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谷阳平意识到自己可能触及某些禁忌，僵硬地把话题转了个大弯，“我、我的意思是……哎，你眼镜呢？虽然光一张脸看上去是挺帅的，但这样会不会太显眼？”
叶沉舟移开视线，倒了一杯白开水轻抿一口：“抱歉，关于取名的事让我想起一些……不好的过往。”
即使在穿越到桃花源后，那仍旧是一块经年累月的疙瘩，始终让他如鲠在喉，提醒他不为人知的过往，还有那不可一世的妄想。
他将快挡住左眼的碎发朝一旁捋了些，露出那只深红色的眼睛。
这是他刚到桃花源便拥有的特殊能力，会随时随地处于激活状态，让他拥有鹰眼般的视力和一定夜视能力。
白天的时候这只眼睛看上去与寻常无异，夜晚时却会泛出淡淡的红光，犹如捕猎者躲藏在暗处时，窥视外界的眼眸，神秘而危险。
然而一旦长时间用眼，视疲劳便会不断加深，严重时他甚至会当场失明。
为杜绝类似的情况发生，他不得不戴上护目镜主动抑制视力。虽然这样以来，他又会从另一种程度上引人耳目，但总比被人发现真实能力要好。
既然说到用眼镜遮掩面目，谷阳平又何尝不是？
此时此刻，没有遮蔽物碍事，他能够清晰地看见那家伙手上沾染的油污，自然还有谷阳平本人那双蓝到几乎透明的异色眼瞳。
只是秉持你不说我不主动问的原则，他并不知道对方的特殊能力。
长舒一口气，他抛开所有纷杂的思绪，缓缓说道：“这就不得不提到你那个倒霉副本了。”
“是不是和我说的差不多？”谷阳平见势配合地略过之前的话题。
毕竟谁还没有个秘密。
“我算是明白怎么连你们整个队伍的人都差点交待在那里。”鸡骨被炸得外酥里嫩，香气四溢，叶沉舟忍不住带着骨头直接啃起鸡腿，“它的谜题设置太违背低级副本的逻辑。”
从前他之所以可以没有负担地刷副本，除了本身的身体素质过硬、有特殊能力和道具的加持外，还有一点客观原因是低级副本的难度普遍不高，更何况玩家还可以自主选择进入什么样的副本。
摸清楚套路后，副本基本上不会太过困难。否则桃花源里的玩家根本活不下去，没有人敢主动进入副本。
综合看来，最令人畏惧的死亡其实概率很低，除非有人像叶沉舟那样主动招惹NPC。
谷阳平点头表示赞同：“那个boss给我的感觉确实很不一样。我当时不是倒计时也快要结束来着，他原本已经瞬移到我的面前要进行处决了。结果他硬是刹住手，这才让我有时间把那玩意装回去。”
说完他还回想了一下让他冷汗直冒的场面，吓得他赶紧夹了块鱼肚子压压惊。
“副本最后我基本没有意识，但还是通关了……”叶沉舟同样把自己的经历详细复述了一遍，对于通关过同一副本的两人，其中的内容不再是会被屏蔽的**。
“幸好你没事，不然我这样怂恿你进副本，肯定会被齐紫兰那疯女人大卸八块。”谷阳平说话时给烤鱼大卸八块的手不由得抖了一下。
“所以你不能完全保证那个boss会替玩家考虑，就直接让我去了？”叶沉舟看着那条被开膛破肚的鱼，忽然感觉它多少有点像自己。
话音落下，谷阳平突然被鱼刺卡住，开始猛烈地咳嗽，又喝了一大口水假装自己缓过来了：
“我之前和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啊，那个谜题我其实也没思路，你还知道猜反射，可比我厉害着呢。”
他继续补充道：“我当时在大厅的雕像边上找线索，回头就看见有人在密码门边上捣鼓什么。我以为有什么新线索，赶紧冲过去看了眼，结果发现那居然是开头装神弄鬼的NPC。他见到我还一副受了惊的样子，一转眼消失了。不过这都不算什么，你猜离谱的是什么？”
“不猜。”叶沉舟隐约觉得有些不妙。
“我原本还在想NPC会有那么生动的表情吗，结果那个密码门它自己开了！”谷阳平懒得卖关子，说书似的一跺玻璃杯，发出一声脆响，“我还怀疑这是什么陷阱，结果进去直接就完成任务了。”
“然后又然后，这还不是最离谱的，你知道是我怎么拿到最后的保险丝的吗？”谷阳平见叶沉舟受打击的模样更来劲了。
“你说吧……”
“我一出来，那食堂直接刷我脸上了！”
叶沉舟蹲下身把自己不小心甩在地上的骨头捡了起来……
“说实话，我还以为就是这么玩的，要不是你说我还真不知道，所以我真不是故意坑你的啊。”谷阳平幸灾乐祸地说道，黑色小圆镜片上的反光愈发刺眼，“我之前只能告诉你副本很简单，又不能具体说，谁知道全是boss给我开小灶呢。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他看我长得帅比较顺眼？”
叶沉舟默默握紧了拳头。
“不过多亏有你，这回倒是直接确定了一点……”谷阳平忽然正色道。
“NPC是有自我意识的。”两人异口同声。
这意味着玩家的生死完全直接由那些NPC掌控。
“NPC能够决定自身的行为和意志，他们并不仅仅是在按照规定的程式执行任务。玩家能过关是因为NPC认为你有能力，或者说，是他们降低了副本难度。
换个角度来看，倘若他们不希望玩家通关，岂不是可以故意设置高难度关卡？”谷阳平停下嘴上的动作，自顾自地说道，“那我们玩家到底算什么？单纯的玩物？”
“谁知道呢？”叶沉舟冷笑。
他们现在拥有的线索实在是太少，只能凭直觉假定。
而且就他的经历而言，谷阳平的说法是否太过绝对？
“想要再调查的话，还真没什么头绪……我再去搜那几个怀疑NPC不对劲的帖子，已经完全找不到了。”谷阳平点开自己的通讯器，在玩家论坛刷了起来。
论坛里还有不少玩家在讨论副本的内容，但是那些生存攻略都只是蜻蜓点水般浮于表面，具体的通关方式往往发不出去，据说曾经强行公布副本细节的玩家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相应的，有关NPC的帖子消失是不是也说明了什么？
“你也别愁了，不会真觉得自己能搞清楚这个世界的来源吧？”谷阳平继续手头吃大餐的动作，看起来好不悠闲，“我呀，反正在哪儿都这么混着过来了，也无所谓其他东西，知道的越多反而越危险啊。”
“我知道。”叶沉舟的眉头反而皱得更紧，“但在现实世界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我必须要知道真相回去。”
“好吧，我劝不动你，我能告诉你的就这么多。”谷阳平含着食物嘟囔道，“不过就算那NPC表现得再人性化又有什么用？难不成还能被我们拉拢，帮我们打怪通关吗？”
事实的确如此，难不成他们以后可以直接收买NPC，跟开了金手指似的让NPC直接告诉自己答案吗？
无论如何，先摸清楚这些NPC到底是什么情况，对自己理解桃花源的运作规律总是有些帮助的。
比如说为什么学校里的boss可以直接控制副本的建筑，在其中来去自如，有自己独立的思维，但那些普通NPC“学生”却和僵尸一样，甚至都不能算作是类人的生物。
思索间，他的脑海里再次浮现出那张看似人畜无害的boss的脸。
那到底是谁？
“你怎么不吃鱼？”
他人的话语骤然打断思考，叶沉舟看了看那盘所剩不多的鱼，莫名怔愣地回道：“没事，你……你吃就好？”
他这是……从坐下开始就一直在有意无意地回避这道菜？
即使这条烤鱼做得无可挑剔，皮香肉脆地摆在面前。
“臭洁癖，做鬼碰不到任何东西最适合你了。”谷阳平干脆把鱼端到自己面前，不怕鱼刺地大口吃起来，“那我全吃了哈。”
“话说你出来这么久，没事吗？”叶沉舟看了眼时间问道。
谷阳平突然被点了暂停键似的，这才反应过来，停下手上的动作：“完了等会敖鲲还要开会，再迟到就要被罚钱了！”
说完这家伙随意抹了把嘴上的油渍，撂下一句“剩下的全给你白吃了”火速离开。
作为一个在桃花源里横行霸道的组织，敖鲲的资金雄厚，内部阶级分明，几乎让组员不愁吃喝。在组织的保护下，大部分组员无需担心在桃花源里被打劫，或者过副本的问题。
相应的代价是，他们必须需要按时缴纳一定数额的保护费，否则等待他们的会是难以想象的折磨。
叶沉舟目送这位间谍离开现场，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谷阳平嘴上说着怎么生活都无所谓，但是在意外加入敖鲲发现组织的真面目后，却在背地里偷摸做很多小动作，即使不能彻底瓦解这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组织，也能制造点小麻烦。
也不知有多少无辜的新手玩家曾被这个组织的花言巧语欺骗，最后丢了自己的小命，成为他们称霸桃花源路上的垫脚石。
叶沉舟把肚子填了个半饱，悠哉悠哉地收拾餐桌。余光中，他似乎从谷阳平匆忙离开没有关紧的门缝间见到熟悉的人影。
他总不至于对一个NPC思念成疾到在副本之外的桃花源里也幻想看到对方吧……
这家店被NPC的豪华店铺挤在边缘地带，深藏在道路尽头，若非玩家间相互推荐，怎么可能还会有人知晓？
难道说boss还要兼职看店吗？
桃花源里的NPC都被他记在闹中，也没见过那个人啊？
他是不是太神经质了……
他放下莫名其妙的想法，继续收拾剩下的残骸，手上的通讯器却突然弹出新的消息。
「季之韵：江湖救急！十万火急！」
这别是又吵架了……
叶沉舟颇感无奈，店铺的老板正好在此刻走了上来。
“我来收拾，怎么能麻烦小哥你呢。”老板接过盘子，笑着说道，“我看小谷先出去了，就想着你们应该聊完了这才过来。快到饭点来了不少客人，没有打扰到你们吧？”
“没事，谢谢。”面对善良的老板，他温和地回以一个礼貌的微笑。
“洗手池还是在后厨，你随便用。下回有新鲜食材的话，还是要多麻烦你们。”
许多稀有食材可不是单纯在集市就能买到的，这时候总需要些他们动用些特殊手段。
“好，辛苦你了。”叶沉舟没再跟老板客套，直接下楼去往另一家店铺。
某个傻大个真令人操心，他要是不在了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