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领路并未往太后行宫去,反而是往福康殿的方向。
有皇后一道,阮昭倒是不那般担心。
佟嬷嬷回宫前夕,曾给阮昭说了些后宫妃嫔的关系,其中皇后与皇上都是萧辞的表亲。
皇后的父亲乃是萧辞舅舅。
皇上的母妃乃是萧辞的姑母。
当今太后并非皇上亲娘,当今太后膝下无子,先帝曾想将皇上记在太后名下,被将军府和侯府双双拒绝。
不过先帝在世时颇为宠爱太后,以至于先帝死后,太后手中权势过重垂帘听政了几年,前两年才退居后宫。
福康殿。
跟在皇后身后进入福康殿内,各家夫人小姐纷纷起身给皇后行礼。
皇后态度随和让人起身。
随即,走上前给太后行礼:“臣妾给太后请安。”
最上首座的,正是太后。
太后瞧着挺年轻,二三十岁样,与一旁的妃嫔瞧着差不多,
阮昭在舅舅家时,听过一些关于太后的传言。
太后进宫时,先帝已经一把年纪,为了她做了不少出格事。
惹的读书人私下骂她妖妃。
“皇后来了。”太后声音不如她脸保养的年轻,倒是透着一丝威严。
与皇后不同,阮昭要行跪礼:“臣妇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
跪地,阮昭心思百转,她去昭和宫给皇后请安并未耗时太久,尤其她前脚才到,后脚传话太监便到了。
看这脚程,怕是但凡她与阮书瑶拉扯时,佟嬷嬷晚来一步,她就会撞见太后。
大殿很是安静,太后没有开口让她起来。
阮昭保持着动作丝毫未动,各家夫人眼观鼻鼻观心的瞧着。
“这地上多凉,世子夫人怎还不起来。”皇后娘娘的声音在身旁响起,说着看了眼太后:“今日臣妾过生辰来的人太多了,太后娘娘喊免礼都喊累了。”
这话明晃晃的点太后为难人。
太后掀了掀眼皮:“起来罢。”
阮昭恭敬起身,知晓这若不是皇后与她一道,怕不是要让她一直跪着。
“不是说祁阳侯世子四处为世子夫人寻医就诊吗?怎得还戴着惟帽遮遮掩掩,这是没治好啊?”
开口说话的是太后身旁一身着宫装的女子,看眉眼,那妃子与太后有几分相像,应当就是太后的侄女齐贵妃。
阮昭伸手摸了摸嘴唇,身上也没带铜镜,只能用手来感觉。
她这一举动,落在她人眼中,仿佛印证了贵妃的话一般。
齐贵妃勾唇道:“世子夫人也不必这般在乎容貌,女子最重要的是才华,才华比容貌更为重要。”
齐贵妃声音温柔,但每次说到‘才华’二字都咬的有些重。
说着,齐贵妃又道:“说来世子夫人能嫁给世子,可要多亏了太后娘娘,在太后娘娘面前何须还害羞。”
阮昭本就没想遮掩,听着贵妃话一句接一句,再不把惟帽拿了,怕是要怪罪她拿乔了。
正欲抬手将惟帽摘了。
皇后拉住阮昭的手,带着她到了位置坐下:“贵妃何时这般爱管闲事了。”
因着这一打岔,阮昭没能拿下惟帽。
“姐姐这话就不对了,难道妹妹说错了吗?容貌不过一时,没有的东西,越是在意也是徒劳不是。”
齐贵妃声音温温柔柔,可那话听着总感觉有些阴阳怪气。
落了坐。
宫女端来茶水。
阮昭注意到那端茶的宫女看了眼贵妃,齐贵妃也有意无意暼过来。
她并不想被泼一身茶,尤其还是滚烫的茶水。
宫斗阮昭没参与过,但想让人换下衣裳或是拿下身上某物,最好的法子就是泼茶水,这办法通用。
自己这身衣裳还是新的,宫里不让带丫鬟,她也没有可替换衣裳。
眼见宫女端着茶水越走越近。
阮昭看似不慌不忙将惟帽取下,又解开大氅。
佟嬷嬷有眼色的上前来接。
阮昭:“多谢。”
宫女动作顿了顿,摆上茶水退下。
看清脸。
想象中的难看模样没见着,惟帽下反而是一张姣好的面容。
没有传言中的粗鄙,也没有小门小户出来的拘谨。
贵妃脸上笑容僵了一瞬,不过瞬间便恢复如常:“看来祁阳侯世子也不过俗人一个,只看重女子容貌。”
太后瞥了眼齐贵妃,后者明显瑟缩一下。
皇后一瞧就知道是齐贵妃撺掇的太后来福康殿,她那弟弟最是被她宝贝,对付不了萧辞,便将气撒在女人身上,也是出息。
“贵妃不是说女子才华胜过一切吗?本宫刚要欣慰贵妃善解人意……”皇后笑的意味深长。
后宫的纷争,其他人都掺和不进去。
底下看戏的各家夫人捧茶的捧茶、侧目的侧目、闲谈的闲谈。
怪不得祁阳侯世子大张旗鼓的寻大夫,看来除了不让太后瞧笑话外,还有要打太后脸的意思。
“看来祁阳侯世子寻得了一位神医。”说话的是太后。
皇后慢条斯理道:“本宫倒是觉得贵妃刚刚那句话说的极对,女子不该只看重容貌。”
太后眼皮轻掀,看了眼阮昭:“哦,那阮氏你来说,才华横溢的女子多吗?”
阮昭是挨着皇后落座的,突然被太后点到,她抬了抬眸,这是怎么也躲不过啊。
皇后正欲开口,太后却先她一步制止道:“让阮氏回话。”
阮昭发现太后说话比贵妃谨慎多了,她不过是一句反问,虽然没有直接点明她重女子容貌一事,却又完全表达了那个意思。
毕竟古代女子与男子受到的教育本就不一样,即便有那才华横溢的女子,也不过是凤毛麟角。
阮昭起身,跪拜行礼道:“回太后娘娘的话,自古才华横溢的女子不少,如蔡琰,才情出众、擅长乐器、精通书法;谢道韫,大书法家王凝之之妻,聪明伶俐、才华过人;鱼玄机,唐朝四大女诗人之一,有才思、好读书、擅作诗……”
话还未说话,阮昭话被打断。
太后看了眼在场的人:“你说的这些都已是曾经之人,也不过了了罢了,你只说如今晋安城内的女子即可。”
阮昭抿了抿唇,看了眼福康殿内在座的夫人小姐,她不认识这些人,又岂会知晓谁才华横溢。
“回太后娘娘的话,臣妇与在座的夫人都不相熟,不知底细无从评论。
不过,在座的诸位夫人都是操持后宅的能手,在家相夫教子,贤良淑德;在外端庄有礼、举止大方娴雅。
被诸位夫人教导的小姐更是从小习得诗书礼易,琴棋书画。”
阮昭并未直言她们有无才华,但学来的这些,无一不彰显了她们才华。
皇后笑着拍手,有她带头,自有别的夫人跟着。
阮昭这番话,可谓是将各家大臣的女眷都给夸了进去。
太后便是想斥责都要寻思寻思,要不要得罪在座的所有夫人。
朝中势力分了几派,有太后娘娘那一派,自然也有不是的。
太后语气平淡:“这张嘴倒是巧舌如簧。”
皇后声音不大不小怼了回去:“本宫倒觉得,世子夫人这张嘴巧言善辩。”
阮昭起身,冲着皇后福了福身子道:“皇后娘娘谬赞。”
阮昭的不卑不亢让皇后很满意。
起先因为太后插手萧辞亲事的缘故,皇后对阮昭的印象一开始并不好。
也是派了佟嬷嬷去教习,从佟嬷嬷口中得知阮昭为人后,才有了改观。
今日她面对太后刁难应对自如,让她越发满意。
“坐。”皇后摘下手腕上的镯子,戴在了阮昭手腕上:“本宫就喜这会说话又懂礼知礼的,不像那些只会张口乱说的。”
齐贵妃张口闭口‘才华’,想故意点萧辞。
可她同时也侮辱了靠脸引1诱先帝的太后。
蠢。
太后听出皇后的讽刺,略坐了片刻便借口离开。
齐贵妃也没有留下。
人一走,立刻便有夫人上前来:“皇后娘娘,臣妇女儿再过一年便要出阁,臣妇斗胆想求皇后娘娘割爱佟嬷嬷出宫一阵,给臣妇女儿做一年半载的教习嬷嬷。”
皇后看了眼坐在一旁,收敛了全身气息的阮昭,丝毫看不出刚刚那面对太后刁难,应对自如的模样。
有了第一位夫人开口,自然也有别的夫人开口。
皇后笑着拒了,这些夫人莫不是以为阮昭那一番言论是佟嬷嬷教的?那她更不能放佟嬷嬷了,毕竟自己身边人有何本事她再清楚不过。
宫里的茶水阮昭没有怎么碰,却架不住还是想出恭。
待往回走时,迎面便见到阮书瑶走来。
路过时,阮书瑶一把捏住阮昭手腕,靠近她耳边低声道:“五堂妹,你的脸当真毁过吗?”
阮昭心里咯噔一声,看了眼面色沉沉看着她的阮书瑶,手腕还被她紧紧捏着。
阮昭抿了抿唇:“曾经我满脸疹子的样子,四堂姐忘了?”
阮书瑶眼中愧疚闪烁,避开阮昭的眼睛:“你过来,我与你有话要说。”
给阮昭带路的宫女是皇后身边的人,让其在旁等一等,阮昭被阮书瑶拉到一边有遮挡的树木后。
“你可知祁阳侯世子的克妻传言都是假的。”阮书瑶刻意压低声音。
阮书瑶说完却见阮昭反应不大:“你不信?”
阮昭摇了摇头,其实这事是真是假,对她来说意义不大。
见她在意,阮昭不免露出几分诧异来:“四堂姐怎知晓的?”
“自是打听来的,祁阳侯世子有个心上人,为了那心上人他不惜悔婚闹出克妻传言,一切,都是假的。”阮书瑶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阮昭:“你猜那心上人是……”
“雪娟你怎在此处?世子夫人呢?”佟嬷嬷的声音蓦然传来,也打断了阮书瑶的话。
阮昭忙应声道:“嬷嬷,可是皇后娘娘寻臣妇。”
见阮昭与阮书瑶在一块儿,佟嬷嬷道:“皇后娘娘见世子夫人迟迟未归,便让老奴来寻夫人。”
“劳烦娘娘记挂,四堂姐我们回去罢。”
不给阮书瑶再说话的机会,阮昭直接先一步离开。
萧辞有无白月光一事她并不在意,阮昭不知这事的真假,但她知晓阮书瑶的为人,定不会无缘无故告知她此事。
跟随佟嬷嬷前脚刚回到福康殿,不多时,殿外传来太监通传声,皇上来了。
一抹玄色绣蟒纹的衣角先从殿门越过,在其身后,萧辞一身红衣,与一身紫色官府的宋岷宴都尤为明显。
在其之后还跟着诸位大臣。
阮昭只看了一眼便垂下眼眸,跟在皇后身后行礼。
“都起来罢。”皇上声音较为随和。
众人起身后,皇上与皇后落座,其他人才相继入座。
“萧二,今日是皇后娘娘生辰日,怎么不见你夫人?”齐宏邈的声音不轻不重传入阮昭耳中:“皇后怎么说也是你表姐,都是一家人,你那夫人再丑也该带来让皇后娘娘见见才是。”
萧辞与阮昭对视一眼,并未搭理他,而是走向了座位。
福康殿便是为皇后生辰摆宴席的地方,受邀来的大臣以及亲眷也不是很多,只三品以上的大臣和一些侯爵才有资格受邀前来。
“萧二,你这什么态……”齐宏邈注意到萧辞身旁的女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萧二,你便是在乎自己脸面,也不至于寻个假的来冒充自己妻子罢,你可知这是欺……”
齐宏邈话还未说话,一梳着妇人头的女子忙上前打断他的话:“夫君,那位正是祁阳侯世子夫人。”
齐宏邈看着阮昭,眼中全是不信。
下一瞬,殿门口太监通传太后与贵妃来了,齐宏邈不得已止了话口。
齐贵妃进来后,还瞪了眼齐宏邈。
--
给皇后过生辰也无非吃吃喝喝,或是相邻的人举杯聊聊。
也不知宫宴的座位是谁安排的,齐宏邈夫妇的位置正好与他们相对,抬眼便能看到。
齐宏邈对阮昭的打量不加掩饰,眼底全是不信,更是拿出册子来比对。
“夫君,齐世子会不会看出些什么?”阮昭微微移了移身子,靠近萧辞悄声道。
宫宴上也有鱼,萧辞手中筷子不紧不慢的挑着鱼刺,语气说不出的随意:“他看不出来。”
随后将鱼放在阮昭面前:“吃罢。”
虽然齐宏邈满眼的不可置信,但也没继续开口,宫里的席宴多为冷菜,即便端上来热乎的,这天气也放不了多久便凉了。
阮昭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世子夫人发髻上的绢花好生别致,是宫里今年的新款式?”
说话的夫人就坐在阮昭后面桌子。
听到有人问起绢花,阮昭知道自己目的达成了。
--
宫宴散席,桌上的菜阮昭没吃几口,倒是酒因为有个小炉子温着,她喝了些。
起身那会儿忽觉头有些晕,倒是不影响走路。
从福康殿出来,齐宏邈便追了上来:“萧二,你耍我。”
萧辞被他拦住了去路,停下脚步,轻笑道:“齐世子这话是何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1章 第 3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