身体,第一反应就是立刻去找春桃,去找大夫!——
然而,就在他转身欲走的刹那,目光瞥见了书桌角落那碗一口未动的药汤。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心头,夹杂着浓烈的心疼和一种被忽视的委屈——她竟然根本没有喝药!她就这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吗?!
这股强烈的情绪,瞬间打开了他体内某个一直被理智和身份压抑的开关。
平日里的温顺克制谨守界限,在这一刻,被彻底冲垮。
他垂下眼望着不省人事的小姐,不再犹豫,也不再小心翼翼。
他快步走回书案边,端起那碗冰冷的药汤。药汁漆黑,散发着浓郁苦涩的气味。他尝试着扶起姚筝,将碗沿凑到她唇边,低声哄着:“小姐,喝药,喝了药就好了......”
姚筝正处于昏沉之中,感觉到唇边的异物和那难闻的气味,下意识地蹙紧眉头,嘴唇紧闭,甚至无意识地偏过头,抗拒着这苦涩的侵袭。
贺斩试了几次,药汁都沿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根本无法喂进去。
看着姚筝因为发烧而愈发红艳的脸颊和干裂的嘴唇,贺斩眼中的焦急逐渐被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所取代。
他眼神一凛,放下药碗,一只手固定住姚筝的下颌,力道恰到好处,既不容她挣脱,又不会弄疼她。另一只手则捏住她的脸颊,微微用力,迫使她紧闭的牙关松开了一条缝隙。
姚筝在昏沉中感到不适,下意识地挣扎。
一双柔软无力的手抬起,握住了贺斩那只固定她下颌的小臂,试图推开他。那点微弱的抵抗,如同蚍蜉撼树。
贺斩感受到她手臂传来的微弱力道,心中闪过一丝不忍,但看到她痛苦蹙眉的模样,那丝不忍立刻被更强的决心压过。
他没有松开手,反而就着她微张的唇缝,做了一件他此生最大胆的事——
他猛地低下头,含住一大口冰冷苦涩的药汁,然后毫不犹豫地覆上了姚筝那因为发烧而异常柔软滚烫的嘴唇!
“唔......!”
昏沉中的姚筝,骤然被一股冰冷苦涩的液体渡入口中,伴随着一种陌生而极具侵略性的男性气息,她身体猛地一颤,发出了一声模糊的呜咽。
她下意识地想要抗拒,想要吐出那令人作呕的药汁,然而贺斩的唇舌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牢牢封堵了她的退路,将那救命的药汁,一点一点,渡入她的喉中。
整个过程,贺斩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唇瓣的柔软与灼热,这亲密到极致的接触,带来的不仅仅是救人的急迫,更有一种亵渎神圣的惧栗和一种深入骨髓的悸动。
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渡药的速度,生怕呛到她。
直到确认那一口药汁大部分都被她咽了下去,他才如同触电般,猛地抬起头,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姚筝被灌下药后,似乎因为那苦涩的刺激,迷迷糊糊地咳嗽了几声,眉头皱得更紧,但抵抗的力道却小了许多。
贺斩不敢停顿,如法炮制,再次含住药汁,俯身......
一碗药,就在这种极其亲密又无比僭越的方式下,被姚筝喝掉。
直到喂完最后一口药,贺斩像是耗尽了全身力气,踉跄着退后一步,靠在书架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他不敢再多待,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自己的嘴唇,又小心翼翼地捧着姚筝的脸颊,用拇指指腹轻轻擦拭她嘴角残留的药渍,这才轻手轻脚地将她打横抱起,平稳地将她送回了卧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