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按照约定将傲慢拿给了他。加班男对我说了声谢谢,又掏出手机,给我转了五千块钱。
“这个故事不值得这么多七宗罪。”他说,“小姑娘,以后还是收点钱吧。”
“我就想买个开心。”
“设个门槛才能吸引到高质量的顾客。事儿精可不会感激你给免费的东西,只会抱怨你不给赠品还说你服务态度不好。”加班男说,“你就说故事是入场券。钱就收着吧,算是一点心意,买你一杯牛奶喝。”
他大概以为我是新人,特地嘱咐我。
“我知道,我知道。谢了啊,哥。路上慢走,我就不送了。”我说。
我看着余额里多出来的五千块,果断挑了一个最近涨得不错但还没回本的基金补仓,心想这活要是空闲坐坐就还行。
至于傲慢的后续……管他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才不包售后呢。
……
傲慢卖出去的消息很快就传播开了,星发消息祝贺我开单,也很准时地给我送来了大块的熏香和香炉。我也加了很多人的微信,大多数都是想和我交个朋友,少部分是对我未来手里即将有的货感兴趣的目标客户。这也就导致每天我都会受到很多无聊的信息,基本上都是问我在干什么,吃了没。这些问题唯一的作用是方便开展接下来的话题并跟我培养感情和友谊。我觉得很烦,所以从来没有回复过,只发了一条别烦我的朋友圈通知他们,让他们识趣点。
我都没有精力和朋友聊天,哪里还有时间去交新的朋友呢?我在潜水员戴夫里抓鱼都快抓得崩溃了。我为了我的龙虾派对每天早晚都下海抓鱼,但就因为放了一个鹦嘴鱼寿司消耗库存,这群穷鬼顾客就一直点。该死的,你们看看我的龙虾啊!那可都是我辛辛苦苦抓来的!
派对菜会赚更多钱啊!!!!
我真的想把手伸进屏幕里扇这群客人巴掌。这可都是白天还都在海里活蹦乱跳的鱼,被我抓上来之后晚上就能做成寿司给他们吃。论新鲜,还有谁的寿司比我的寿司更新鲜?不要点便宜菜了!
我想吃寿司了。
我想到寿司,就想到源稚生面对神经病三人组时的无力,顶级厨师为他们表演生若夏花,但他们只会当一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撒开蹄子奔向不知何方的驴。我也想到路明非带着绘梨衣跟叔叔婶婶吃的那顿饭。多好的女孩啊,喜欢露出自己肩膀的裙子,因为从杂志上看到她这样的女孩就应该穿这种大大方方展示自己漂亮的衣服,下雨时抱着心爱的靴子急急忙忙地跑回酒店。但最后她最需要人的时候路明非只知道躲在酒窖里喝酒!他真是个废物,就像江南一样只知道扮演一个废柴,等到要他真的站出来当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的时候他只会躲在屏幕后面说烂话。江南狗贼!你怎么能写出这种剧情的!?
我拿出手机搜了一家专门卖生鱼片的店,骑着电动车就去了。我今天必须要吃到生鱼片,不管它要花掉我多少钱。
我没吃过生鱼片,也只从一些博主的美食vlog里间接了解过它们的口感。听说生鱼片会有寄生虫,我对此感到担忧,因此购买时优先选择了生腌,让店员把料汁分开,等我想吃的时候自己加进去。
“一份鲷鱼,一份鰤鱼,一份小甜虾尾,两份海胆,一份虾,虾都给您腌上,还有一份樱桃鹅肝。是吗?”
“对。”
“不要三文鱼吗美女?”
“不要。”
我觉得三文鱼太大众了,要吃就应该吃一点平时吃不到的高档货。店员殷勤地送我出门,又跟我闲聊了几句,夸我长得年轻,最后还送了我瓶饮料,说欢迎我下次再来。
我是不会下次再来的。
没有别的,生鱼片太难吃了。
凯撒说得对。日本是一个贫瘠的小国,可以吃的就只有海鲜,所以才想方设法地在这上面下功夫。其实他们根本就没有吃过什么好东西。鲷鱼太脆,没有味道,煎熟后又变得很松散,没办法用筷子夹起来。鰤鱼有一股酸味,倒是很适合生吃,但我还是把它弄熟了。这是一个很糟糕的决定,因为这股酸味在鱼肉变熟后仍旧存在,我吃得很不满意。
海胆也是。我看那些美食博主吃得都很开心,尤其我关注的一位漂亮姐姐,她总是在吃日料,每次吃海胆都说有股甜味。但我只尝到腥味,而且腥得让我作呕。做成炒饭后倒是没那么腥了,但还是很腥!吃得我想吐。
唯一让我感到高兴的是小甜虾尾很不错。我觉得是因为它本身就很小,生腌料汁又足够有滋味,毕竟我吃另一份虾的时候那股腥味总是冲上我的鼻腔,黏糊的虾肉还老是连成一条,弄得我想吐。我不会再吃生鱼片了,我只会为美味的樱桃鹅肝买单。
樱桃鹅肝太好吃了,外面那一层就像软糖,甜甜的,软软的。美味。
“为什么鹅肝这么贵?”阿文问道,“鸡鸭鹅,鸡肝和鸭肝也没有这么贵。”
“可能是高级鹅。我在店里看到过金奖鹅肝。”我说。
“确实,太高级了。”飞鸟说。
“高级货。”我说。
吃完生鱼片,我叫了车送阿文去机场,送她上了飞机。回来时又是深夜。国庆已过,秋天的存在感却不明显,我默默地走在路上,感到我的腰有些不舒服。
我讨厌秋冬,就是因为秋天一到我的腰就会不舒服。因为我从小就侧着睡,而且只睡一边,所以它长得有些歪,左边要比右边更突出一些。至少我觉得有些歪,并总是让我觉得很不舒服。我的膝盖也在初中时受过伤。那时我正在下楼梯,一个女生拉了我一下,随后我的腿就变得疼痛无法走路,好了之后也总是感到里面多一块东西。我的睡眠也会因为气温的降低受到影响,需要不停地调整姿势,这样我的关节连接处才不会因为我的呼吸而产生轻微的移动。有些时候我感觉我就像一个老人,拖着苟延残喘的身躯在世间生存。
要是世界真的像小说一样就好了。可我没有得到宝可梦,猫头鹰也不会为我送来入学通知书,家里的衣柜没有成为前往异世界的通道,上的大学也不是卡塞尔学院。我只是一个普通人。即便我确实因为我的敏感得到了一点特殊,开始贩卖看不见摸不着的情感,但我已快要三十岁,早已过了会因为这些而激动的年纪。我的奇幻之旅来得太晚了些。
一个熟悉的人推开宠物医院的门,朝我打招呼。
“晚上好啊,林念安。”他说。
是土豆的主人。自从上次带狗出去玩之后他就飞速且单方面地与我熟络起来,变成了每天一定会在我家门前刷新的npc。不仅兢兢业业地帮我遛狗,回来时还一定会带着刚买的早餐,待在我的店里跟我说话。我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比我小三岁,对我来说一些行为就像做假动作想要吃糖的孩子一样好懂。
我打量他就像打量一块放在货架上的商品。他很年轻,因为年轻,所以理所当然地觉得应该和喜欢的人走入婚姻,又因为是个南方人,所以说话软得像是棉花,攻击力还不如老人家里养的鹅,有一家店,喜欢动物,有固定收入,有空时也会很闲,不会因为工作失去讲话的兴趣(这能从他每天雷打不动地来找我说话这件事中看出来)——是个不错的人。最重要的是,他也贩卖情绪,贩卖虚伪,同情,还有爱,跟我有些共同话题可以聊。
对了,他叫李嘉豪。
“晚上好啊。”我在他门口停下,“这么晚了还加班吗?”
“也不算加班吧,我住楼上啦。”他说,“打算去摊子上吃点东西,你要不要来吃一点呀。”
我摇了摇头。
“太晚了。”我说。
“那个摊子上的东西很好吃喔。”
“下次吧,睡前吃东西怕胃受不了。”
“明天吃小笼包吗?”
“吃呀。”
“那我明天还去找你遛狗哦。”
“可以的。”
第二天早上六点,他准时领走了我的狗,七点半时带它们回来,手里拎着我的小笼包和甜豆浆。两只狗照例在我的院子里玩,而他也跟以前一样,在我的吧台前坐下,吃我今天刚做的苹果蛋糕。
我买的苹果不好,做的苹果酱也很失败,没有苹果的味道。李嘉豪什么也没说,只吃了一块之后就不再吃了,转而去吃我最近新研究的焦糖布丁,焦糖布丁也不好吃,他喝了杯冰美式,说自己吃饱了。
我朝他笑笑,心想还挺好面子,不好意思说我做的不行。
八点半了,他看了眼时间,扭扭捏捏地,不肯喝完剩下的咖啡,又开始跟我聊天。
“你卖出去的傲慢怎么样了?”他问道。
“没问呢。”
“怎么不问呢?”
“觉得没什么必要。”
“你不是很喜欢八卦的嘛?”
“那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问人家的私事呀。”
八点四十了。我看了眼时间,问他今天是不是休息,怎么还不走。
“没有啦,今天有几个预约。”他听出我在赶客,一边这样说着,一边慢吞吞地牵着狗往外走,“……那你今晚有空吗?土豆想找你家狗玩。”
我又笑了。
“可以啊。”我说,“欢迎你来。”
他像蜗牛一样在我的院子里挪动,九点的时候终于离开了小院。我摸了摸猫的脑袋,问道:“他还挺可爱的,对吧?”
猫打了个哈欠,又舔了几下鼻子,没有说话。
“如果你会说话就好了。”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