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怀升的身影消失在主卧门口，脚步声沉稳地朝着厨房方向远去。林旭没有立刻起身，依旧裹着残留着两人体温的柔软羽绒被，侧躺在宽敞的床中央。明亮的晨光透过整面落地窗毫无遮拦地泼洒进来，将他整个人笼罩在一片温暖而澄澈的金色光晕里。他微微眯起眼睛，像只被阳光晒得酥软的猫，感受着光线穿透眼皮带来的、微微发红的暖意。
身侧的位置还凹陷着，残留着顾怀升离去的形状和温度。被褥间属于顾怀升的气息——那种混合了紫罗兰冷冽、雪松沉静以及一丝独属于清晨的、微凉洁净感的信息素——依旧浓烈而令人安心。林旭将脸埋进顾怀升刚才枕过的枕头，深深吸了一口气，那气息便如同最有效的镇定剂，将他最后一丝因噩梦和早起而产生的恍惚彻底驱散。
卧室里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极其细微的水流声和瓷器轻碰的声响，那是顾怀升在厨房准备早餐。这声音并不扰人，反而像是一首安宁的、充满了生活质感的背景乐，让这间过于宽敞、装修风格也偏冷硬的顶层公寓，瞬间充满了令人眷恋的“家”的烟火气。
林旭在床上又懒了一会儿，直到阳光将被子晒得暖烘烘的，他才慢吞吞地坐起身。银灰色的头发睡得有些凌乱，几缕不服帖的发丝翘着，在阳光下泛着近乎透明的光泽。他伸了个懒腰，单薄的肩胛骨在柔软的睡衣下清晰地凸起，伸直的指尖恰好触到从窗外斜射进来的光柱，仿佛掬起了一捧流动的金沙。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背上的樱花印记在充足的晨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半透明的、莹润如玉的质感。淡粉色的光晕极其浅淡，几乎与周围皮肤融为一体，只有仔细看，才能发现那花瓣轮廓边缘有着极其细微的、如同呼吸般缓缓流转的光泽。印记中心那点微光，如同沉睡的星辰，安静地嵌在那里。它已经很久没有因为情绪或外界的异常刺激而产生剧烈反应了，仿佛真的变成了他身上一个安静的、美丽的、属于过去伤痕与奇迹的永久胎记。
林旭用右手食指的指腹，轻轻地、带着一种确认般的触碰，抚过那印记的中心。触感微温，与周围皮肤无异，只是那光晕随着他的触碰，似乎微微明亮了一丝，如同被惊扰的清潭，荡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涟漪，随即又恢复平静。他嘴角那抹极淡的笑意，又深了些许。
就在他对着自己的手背出神时，卧室门口传来一阵轻巧的、肉垫踩在地毯上的细微声响。一团银灰色的毛球悄无声息地溜了进来，正是“怀旭”。小家伙显然已经完成了清晨的巡视和伸懒腰仪式，此刻琥珀色的大眼睛好奇地望向床上的林旭，尾巴高高竖起，尾尖优雅地卷成一个小问号。
“喵~” 它娇声叫了一下，轻盈地跳上床沿，踩着猫步走过来，用毛茸茸的脑袋毫不客气地蹭了蹭林旭垂在床边的手。
林旭被它蹭得手心发痒，忍不住笑出声，伸手将它捞进怀里。“怀旭，早上好。” 他挠着猫咪柔软的下巴，猫咪立刻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在他腿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蜷缩起来，眯起眼睛，一副打算再补个回笼觉的架势。
一人一猫在晨光里安静地依偎着，直到厨房那边传来更清晰一些的动静，似乎是蒸锅上汽的声音，还有极淡的、属于虾仁和鸡蛋的鲜美香气，混合着一点点清爽的米醋和香油味道，隐隐约约地飘了过来。
林旭的肚子很应景地又叫了一声，这次声音更大了一些。怀旭不满地动了下耳朵，似乎在抗议这噪音打扰了它的清静。林旭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肚子，终于决定起床。
他抱着猫（怀旭不情不愿地喵了一声，但没有挣扎）下了床，赤脚踩在温热的木地板上，走到窗边。窗外，秋日的天空是清澈高远的湛蓝色，几缕薄云如同被撕扯开的棉絮，悠悠地飘着。城市在脚下苏醒，车流如织，却因距离和高度的原因，只剩下模糊的、规律流动的光带和低沉的白噪音。这个世界庞大、忙碌，却又仿佛与他们这个温暖明亮的角落，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互不干扰。
他看了片刻，然后转身，将怀旭放在窗边的软垫上（猫咪立刻摊开四肢，继续它的日光浴），自己则走向与卧室相连的浴室。
等他洗漱完毕，换上一身舒适的居家服走出来时，厨房那边的香气已经变得更加浓郁诱人。他趿拉着柔软的棉质拖鞋，走向开放式厨房和餐厅的区域。
顾怀升背对着他，站在光洁的岛台前。他依旧穿着那身深灰色的家居服，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线条流畅有力的小臂。晨光从侧面巨大的落地窗照进来，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明暗分明的光影。他正在处理最后一点配菜——几根嫩绿的黄瓜，被他用一把看起来异常锋利的厨刀，极其精准而快速地切成均匀纤细的丝，动作利落得不像在切菜，倒像是在处理什么精密仪器的零件。
岛台上已经摆好了两副碗筷，中间是一个白色的骨瓷蒸碗，盖子微微掀起一角，露出里面嫩黄如布丁、点缀着粉嫩虾仁和翠绿葱花的蒸蛋，正散发着氤氲的热气和鲜香。旁边是一小碟淋了香油和米醋的黄瓜丝，青翠欲滴，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空气中除了食物的香气，还有顾怀升身上那沉稳的信息素，以及一点点极淡的、属于清洁用品的柠檬清新味。一切都井然有序，干净得近乎刻板，却又充满了实实在在的生活气息。
听到脚步声，顾怀升头也没回，只是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坐。” 他言简意赅，将切好的黄瓜丝轻轻拨入小碟，然后将厨刀和砧板拿到水槽边，打开水龙头，水流声轻微。
林旭在岛台边的高脚凳上坐下，双手托着下巴，看着顾怀升有条不紊地清洗用具，用干净的布擦干，放回原处。每一个步骤都精准高效，带着他一贯的、掌控一切的风格，只是应用在这清晨的厨房里，便显得格外……迷人，甚至有些可爱。
顾怀升处理完最后一点清洁工作，擦干手，这才转过身，将蒸蛋和黄瓜丝端到岛台中央，在林旭对面坐了下来。
“尝尝。” 他将蒸蛋往林旭面前推了推，自己则拿起筷子，先夹了一筷子黄瓜丝，放入口中，慢慢咀嚼，似乎是在确认调味是否合适。
林旭拿起小勺，舀了一勺蒸蛋。蛋羹细腻滑嫩到不可思议，几乎入口即化，虾仁的鲜甜和蛋香完美融合，温度也恰到好处，不烫不凉。他又夹了一筷子黄瓜丝，清脆爽口，酸咸度调得刚刚好，完美地中和了蒸蛋的醇厚。
“好吃。” 他抬头看向顾怀升，眼睛微微弯起，毫不吝啬地给出评价。这不是客套，是发自内心的满足。顾怀升的手艺或许比不上专业厨师，但这份为他而做的、精心计算的营养和恰到好处的味道，比任何山珍海味都更让他觉得珍贵。
顾怀升看着他满足的表情，深灰色的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柔和光芒。他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碗里的虾仁，又夹了两只放到林旭的勺子里。“多吃点。” 语气依旧是那种不容置喙的平稳，却透着不容错辨的关切。
林旭没有拒绝，乖乖地将虾仁吃掉。两人就这样在晨光里安静地吃着简单的早餐。没有太多交谈，只有碗筷轻微的碰撞声，和偶尔“怀旭”跳上旁边椅子、好奇张望时发出的细微喵呜声。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投在光洁的岛台和大理石地面上，拉得很近，几乎重叠。
吃到一半，林旭忽然想起什么，放下勺子：“你今天……是不是上午有董事会？”
顾怀升用餐巾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嗯。十点。”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尚早。“不急。”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林旭脸上，“你上午有什么安排？”
“去工作室。那个收尾项目，还有一些细节要和客户最后确认一下。” 林旭回答，又舀了一勺蒸蛋，“可能……下午就能弄完。”
“嗯。” 顾怀升应了一声，没有多问工作细节，只是道，“结束告诉我，我去接你。晚上……想出去吃，还是在家？”
林旭想了想：“在家吧。有点累。” 连续的加班和昨晚的噩梦，虽然被清晨的安宁抚平了不少，但精神上的倦意还在。
“好。” 顾怀升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但林旭知道，他一定会安排妥当，或许是让厨师准备更温补的晚餐，或许是提前调整好家里的温度灯光，为他创造一个最放松的环境。
早餐在这样平淡却充满默契的对话中结束。顾怀升起身，动作利落地收拾碗筷，林旭想帮忙，被他用眼神制止。“去换衣服准备出门，这里我来。” 他的语气不容反驳。
林旭知道他在这方面异常固执，便不再坚持，起身去卧室换外出衣物。等他换好一身简单的米白色针织衫和深色长裤出来时，顾怀升已经将厨房收拾得一尘不染，连岛台都擦得光可鉴人。他自己也已经换上了挺括的衬衫和西装裤，正在对着玄关的穿衣镜打领带。
晨光里，两个穿着风格迥异、却同样出色的男人，在宽敞的客厅里做着各自出门前的最后准备。一个随意慵懒，带着艺术家般的清冷气息；一个严谨利落，散发着掌控者的强大气场。画面看似有些不协调，却又奇异地和谐，仿佛本该如此。
林旭走到玄关，穿上帆布鞋。顾怀升也打好了领带，拿起一旁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和公文包。
“我送你到工作室楼下。” 顾怀升一边穿上外套，一边不容置疑地说。
林旭没有反对，只是点了点头：“好。”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公寓门，顾怀升自然地伸出手，等林旭将手放上去，然后十指相扣。电梯下行，金属壁映出他们并肩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