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给我弄了杯威士忌冰淇淋，球状的冰淇淋上浇了没有调配过的烈酒。她什么时候买的冰淇淋机？
“自己照着配方做的，用的鸡蛋和牛奶。冰淇淋那么贵，我怎么可能买得起。”阿文说。
“怪不得有蛋腥味。”我说。
“我加了柠檬汁了。可能少了点吧。”
“这个单开的不好。”我说。
我不是一个很迷信的人，但是做生意总是要沾点迷信。这一家人是我装修完毕以来开的第一单，我觉得这不是个好兆头。
“蝙蝠走了。”阿文说，“我刚起来去看了。”
这让我松了口气。
“好吧，还算是有好消息的。”我说，“走吧，去吃毒蘑菇。”
来云南怎么能不吃蘑菇呢？这个省份已经和蘑菇紧紧地联系到了一起，每年我都会在网上找毒蘑菇笑话看，觉得那些幻觉很有趣。但也许是我找的那家饭店不对，也可能是现在已经十月份，吃不到什么好蘑菇（此情报来自于一位在公交车上偶然相遇的老奶奶），总之，我不觉得蘑菇火锅和网上说的那样鲜美。
但是腊肉不错。我第一次吃腊肉，口感果然和火腿与新鲜肉不同，但没有咸味。我猜这是因为它在锅里煮了二十分钟，里面的盐全都进入了汤里。这家店的烤鸭倒是挺好吃的，不过烤鸭也有难吃的么？我没吃过难吃的烤鸭。
阿文倒是对这顿饭的评价不错，认为这是一次很难得的体验。我们将剩下的菜打包带走，打算今晚和明天就靠着这些剩饭苟活。路上，我们被路边的猫吸引了注意力。
那是只狸花猫。听说狸花猫都很能打。这一只看着也很有王霸之气，光是站在那边就有一股老大的气势在。我们两个喵喵叫了一会，捏着嗓音逗它，它也不跑，就坐在那里观察我们。
我觉得没意思，就退出了喵喵叫的行列，站在那边看它。我觉得这个猫有点诡异，它好像在打量我。
阿文还在坚持不懈地喵喵叫。果然人类一旦遇到小动物就会忘记羞耻，愿意在光天化日之下甘愿做出一些很诡异的行为。
“……有种被鄙视了的感觉。”她说。
“丧彪是这样的啦！”我说。
自己创业就是好啊，不用计算自己还剩下多少休息时间，也不用去记上班时间。真的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拍了很多张照片。临走的时候这猫也站起来，不远不近，不急不慢地跟在我们后面，不知道要干什么。
“是饿了吧？”阿文问道。
“刚刚给它饭也不吃啊。这些太咸了。”
“也许是不合胃口。”
阿文提议去买根肠，但我的外出能量已经耗尽，不愿意再多走路。最终我们得到的折中办法是在回去的路上买一根价格昂贵的火山石烤肠给猫吃。结果这猫连看都不看一眼，完全不感兴趣。
“它肯定不饿，不然早就走上来喵喵叫了。”我说。
“试试看嘛。自己吃也不浪费。”
“要是它能跟着我们回家的话我可以做猫饭给它吃。”我说。
猫没说话。
猫当然不会说话。
不过人有时真的不能轻易做出承诺。因为这猫真跟着我们回了店里，自己找了个舒服地方趴着去了，瞧上去是要在这里长久定居的架势。它很喜欢我买的摇摇椅，真讨厌，那是我精挑细选的小椅子，还特地放了我最喜欢的坐垫，现在倒成它的了。
阿文很兴奋，拍了无数个视频和照片庆祝自己过上了有猫生活。我站在不远处思考了一会，还是去厨房用南瓜和胡萝卜以及带回来的剩饭给它做了猫饭，也算是说话算话了。
“好了，饭你吃了。顺便问一嘴，你知道我这里招员工吧？”我问道。
猫看了我一眼，走到门口指了指我写的招聘信息，叫了一声。
我觉得我可能吃菌子中毒了。不对劲，我居然吃到了煮了二十分钟也还顽强的超级毒蘑菇。
但中毒也是个不错的体验——我认为人生就应该有很多不同的体验，而且既然我都在收集情感了，那么猫有人的思维这种事情当然也可以发生——于是我蹲下来，说：“对，是在招员工。所以你是来应聘的？”
猫哼了一声，听起来像是嗯。
“也行……那试用期一个月。”我半开玩笑地说，“试用期过后再给你买零食玩具，平时你就吃猫饭，嗯……然后睡我客厅的毯子上。这样行吗？”、
猫去看了看我的客厅，对我买的毯子很满意。
我也很满意我买来的毯子，它只有一个坏处：打扫起来太麻烦，容易藏污纳垢。
猫和我彼此都用了差不多一个周的时间来适应彼此的存在。我觉得猫很不错，不会咬坏我的书，也不会弄脏我的裙子，大概是繁花似锦的小院就已经满足了它上蹿下跳的需求，所以它并不显得苛刻。猫饭对我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云南这里总是有很多新鲜蔬菜可以吃。猫大概也觉得我很不错吧，我觉得除了我不怎么规律的作息让它感到苦恼之外，这家店再没有让它疑惑的事情了。
所以，在猫来的当周周末，我为猫取了一个非常直截了当的名字。
猫。
我觉得这个名字能弥补它那奇幻的经历所缺失的实际性，非常不错。
但很显然，这个名字的实际性还是有些少，因为当天下午，我再次拥有了一段非常奇幻的经历。这一切都要从一个牵着狗上门的客人说起。
书店不讨厌狗，我只担心这种大型犬会突然兴奋，让院子变得一片狼藉，所以很快就把他们请进了我的书店，让猫去看着狗，而我则应付这位第一眼就让人印象深刻的客人。
他是个光头，很漂亮的光头，又画了淡妆，所以漂亮变得具有攻击性，成了妖冶。当然，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那只狗。我不懂狗，按照它的外形和花色来看，我觉得那是只比格。
忍者。
还是上忍。
忍者很大方，他豪爽地点了一大份海鲜饭，还特地嘱咐我说少放盐，好给他带来的比格吃一些。紧接着，他又买下了我今早用面包机做的抹茶红豆面包，并点了一杯最贵的咖啡。很好，现在，他是我尊贵的客人。
“飞鸟呢？”忍者问道。
我注视着他，思索这到底是谁。
“她睡午觉去了。你找她有事吗？我可以帮忙传话。”
“喔，不用，我是这里的大老板。如果飞鸟跟你说过我的话。”光头和我握了握手，他的手掌很厚，温热，掌心湿润，我感到恶心，“你可以叫我星。”
我懒懒地答应了一声，并不打算给予热情的回应。之前被飞鸟说动去找他已经耗费了我在这方面的力气，现在我不打算再干这件事了。至少现在不想。
“我听飞鸟说你想继续干，我对此感到受宠若惊。没想到一位猎人愿意来我这里做事。如果你想的话，我马上就能给你办好相关手续。”星说。
“唔……不是很想。”我说。
事实上我存在感一直很低。我讨厌圈子，也讨厌交际，几乎很少主动去结交什么朋友。和飞鸟认识是……什么时候来着？我想不起来了。
我向来记不住这些细节。我上学时就记不住老师的名字，要好的同学会遗忘得慢一点，但最终也会化成脑海中的一片雾。这个毛病在我开始干猎人后就变得更加严重，有好几次差点影响到我的生活。因为我需要将不愉快的记忆丢掉，而其他的只能说是被波及的附加品。我不是很想再过这种生活了。所以对于星的提议，我持消极态度。
“啊，飞鸟跟我说过你的情况，我对以前的事情也有所了解。我知道今天上门有些突然，其实我本来是打算先找飞鸟聊聊的。”星说，“如果你有什么疑虑尽管说出来，我会帮你摆平。”他笑了笑，“要是当时我有空和你见一面，我们现在就不用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麻烦了，他花了那么多钱，我又确实被飞鸟说动过，现在倒不太好拒绝他。
而且我不是很有干劲，我一直不是很有干劲的人。像我这样的人，能找到一份勉强糊口的工作就已经很了不起了。能赚到比这更多的钱和撞大运没什么区别。也正是因为如此，我很难对拉我入行的星说点风凉话。
“我会把所有的工作时间都拿来摸鱼的。我讨厌工作。”我说。
“没关系，我们这里的运作原理和你之前的不一样，我们这里更加地安全，对你的身心危害更小，因为我们使用熏香来突破杜蛎人的防线。事实上猎人要做的就只有进入情感宫殿把‘珍珠’带出来而已。”星接着说，“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才。而且你在这里会拥有更棒的体验。”
好的，这句话的翻译是：说服，说服，以及恭维，还有说服。
他讲述了这里的工作流程：客人上门-听他们说话-判断-用工具采集情绪-等待买家上门-卖掉情绪。听着比我之前简单多了，简单得有些诡异。星给出的回答是现在是科技时代，对应的，隐藏在正常下的另一些东西也会变化得更快。
他说：“反正你总会吸引那些事物来，既然如此，干嘛不在他们身上索取点回报呢？总不能像前几天那样光生气不赚钱吧？”
我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而且我也觉得他说得很对。我开始动摇了，我认为我确实应该在一些对我造成精神损伤的顾客身上索求点赔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