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杀人灭口天。
黑沉沉的苍穹之上,一轮下弦月细如女子眉弓,身影半隐在乌云之后,吝惜地透过云层洒下半抹月华,将世间万物摹出一层雾蒙蒙的影子。
小竦澪山山脊险峻,乱石嶙峋,更养着漫山的野生邪魔,乃是平日里普通修士避而不及之处。
然而今夜,一道纤细黑影奔逃于前,身后更有近百道影子追逐在后。
一时之间,踏草声、穿林声、折枝声、惊飞的鸟兽声,乃至喧闹人声,打破了小竦澪山今夜的静寂。
“梅拥雪,交出旌旗令,饶你不活!”
“杀了我们御尸宗的宗主,还敢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真当我等是软柿子好捏的?”
“何必跟这贱人废话,等会儿把她抓住,就地直接炼成活尸!”
前方被追逐的女子并不出声,只是一味跑路。直到翻过一座峰头,眼前赫然出现一截险峭高耸的断崖。
此处已是绝境,眼看再无路了。
梅拥雪终于幽幽叹息一声,转过身来,面对身后的一众追兵。
此时天上云层略微散去,月光比先前更亮了些。
皎洁的银辉洒在女人脸上、身上,明晃晃照出她罗裙上层层叠叠的黑色污血、褙子上溅射得绿莹莹的胆汁和脑浆。
就连她一张雪白面孔,都被一腔喷./射而出的动脉血糊了半脸,犹有一缕未干涸的血珠,顺着她绾起的发丝曲线,一滴滴地往手里持握的黑铁大锯上淌。
此时此刻的梅拥雪,谁看了不要赞一声:真是好一个血池芙蓉艳鬼女,不穷州铁锯杀人狂。
“你们,有什么事吗?”
目光徐徐地从每个人脸上划过,终于,梅拥雪开口,说了今晚以来的第一句话。
不过杀了他们一个宗主,阎罗街上,她刚从后门隐蔽地迈出半只脚,还没等遁离跑远,就被一个眼尖的瞧见,兴师动众地追了大半宿。
宗中压箱底的尸傀全都出动,疯狗似地追在后面咬,还没有一个记得栓绳儿。
“明知故问!你犯下重罪,如今却扮起无辜来了?直接速速就擒吧,念在从前同宗的份儿上,给你痛快一死,已是法外开恩。不然——”
为首的男人拖长了声调,语气里多了一抹淫邪之意。
“不然把你炼成活尸,可就轮到我们几个,速速就寝了。”
话音刚落,一众追兵齐齐大笑起来,笑声里带着心知肚明的恶意。
为首的男人更是得意地挑了挑眉头,显然觉得自己玩弄文字的本事很是精妙。
耳朵好像有点脏。
梅拥雪叹了口气,用小指随手一挖,果然剥落下一块凝固的血痂,料想是刚才杀人时溅进去的,难怪一路上都不甚舒服。
梅拥雪弹了下手指,再一抬头,只见对方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一副被激怒的表情。
“梅拥雪,你这是什么意思?”
梅拥雪轻描淡写:“没什么意思,我就是在想……嗯,溜尸不栓绳,你们竟也好意思出门。”
“什么?”
梅拥雪弯了弯眼睛,口吻轻飘飘的,尾音里还带着一点弯钩似的笑意,说话时,一双眼睛竟还一躲不躲地盯着他们瞧。
“你看,我今晚溜你们也没栓绳,你们将心比心地感受一下,后果是不是很严重——这一个两个的,都凭空做梦,开始当众发./情了。嗯?”
她字字不见脏,却狠得像要剥人一层面皮,追兵之中那个为首的男人,当即脸上青白交加。
“少废话,宗主生前信你用你,最后却被你分尸成了三十二块。你以下犯上,用如此狠毒的手法杀了宗主,难道还想抵赖?”
“杀了冥漆骨的事,我是光明正大做的。至于分尸种种……”梅拥雪真情实意地摇了摇头,“我要是早知道他把我的命魂契藏在头盖骨里,一刀剁了他脑门儿就是,何必多费那个锯人的力气?”
要不是她先前的三十锯下去,顺带破坏了几份不属于自己的命魂契,哪有眼前这些人哪里有命来追杀她?
早该跟着那玩尸体的鬼东西一起归西了。
这些人不念她的情便罢,还反过来找她的麻烦。
打什么要替宗主报仇的旗号,只不过为了一面旌旗令罢了。
此事说来也惨。
旁人穿越,要么公侯贵女,要么天资横溢。哪怕穿成流民开局一只破碗,也能靠心性奇遇翻身成为天下共主的女帝。
但梅拥雪睁开眼睛时,是跟三五十个衣不蔽体的同伴一起被关在笼子里的。
笼子最外面,挂着一个晃晃荡荡的小标签。
梅拥雪费了点劲儿,从摩肩接踵的笼子中间挪到最边缘,然后又从缝隙里探出枯瘦如柴的手指,把标签反勾过来看了一眼。
她当时做了最坏的打算,比如标签上写的是“逃奴”、“官奴”之类的字样,标志着她这辈子的身份被剥夺了人身自由权。
她想错了。
情况比梅拥雪最坏的设想,还要再坏一万倍。
标签上记录着四个字:“补尸材料”,旁边还另有一行小字:“资质俱为下等,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补尸材料……是什么意思?
没等梅拥雪搞明白这个字的意思,吱呀一声,陈腐昏暗的仓库大门忽然被人推开。
一个穿血色罩袍的男人牵着一个人的手,前面又有一个点头哈腰的弟子领着,嫌弃地半掩着鼻子,走进了仓库里。
梅拥雪立刻被吸引了注意力。
被那血袍男人牵着手的,也是个男人。
他走起路来晃晃悠悠,脚步有些僵直打拐。血袍人与其说是在牵着他,倒不如说是在借力给他扶着。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这个男人,他表现得非常奇怪。
他没被牵着的那只手,从袖口里晃悠悠地垂落,颜色蜡黄、皮肉干瘪,指尖发暗,毫无血色。两只脚光着踩在地上,裤腿稍短一截,露出小腿上一块块紫红色成放射状扩散的斑点。
男人足趾间的皮肤里,似乎夹着一条白花花的东西。
梅拥雪一开始以为是从哪儿沾上的脏东西。等他站近了,她才发现,那是几只在皮肤里孵化的白蛆。
呕!
怎么回事!
梅拥雪惊悚地抬起头来,正对上这男人低垂的脑袋,还有蒙着一层黄翳的瞳孔。
她屏住呼吸,和对方对视了大约一分多钟。这一分钟里,她瞪得眼睛酸痛,男人却从始到终,一下都没有眨过眼睛。
这是个……死人吗?
心念电闪之间,梅拥雪重新看向对方赤着的双脚。
她忽然想起一个老人家之间流传的说法:据说死了的人,脚是勾不住鞋的。
但下一刻,出现的奇幻一幕,就彻底打碎了梅拥雪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只见血袍男子把手一撒,淡淡命令道:“既然是给你自己填补身体的材料,你自己选吧。”
蜡黄男子点了点头,用一种粗哑、滞涩、缓慢但清晰的声音答道:“是。”
一边说着,他一边就迈动脚步,朝着关押梅拥雪的木笼子走来。
卧槽,尸体在说话!
尸体还在走路!
尸体居然还……等等,这尸体是不是在拿手指着她!!!
梅拥雪试着往旁边左边挪了挪,那根手指立刻微微转向,精确地挪到左边,指着梅拥雪的鼻尖;梅拥雪又试着往右边挪了挪,手指再次转向,对准了梅拥雪不放。
梅拥雪又往后面……对不起,笼子里人太多,挤不动了。
后面的人死死地推着她的背,不肯让梅拥雪往里面躲。
“就挑她吧,主人。”那蜡黄枯瘦、不知到底是生是死的男人缓缓开口,“她能跟我对视,很有胆量,想必是青春年少,一腔血热,是个补尸的好材料。”
“随你。”血袍男子点了点头,“别和三号一样,换了别人身上抽出的血,反倒高烧不退,好好一具尸身竟然废了。”
蜡黄男人又晃悠悠地摇了摇他的脑袋:“三号,体弱。我,必不至于。”
领路的弟子听见他们商议完毕,当即从一旁殷勤地推出绑人的架子、捆扎的绳索、输血的皮管各种物什,然后伸出一双粗糙屠夫似的大手,眼看就要把梅拥雪老鹰捉小鸡似地揪出笼子——
“等等!等等!”
死到临头,哪有不挣扎的,何况这死法也太不明不白了些。
梅拥雪一边又踢又踹,一边扒着笼子朝血袍男人挥手,吸引他的注意力。
她看明白了,目前这三个人里,真正有话语权的,还得是这血衣人。
“怎么就要换血了!而且换起血来这么随便吗?光靠眼缘吗?输错血型的后果你们知道吗?至少先验个血型啊!你知道吗,我是最难配的RH阴性熊猫血,输了我的血你又要损失一个、损失一个……这家伙是不是叫四号?”
“这笼子里关着三十多个补尸材料,死我一个你们不心疼。但四号也这么便宜吗?你把他坑死了,也一样不心疼吗?!”
梅拥雪一番大叫大嚷,对于那捉人的弟子来说只如蚊子嗡嗡。她嫌她过于吵闹,反抗得太过厉害,中途还踹了一脚笼子。
梅拥雪没能挣扎太久,弟子蒲扇似的大手便从天而降,一把揪住梅拥雪乱糟糟的蓬发。
就在这时,背后那血袍男人忽然抬手叫了一声停。
他踱到梅拥雪面前,垂下一双阴恻恻的眼睛,开口问了一个逆转乾坤、决定了梅拥雪此后命运的决定性问题。
“血型是什么?”一个可悲的文盲很如此问道。
只能说,求生欲激发的潜能是无限的。
在头悬屠刀的压力下,梅拥雪虽然没有想起小学生物本上的名词解释,但她穷尽自己的所有生物学知识,当场编出了一个措辞严谨、符合定义、不会被轻易挑出错的回答。
“原来如此。”
得到梅拥雪的答案后,血袍男人偏过头去,静静沉吟了一会儿。
“难怪活尸一旦受损,以材料填补后,常有腐坏败血之事……原来是‘血型’不符。”
他一边琢磨,一边在仓库里踱了几圈步。
弟子和那蜡黄男人见他专注,都不敢擅自打扰,自然也就不急着把梅拥雪捉出笼子。
又过了半晌,血袍人重新在梅拥雪面前站定。
“你说的血型之事,我记下了。只是,我这活尸亟待修补,他又亲自点选了你,你又要怎么说?”
听见对方问到头上,梅拥雪反倒暗松了口气。
这人刚才连“材料”都懒得自己挑,如今却跟她这“将死之人”多费口舌,分明是改了主意不打算杀她,只是还要拿一下乔。
只要回答得当,自己的命自然就保住了。
“你在这儿杀了我,还要赔上你的四号一条命,一死死俩,好不划算的买卖。”
一边说着,梅拥雪一边竖起两指,再作势掰下。
“但明公若是把我带走……”梅拥雪变拳为掌,五个指头用力地晃了晃,“容我将这些构想细细钻研落实,至少能有五倍收益,必不叫明公吃亏。”
梅拥雪真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我的学识,便是明公的学识;我的能力,便是明公的能力。我愿辅佐明公,让明公成为最强的……嗯,改革者。”
血衣男人,也就是冥漆骨,在得了梅拥雪这番承诺后,果然把她放出了笼子。
那之后,梅拥雪通过旁敲侧击一阵恶补,终于搞清楚了自己究竟穿越到了什么地方,以及这个世界的大概环境。
天下分为九州,以中州为首。她所在的此地名为琼州,地缘偏远,妖魔丛生,又紧邻魔域,所产最多就是各种邪魔外道。
比如冥漆骨所在的御尸宗。
这御尸宗有一门独门功法,能把活人洗去生前全部记忆,炼制成介乎活与死之间的“活尸”。
活尸难养,却很好用。
由于活尸有着半死不死的特性,并不怕疼;又有着半活不活的特点,所以受些小伤,都能自行愈合。如果受了大伤,只要及时用合适的补尸材料填充,也能再缝缝补补地继续凑合,使用寿命比寻常死尸制成的尸傀更长。
只是,活尸虽然打架好用,头脑记忆却如同白纸。冥漆骨看中的是梅拥雪的脑子,自然不会把她制成活尸,但一些牵制手段,总是免不了的。
所以才把梅拥雪放出来,冥漆骨便拿了她的命魂契。
命魂契上所契约的内容,便取自于她当初在笼子里的承诺。
冥漆骨让她把那几句话真心实意地再复述一遍,若是有半句不诚,命魂契反噬便会杀梅拥雪于当场;若是冥漆骨死了,命魂契也会拉着她一起下地狱。
于是梅拥雪念了,念得很真诚。
多年之后,她也果然践行了昔日的诺言。
她先是辅佐冥漆骨造反上位——对的没错,下克上是御尸宗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冥漆骨的宗主之位,是宰了上一任宗主抢来的。上任宗主的宗主之位,也是宰了上上任抢来的。至于上上任的宗主之位……咳,别问了,总归是万变不离其宗。
家风如此,薪火相传,料想梅拥雪成为新一代反骨仔,也并让人不奇怪。
当然,在成为反骨仔的同时,梅拥雪还是合格地履行了誓言:她助了冥漆骨一锯之力,让他成为了宗内已知的最强改革者。
真的很强,数字意义上的强。
毕竟,32块这个数目,可是至少比路遥知马力的商鞅,还强个6.4倍的程度。
直到被梅拥雪锯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破碎感,冥漆骨也不肯说出把她的命魂契藏在哪儿了。
他双目圆睁,死死地盯着梅拥雪,像是在等下一刻她就会被命魂契反噬,不得好死。
而梅拥雪对此的反应是……
唉,同情,她又没有背誓。
多读点历史书吧,真是可悲的丈育。
梅拥雪找遍了他身上其他能藏命魂契的地方,最后不得不活剖开颅,割以永治。
眼看最后一份命魂契藏不住了,梅拥雪却依然活蹦乱跳。此前一直任由梅拥雪动手,连哼也不哼一声的冥漆骨终于变了脸色。
他阴恻恻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狠话:“我该把你制成活尸的,早就应该。”
说这话时,冥漆骨眼神里仿佛要生出带倒刺的钩子,狠狠地刺破梅拥雪肌肤血肉,凿入梅拥雪的神魂骨髓,拉她一起坠入地狱。
他脸上毫无温度的阴沉狞笑,只消看上一眼,就足够旁人做满好几晚的噩梦。
不过梅拥雪根本没理他。
对于这种采用虚拟时态的狠话,她一概视为败者的破防宣言。
“行啦,行啦,别说什么‘我早应该’。我家还早就该零几年买房,21年卖房呢。你这时候打马后炮,还是马后嘴炮,那有什么用啊。”
梅拥雪刚把这鬼东西的头盖骨磨薄一层,就看见一个眼熟至极的命魂符号闪烁着微光。
她一边把窟窿凿大一点,方便在里面忙忙碌碌寻宝藏,一边忙里偷闲地应和着冥漆骨的死前遗言。
提起旧事,梅拥雪嘴角不免镀上一层冷笑。
“何况,那是你手下留情了,才没把我做成活尸吗?”
实际上,如果梅拥雪不是牛马般兢兢业业,七年里同时并行着二十多个研究课题,而且每次都能及时打消冥漆骨的杀意,她早就跟诸多前辈一样被炼成人干,流着口水都不知道要自己擦了。
想到这里,梅拥雪沉下目光,眼神刀子般从冥漆骨脸上划过。
“地牢最深处那口七尺青桐木的雕花女棺,你真当我不知道吗?千年寒玉铺身、湘瓶翠铃引魂,宗主为了多把我保质期延长一阵,倒是煞费苦心了。”
这些年来,她几次都感觉到冥漆骨有卸磨杀驴之意。
几乎冥漆骨每次动念前后,那口雕花木棺里都会多出一两样陪葬之物,大多数的作用都是防腐保鲜。
直到冥漆骨上次动了杀心。
他订了一套墨枯笔木的大棺材,其上的雕花彩饰,无一不跟青桐木棺交相辉映。
宗内熟悉炼尸步骤的人一听就知道,这是要套在小棺材外面做椁。
棺椁具备,陪葬齐全,贴满八十一道半夜三更指尖血画下的符咒,就能起棺炼尸,好把活人炼成不死不活的活死人了。
要是给梅拥雪更多时间,她自然会更加精心筹划、布下更齐全的反水准备。
但从冥漆骨的态度来看,他只怕是等不及了。
什么时候那具墨枯笔木的椁木送到,什么时候就是梅拥雪的死期。
梅拥雪自然不想死,那她就只好送冥漆骨去死。
总而言之,考虑到冥漆骨的小众爱好,梅拥雪以“掀开你的头盖骨”为主题,以喀哧喀哧的锯骨头声为主旋律,为冥漆骨量身打造了一场小众亚文化暗黑地下私人音乐会。
当事人冥漆骨十分激动。
音乐会期间,他一直反馈热情、反响激烈,期间还一度手舞足蹈,用自己的态度,对这种采用了最新骨传导技术的高级听力方式给予了最高的肯定。
最后,音乐会在超度声里圆满落幕。
眼看着那枚闪烁着幽光的命魂契符被一锯两段,梅拥雪终于双膝一软,跌坐在地牢血泊之中,双手掩面,任由横流的污血打湿自己的罗裙。
别误会,她没有哭,只是激动得有些恍惚。
居然真的成功了。
她居然真有重获自由的一天。
三年之后又三年,两千多个日夜、实验室里将近三分之二以上熬透通宵的光阴,外加无数次应付鬼东西“一拍脑门”、“灵机一动”、“我有个天才的创意你落实一下,做点微不足道的辅助工作”的念头。
她等眼前这一刻扬眉吐气的痛快,足有七年啊。
杀狗老板一时爽,被老板的狗腿子们跳着脚不断复读她杀了老板这件事,那就一直爽。
此时此刻,微冷的夜风中,梅拥雪站在孤峭的悬崖边缘,平静冷淡地看着眼前渐渐成型的包围圈。
“上任宗主夺权篡位时,不见你们出头;冥漆骨把上任宗主拖到院子里宰了,也没听你们多哼一声。我为了避免扰民,特意选择比较安静的地牢,和冥漆骨做了些私人切割。这时你们倒一个个窜了出来,宣称要替宗主复仇……”
说到这里,梅拥雪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
“怎么,专欺负我素质高吗?”
“那怎么能一样!”为首的追兵不假思索道:“冥漆骨在尸首脉一道上天赋非凡,不但是极少数能炼活尸的天才,而且经手所炼的活尸实力最多折损三成。至于你、你不过……”
后面那句话,大概是便宜占得太明显,他顾虑着面子不好直接说。梅拥雪却顺畅无比地在心中接了下去:然而你梅拥雪,不过是个宗门里人尽皆知的菜鸡。
事实证明,穿越不能凭空改变体质。
梅拥雪穿越之前,原身被关在特意标注了“资质低下”的补尸材料笼子里;梅拥雪穿越后,这具身体的废物天资也没有因此改变半分。
这些年里,她陆续修习了剑修、医修、卜修、器修、幻修乃至本门尸首修的入门功法,结果也不过是从资质愚钝的菜鸡,变成一个花里胡哨的菜鸡。
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正因为梅拥雪实力不够出众,冥漆骨才会三番五次熄了把她炼成活尸的心思:这种水平的活尸,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倒不如留着梅拥雪的脑子性价比更高。
至于最后地牢翻车的绝唱,也是托了他轻视梅拥雪修为的福。
在本地强者为尊的风气下,修士们一贯先敬修为后敬人。
梅拥雪一直知道,同宗有些修士很是瞧自己不起,觉得她甚至连一具尸傀也没本事炼成,不过靠些微末的杂学讨得冥漆骨欢心,才能在残酷宗门里勉强立足。
然而,让她感觉很有意思的是:哪怕已经知道她把冥漆骨杀了,浑身上下都给活拆了一遍,这些人居然还在用老眼光评估她?
惯性思维,实在是害人啊。
“七年,我用七年时间,熬走了一个总想把我大炼活人的老板。”
梅拥雪半偏着头,看向天边一轮明月,声音轻软柔和,好似美人月下的低声自语。
只可惜颇煞风景的妆造和内容,把她衬得像个美国恐怖片里那种典型的连环杀人狂。
“所以是什么,让你们觉得……”
梅拥雪的声音越来越低。
为了加紧围剿,也为了听清她说的话,御尸宗的追兵渐渐缩小了包围圈。
眼看两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梅拥雪的声音几乎变作雪花飘洒在梅瓣上般的耳语。
“——我在解决他的时候,没有顺带设计解决你们的预案?”
掐指一算,路上逃命的时间,再加上刚才说话的时间,拖到现在也差不多了。
梅拥雪信手丢下腥气扑鼻的黑铁大锯,霎时双掌一合。只见一道蜿蜒的血色光芒如同活物一般,从她双掌缝隙中亮起,一股难闻的皮肉焦臭味道,先是在对面阵中缓缓弥散,随后猛地爆发开来!
“啊!!!”
“好烫!好烫!这是怎么回事!”
“眼睛,我的眼睛!”
一时之间,在场所有追兵,双眼俱都感觉到一阵难以抵御的灼痛,眼前所示模糊一片,仿佛被人硬往眼睛里送了一把生石灰。
除此之外,那股皮肉焦烂的味道,则是从他们心口传来。
有人下意识按住胸口,却发现心脏前头的皮肉仿佛被一把没有实质的无名火烧灼着,在脂肪烤干的滋滋声里,他们的胸腔正缓缓被烧溶一个大洞。
关键时刻,还是那追兵之首反应更快。
“等等,梅拥雪,你莫非、你平时——”
心知对方多半已经看不见了,但梅拥雪依然轻轻颔首:“没错,我手里掌握着你们每个人的血。”
身为冥漆骨御用的实验人员,梅拥雪能以实验为名,过手不少要紧的物事。
其中一样,就是宗门上下除了冥漆骨之外所有人的血。
倘若御尸宗的主要修炼方式不是玩死人骨头,梅拥雪也不能轻易找到以鲜血为引的阴损法诀。
但凡他们此刻身在中州、青州、兰州,而不是毗邻魔界、环境更利于邪术施展的琼州,这个名为“血诅烧”的术法,也不会发挥出这么大的威力。
但此地偏偏两者都占,那自然轮到梅拥雪发挥主场优势。
杀了冥漆骨后,梅拥雪本来有空闲清理身上的血浆碎肉的,她却故意留着,就是为了藏木于林。
果然,任她一路上拿出这些人的血液施展法术,多一分少一分的血腥气,没有引动任何警觉。
这术法前摇时间极长,而且实施条件还很苛刻:
双方全程必须保持在固定距离内、中途至少要和施法对象目光相接数次、最后引动的一下,更是要接近对方周身三丈之内。
即使完成了上述条件,最后的杀伤效果,也只不过能维持半个时辰,而且还不足毙命。
但这对梅拥雪来说,已经完全够用了。
怎么,难道还真有人以为,逃上这片悬崖峭壁的绝境,是她慌不择路吗?
人群中弥散开的焦臭气遮掩了梅拥雪身上浓重的血腥味儿,至于那群疼得满地打滚的门人,外加失控后原地团团乱转不知所措的尸傀,更是成了梅拥雪最好的遮掩。
她身形一闪,脚腕一勾,眨眼便把那为首的男人从人群中单剥了出来。
避开男人胡乱挥舞的双手,梅拥雪一脚长传,既狠又厉,当即把对方从崖边生生踢下!
“啊——!!!”
山崖下方,男人惨叫的声音越来越小,几秒钟后便时断时续,不再听闻。
小竦澪山崖高百丈,以眼前这些追兵的修为水准,断无生还可能。即使有人侥幸未死,此地常年出没的妖魔走兽,料想也不会拒绝一顿夜宵加餐。
梅拥雪又依法炮制,接连送走几位。
直到从满地失去主人的尸傀堆里,挑出最后一个下脚对象,梅拥雪忽然忆起了前世,想起了一则曾在网络上流传的抽象笑话。
“——哎呀,丢死人了!”
梅拥雪在夜色下娇俏地自语一声,同时将最后那个还在惨叫着的追兵扔下了万丈悬崖。
呼——
梅拥雪长长吐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她脑袋往后一放,正好枕上那把黑铁手锯的把手。
终于,都结束了。
好轻松啊。
本书正在大修期,所有标注“已修改/已替换”的章节才是新文内容。未标注替换的章节,上下之间会出现情节、人物无法连接等现象。目前章节尚未完全替换完,请各位读者谨慎入坑。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一章 非常规开局【已替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