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阮昭这般说,兰儿和秋蝉没多想,退了出去。
走至门边,兰儿道:“奴婢就在屋外,世子夫人有事便唤奴婢。”
她们二人虽然被选中跟随,但贴身伺候的事依旧是芙莺在做,没有芙莺在,她们不敢逾越。
关门声响起。
阮昭心提到嗓子眼,往后稍稍退去些,太过锋利的剑刃看的她胆寒,试图远离些。
只是那剑刃好似长眼一般,并未如她所愿,反而紧贴着肌肤。
阮昭梗着脖子,不敢乱动:“这里没有别人,你、你走吧,我不会说出去。”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对方嫌弃的瞥了她一眼。
“给我上药。”
对方并未离开,反而拿了个小药瓶出来。
阮昭有些无措,她像冤大头吗?
然而那人已经侧了身,露出他背后的伤:“不想死就赶紧。”
当看到后背的刀伤,阮昭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重的伤都没砍死他,刘家人真是废物。
“别想耍花招。”面具男子声音冷冷的警告,并移开了放在她脖颈上的剑。
顾家的客房被打扫的一尘不染,同时也焚着香,这也导致阮昭进屋时没有闻到血腥气。
“这伤口要清理,你先将衣裳脱下来,我让人打水进来。”阮昭琢磨着,若他手里的剑放下,她有几成把握跑出去。
“不用,就这般上药。”面具男子并未完全背对阮昭,他右手一抬,那锋利的剑刃便能招呼她脖子。
对方的警惕让阮昭的想法落空,打开那小瓶,里面装的药闻着有几分熟悉,是伤药。
打开药瓶,一边上药一边诽腹,伤口都不清理就上药,感染死你。
面具男子身形高量,受伤的地方在背后,她需得垫脚尖才能够到伤口。
那药效果极好,倒上去不多时血便止住了。
阮昭一直琢磨着怎么脱险,这人杀人眼都不眨,她可不想被抹脖子。
余光落在角落架子上的花瓶上,她身子移了移将其挡住。
“你低一点,上面的伤我够不到。”一边上药,手一边缓缓摸到花瓶。
就在阮昭抓起花瓶要砸下去瞬间,他好似背后长眼一般,身形一闪避开了。
反倒是阮昭踉跄差些摔了。
手中花瓶被夺走,双手被反钳制,她被抵在床柱上。
耳边是男子压低的声音:“不老实,该剁手还是挖眼?”
一股凉意从头灌到脚,他认出她来了。
阮昭奋力挣扎,却是徒劳。
对方一只手就捏住她两只手手腕,即便他还着伤,她也完全挣脱不开。
咬了咬牙:“放肆,你可知我是谁?我乃祁阳侯府世子夫人。刘家挨家挨户找的盗贼就是你罢,你连刘家人都躲不过,杀了我,你还能跑?动了我,不止刘家,侯府也不会放过你。”
“那就杀了你,嫁祸给刘家。”男子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随意。
阮昭表情呆滞了一瞬,发现他说的竟然可行,用她的死拖住刘家,他就能浑水摸鱼跑。
抿了抿唇,阮昭思绪转的飞快,定定道:“我姐夫乃是刑部尚书宋岷宴,我死了他定会查明真相。”
阮昭不敢赌他手里的剑,她可是亲眼看他杀过人,继续道:“这会儿刘家正四处寻你,能帮你的只有我,我若死了,你才真的插翅难飞。”
阮昭是被抵在床柱边的,背对面具男子,没瞧见他微勾的唇角。
萧辞不是没有听过旁人的威胁,大放厥词者不少,但像阮昭这样,一边威胁他,一边还给自己求生路,不多见。
想到她撞见他杀人,还能装瞎糊弄,这份心性倒是够稳。
比起在府上那娇娇弱弱样,这会儿的她又是一副面孔。
“世子夫人说的不无道理,那就请世子夫人送在下离开清水县。”
拿到那些东西,他就知道刘家不会罢休,正好她在这边,倒是给他省事了。
双手的钳制松开,阮昭揉了揉被捏疼的手腕:“待明日……”
话还未说完,剑已经又抵在脖颈上。
“现在便走。”刘家可给了他好大一个惊喜,多留一刻都是麻烦。
阮昭想开口反对,她废了多大功夫才出来,不说与彭惠绾叙旧,铺子一事也还没底呢。
然,冰凉的剑刃贴着脖颈,冷的她打颤。
忽的,嘴里被塞了一颗药,他手指捏着她下颚一仰,药顺着喉咙咽了下去。
“一刻钟内,带着人从顾府离开,别乱说话,也别想耍花招,待我安全了自会给你解药。”
说完,不待阮昭开口,那人便绕过屏风不见了。
阮昭在屋中四处看了看,没发现人,不过在窗户处发现了些滴落的血迹。
血迹最多的地方是屏风后靠墙那块地方。
“你只有一刻钟的时间,拖延下去,我不介意先拿丫鬟的血祭剑。”
突如其来的声音,阮昭猛的抬头看去,却全然没有发现对方所在。
她心开始往下沉,那一点侥幸也被击散。
上药,致使她指尖沾了血迹和药粉,拿了绢帕擦拭。
即便擦干净,却也总感觉手指上不甚舒服。
取下架子上的披风重新披上,戴上惟帽,打开门唤来下人:“兰儿,去打盆水来。秋蝉,唤了芙莺来,我们要启程回去了。”
彭惠绾得知阮昭要走,匆忙赶来:“怎突然急着要走?留下歇一晚,好歹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阮昭倒是想,可一想到对方受了伤还能来去自如,她不敢赌。
将手来来回回用胰子洗了好几遍,才用干净帕子擦净水渍。
“姐姐也不是外人,我便与姐姐直说罢,出门前老太君是让世子陪我一道来的,可出了城门他便弃……这会儿也不知究竟到何处去了,我这心里总也不踏实。”
彭惠绾张了张嘴,却是说不出安慰话来,祁阳侯世子的混账,便是她在清水县也听过不少。
想来阮昭一开始说世子好话,也不过是让她宽心。
“那你如何去寻?倒不如你安心住着,我让夫君派人去寻世子。”
阮昭摇头:“不必,别牵连你与顾公子。总归是侯府的事。”
彭惠绾神色失落:“原本还想晚上你我姐妹二人说说体己话……”
话未说完,只余叹息。
彭惠绾上前拉着阮昭手:“走罢,我送你。”
阮昭开了口道出自己的难堪,她便不好再留她。
高门规矩多、规矩重,就因此,她爹娘当初为她选夫婿,挑的是门第相当的。
“若日后有机会,我们再聚。”阮昭挽着彭惠绾手,说道。
彭惠绾点了点头。
只是两人都知,下次还不知是何时,嫁了人总归是不那般方便的。
来时马车装贺礼便装了两车,也打挤的很,回去倒是都空了出来。
阮昭不知那人在何处,别了彭惠绾掀帘子上马车,一进去便闻到了伤药与血的气息。
而马车内里,古香缎制作的帘子被拉起,隔绝了最内侧。
见此,她心里咯噔一声。
将第一道帘子赶紧放下:“芙莺,你去与兰儿她们一道,我在马车上歇会儿。”
来时路上,萧辞离开后,芙莺便一直与阮昭同坐一辆马车。
但这会儿,车上恐有人,便不能让芙莺上来了。
掀开中间的软帘子,果然,那人在车上。
阮昭有些不悦,后面空出的马车不是没有,他偏胆大上这辆。
外面有驾车的车夫,两边还有随行的侍卫,两人都没开口说话。
头上戴了惟帽,阮昭打量起男子便没有那般拘束。
受了伤还端坐着,不知情的怕是不会想到他身上负伤。
剑就在他手边,随时能摸到,这也让阮昭多了几分忌惮。
心思百转的想法子脱身,奈何琢磨来琢磨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尤其他们离开了顾府,这若是在路上让人发现她马车藏男人,更是有嘴也说不清。
马车内残余的香气,有些压不住男人身上的血腥气与伤药,阮昭记得柜子里有放香来着,她路上无聊时打开瞧过。
依着记忆打开,里面香种类还不少,取了焚上。
萧辞本闭着眼,听到动静睁开,便见她忙忙碌碌的,丝毫看出害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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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时间走不出清水县,但离开桂豫镇却是足够的。
眼见黄昏将至,下一个镇子出口也即将到来,赵珂问过阮昭可要在镇子上歇息一晚,阮昭倒是想,有人却急着离开,自是只能继续前行。
“怎么回事?镇子口怎堵了这般多人,去看看前边发生何事了。”
马车外,赵珂的声音响起。
有侍卫驾马离开,不多时回来,禀道:“赵哥,刘家人拦在镇子路口,对来往人搜身查验才放行。”
赵珂哼笑一声:“非官非兵也敢拦路搜查,这刘家也太嚣张了。”
马车内,阮昭看向那几乎霸占了马车大半的人,挤得她缩在角落。
那刘家大费周章找人,也不知是丢了什么重要东西,决不能被刘家发现人在她马车上,不然她可说不清。
可这会儿四处是人,要怎样让他下车离开,还要悄无声息不被察觉才行。
阮昭思绪着,忽然好像有什么从眼前一闪,下一瞬她感觉后颈有些疼,失去了意识。
萧辞伸手将人接住,柔软的身子靠在他怀中轻飘飘的。
摘下她的惟帽放置一边,不经意一瞥,发现阮昭的下唇瓣有咬痕。
萧辞挑了挑眉,还以为这一路镇定已经不怕他了。
打开马车底部暗格,将人抱起来。
纵使有侯府担着,但刘家这会儿怕是急上头,难免会不顾后果。
马车行驶到镇子出口。
刘家人拦住马车,喝令一行人下马车搜查:“赶紧的,全部下马车查验。”
说话间,已经有人伸手要去掀马车帘子。
赵珂一马鞭甩在那人手臂上,骑马挡在马车前面:“我们乃祁阳侯府侍卫,马车里坐的是我家世子夫人,侯府女眷岂容你们窥扰,让开。”
听到是祁阳侯府,刘府的人顿了顿,奴仆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让他们惧怕的不是侯府,而是那祁阳侯世子,那位可是个混不吝的。
刘府奴仆看向不远处坐在藤椅上,被丫鬟伺候着的男人身上。
“爷,侯府的马车。”奴仆小声道。
对方一听祁阳侯府,也起了身,笑吟吟上前:“原来是侯府世子夫人啊,失敬失敬,在下刘弘祯见过世子夫人。”
赵珂翻身下马,挡在刘弘祯面前,阻止他靠近马车。
刘弘祯看了眼马车,继续说道:“有盗贼闯入刘府,刘府正在抓人,还请世子夫人下马车,容我们搜查。”
赵珂喝道:“放肆,你们刘家非官非兵,谁允了你们这般大权力。”
刘弘祯勾唇一笑,那笑多了几分轻蔑。
若今日在这里是祁阳侯世子,他便罢了,但世子夫人……
“谁允的?太仆寺卿知道吗?那是我大爷,你们想过去,就下来老实让搜查。”刘弘祯唾了一口,一个手势,刘府奴仆便全都围了上来。
在这清水县,他刘家人说了算。
侯府侍卫见状直接拔了刀剑。
赵珂剑指刘弘祯:“那不如去晋安问问太仆寺卿,他敢不敢动祁阳侯府马车。”
非官非兵的白身,仗着与太仆寺卿有关系便敢这般嚣张。
若随便让他们搜了侯府马车,传出去丢的是侯府的颜面。
今儿若护不住世子夫人,便是他们失职。
刘弘祯冷笑:“这不是晋安,可容不得你们放肆。”
刘府的人在清水县嚣张惯了,头一次遇到反抗的,奈何他们赤手空拳,对上拿刀剑的侍卫有些犯怵,却也没让开。
剑拔弩张之际,马车帘子从内掀开。
气氛突然僵住。
刘弘祯抬头,透过马车狭小的窗户,他看到那戴着惟帽的女子,瞧不清面容,不过他看过丑人册,那上面画出来的样子可吓死个人。
刘弘祯:“世子夫人?”
马车里的人,半隔着帘子冲他招手:“上来?”
那声音有些轻,一时分辨不出男女来。
“不不不。”刘弘祯摆手,听说那世子夫人长得跟修罗女一样,他可不敢上去。
不过,通过帘子被掀起的空挡,刘弘祯垫脚将马车里打量了一番,见无异样收了眼,瞥了眼后方的奴仆。
在侍卫都护在前面马车周围拔剑时,后方少了人,被刘府奴仆趁机查了一番,并未发现有藏人,冲着刘弘祯摇头报信。
刘弘祯见状卸了一身防备:“误会误会,世子夫人慢走。”
马车再次启动,萧辞放下帘子,看了眼小桌上焚着的香,这一路上便一直未曾断过。
不过比贺南墨给他的那刺鼻熏人的香囊好闻多了,也能掩盖住他身上血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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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暗,不过夜里月色好,支着灯笼配以月光,并不妨碍赶夜路。
“姑娘,姑娘。”
芙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阮昭叫醒。
想到自己马车上藏了人,阮昭霎时惊醒,却发现昏暗的马车内,好像除了芙莺与她并无旁人在了。
阮昭坐起身,手掀开帘子,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唯余月色些许明朗:“什么时辰了。”
芙莺将披风理了理给阮昭系上:“快亥时了,赵侍卫问可要在前边客栈住宿一夜,若不歇息,怕是要走到明儿上午天亮才有地方歇脚了。”
阮昭揉了揉眉心:“行,就在前面客栈安顿一夜。”
马车里没有那面具男子的身影,阮昭不信自己是睡着了,很大可能她被那人打晕了。
再次掀开马车帘子看了眼外面,行驶的速度不快不慢,说明没有被追赶,她被打晕之后,那男子是怎么糊弄过刘家搜查的?
为何要打晕自己?阮昭想不明白这一点。
怕她趁机让人抓他?
藏一个男人在马车上,她比他还怕他被发现。
还有顾临舟,顾家客房的血迹她没有遮掩,他们没有发现吗?
越想头越疼。
芙莺先下马车,阮昭趁机拿着灯笼在马车内里检查了一番,并未有发现。
那人走便走,解药呢?
客栈一夜过去。
“姑娘昨日受伤了吗?”芙莺忙过来拉着阮昭仔细的看。
阮昭被她转圈转的眼快跟不上了,问道:“怎么了?”
“奴婢今早才在披风上看到血迹,姑娘快告诉奴婢哪儿受伤了。”昨儿夜里太暗,她都没发现。
阮昭看了眼架子上的披风,想来是芙莺要拿来用时看到了血迹,秀眉微蹙:“我没受伤,许是在哪儿不小心蹭上的,这件脏了,去换一件披风来。”
沾了血的披风被收到箱笼中。
提心吊胆的上马车,好在那人这次没出现。
只是对方没有留下解药,阮昭心里总是惦记着。
路上借口身子不适,还去了一趟医馆。
大夫号脉让她少思少虑,却没说别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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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晋安,听着侍卫说还有多少里路便可到晋安城门。
阮昭不知萧辞去了何处,她琢磨着是直接回侯府,还是让人假模假样去寻一寻。
外面的大夫不靠谱,她回去让府医再看看。
“世子夫人,西未派了人来递话,说世子爷在褚河画舫,若你从清水县回来,便去那里寻他。”马车外,赵珂朗声禀道。
阮昭挑眉,看来他气归气,却也没有先她一步回府。
这样的结果阮昭也没有太意外,萧辞对老太君的话,素来是明面听从,暗地里便抛之脑后。
这样也好,至少明面上,他愿意配合着演一演。
“去褚河画舫。”
阮昭不是晋安土生土长的,对周遭都不熟。
直到天色变暗,马车才停下。
赵珂:“世子夫人,褚河画舫到了。”
周遭全是闹哄哄的声音,很是热闹。
阮昭抬手掀开马车帘子,入目是一条繁华热闹的街道,别的地方到了晚上安静异常,这条街巷却是人声鼎沸热闹至极。
不过走在街上的人多是男子,女子的声音则在那些挂满灯笼,亮如白昼的屋子里。
仔细一看,那并非普通屋子,而是一艘艘画舫并排在水面上。
画舫中,琴音袅袅、鼓声铮铮,曼妙舞姿、水袖翻飞……
无需过问,阮昭已经明白这地方是何处了。
“去问问世子可愿回府了。”
她声音平静,掀着帘子的手却没放下,古人玩的花俏,这般多的画舫形成商业街,不免看的她震撼。
至于萧辞逛青楼,她没嫁他之前,人家就这样了,她干涉不了。
不过亲眼所见还是挺膈应的,她有点不想要亲生孩子了,怕不干净。
芙莺也探头过来:“姑娘,这里好热闹啊,比年节灯会还热闹。”
阮昭睨了她一眼:“天子脚下,自是不一样的。”
萧辞是被西未和侍卫扶着回来的,那走路踉跄样,能看出喝了不少酒。
芙莺扶着阮昭下马车。
待萧辞走近,一股子冲鼻的酒气和脂粉香气扑面而来。
阮昭下意识蹙了眉,不过有惟帽遮着,也无人知晓。
“夫君这是喝了多少酒。”
“没喝,本世子没喝。”那开口的语气就知是醉了。
阮昭往后退了两步,吩咐道:“扶着夫君上马车。”
褚河画舫不仅仅只有那供人玩乐的一条街,也有酒楼客栈,不过相隔两条街,便清净了下来,也没有那飘散漫天的酒味与脂粉香气。
天色也暗了,即便是进了城赶回府上也不知何时了,倒不如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去。
再则,萧辞的酒也该醒一醒。
阮昭可不想伺候醉酒的人。
“照顾好世子,兰儿和秋蝉就在外间侯着,你有事吩咐她们。”叮嘱了西未,阮昭带着芙莺去了隔壁屋子睡。
她可没忘了,上次就是偷亲人,把人给恼的不回家,既如此,她还是离他远些的好。
直接安排两丫鬟也不合适,就交给西未了。
西未张了张嘴,看了眼床上的世子,又看了眼走的决绝的世子夫人。
床上,萧辞睁开眼,眼中神色清明无一丝醉态。
翻了个身面向床外侧,背上的伤隐隐作痛。
他该庆幸阮昭没留下,这样便发现不了他身上的伤。
但听到她声音平淡无波吩咐下人,走的还松快,心里便不甚舒服,比背上的伤还让他在意。
红包~~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