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流明工作的律所是他大四那年实习的地方。他能力强、肯吃苦,短短两年便在这里站稳了脚跟,成为了前辈一样存在。每到午休时,前台小妹总会和新来实习工一起谈论各种八卦,纪流明人高马大,俊朗帅气,哪怕性子偏冷,看着不太好靠近,也绕不过这些话题。
他的外表是每次必不可少的讨论,也是前台和每个实习工破冰的重要话题。随着小圈子的融合,真正让他们沆瀣一气的,还是他和老板儿子的那一层让人浮想联翩的关系。
但纪流明对这些传闻的态度从来都是置若罔闻一样。
因为她们也没说错什么。
请假审批通过了,加上周六日,一共七天。纪流明收拾着桌上的东西,难得下了个早班。
等待电梯上来时,他遇到了律所主任。一个快到五十的中年男人,穿戴整齐利落,双眼炯炯有神。严肃的面容在看见纪流明时,肉眼可见的柔和了下来,问:“今天走的早。”
“嗯,忙完了。”
“那回去好好休息,注意身体。我知道,最近这几天你也累的不轻。”他拍了拍纪流明的肩,手掌宽厚,像安慰和嘉奖。
电梯上来了,纪流明习惯性的露出抹清浅而疏离的微笑,像是刻上去的一样,“嗯。”
路上经过烘焙店,纪流明看了眼,在透明柜子里,店员正带着厚重的手套,小心将烤好的泡芙和鸡蛋糕放进去。他心绪微动,变道后,将车停在了蛋糕店门口。
漱玉胃不好,不能吃太甜的。也不能买太多,不然到时候又不吃饭,只在家里吃零食。
在店员小姐热情介绍里,他旁若无人的想,要认真挑。
挑一个他最喜欢的。
“今天回来的这么早?”
纪流明放下衣服,换上鞋子,将蛋糕放在餐桌上,问:“听着语气,你很不满意?”
“对啊,我很不满意。你五点下班,这都五点半了,你通勤时间才十分钟,怎么能这么慢。”漱玉把话说得理直气壮,完全无视了桌上放着的蛋糕和蔬菜。
“嗯。”纪流明没有生气,只走过来想要亲他,被漱玉避开了,骂他怎么还亲不够,天天都要。
纪流明叹气,也很无奈地说:“没办法啊,太爱你了,没有你活不下去。”
“……你也太肉麻了。”话虽如此,他的耳朵却还是泛起了红。和纪流明永不停歇的情话输出一样,漱玉每次的反应也总是这么纯情。
“我说的都是实话。”纪流明搂住他,声音低了低,语气哄骗一样:“让我亲一下吧,一天没见了,我很想你。”
漱玉半推半就地别开头,声音小了点:“...哪儿有一天。”
“嗯。”纪流明吻了上去,亲的双唇啧啧作响。直到漱玉掐了下他的腰,他才勉强松开,换成了一个温情的拥抱。
“…漱玉。”他的脑袋埋在漱玉肩膀里,轻轻嗅着那阵熟悉温暖的味道,又一遍地喊着:“漱玉啊。”
漱玉怔了怔,掌心慢半拍的顺着他脊背,一下又一下,轻的宛若月色云纱,柔的仿佛半睡半醒里,母亲呢喃的歌谣。
“怎么了?工作上碰到烦心事了?”
纪流明摇摇头。
“那怎么这么不开心。”
“你不让我亲。”
漱玉笑了:“就这啊?你也太脆弱了吧?那我昨天还打你了呢?你岂不是要闹自杀?”
纪流明动动脑袋,问了个很刁钻的问题:“可我死了,你怎么办?”
漱玉想想,叹气:“也是。唉,当年早知道好好读书了。”
“没事。”纪流明说:“要是哪天我真出事儿,你就把家里的房子卖了。我这几年再努力努力,加上存款,肯定够你花的。”
“你这是在立遗嘱?”
“姑且算是吧。”
“哇,你法律怎么学的?遗嘱这样立有用?”他掰着纪流明的脸,笑嘻嘻地弹了下他的额头,“怎么这么笨。”
纪流明凝视着他,半晌,亲了亲他的嘴角。
“嗯。”
漱玉今天要泡澡,纪流明就先去浴室给他放水。试水温的时候,漱玉从客厅跑过来,怀里抱着浴袍、毛巾和一件贴身衣物,问:“好了吗?”
“好了。”
没一会儿,漱玉便把衣服全脱了,开开心心地跳进浴缸里。他把水泼来泼去,又去捏庄心慎给他买的小黄鸭。不算刺耳的嘎嘎声在浴室里回响着,于是很快,纪流明的衣服湿了,头发也变得软趴趴的。
他没打扰漱玉,一直看到他玩腻。才拿来浴球,打满洁白柔软的泡沫,擦拭着他的脖子、后背与手臂。
直到他摸到了漱玉的手腕。
在靠拇指侧位的那里,有好几道微微向上凸起的陈年疤痕。痕迹的颜色淡了很多,泛着种不正常的白,格外显眼。
纪流明垂眼,动作跟着停顿了下来。
“纪流明,纪流明!”
“嗯?”
“你怎么又在发呆。”漱玉不满地说着,视线顺着他往下,落到了腕部的伤疤上。他不悦的神色瞬间僵住,下意识抽了抽手,声音也软了下来,“呃,我好像洗好了。”
纪流明声音喑哑:“……对不起。”
“这跟你没关系。”漱玉说着,用湿漉漉的手捧住他,左看右看,像是在打量件艺术品,笑盈盈的:“怎么又露出这幅表情?心疼啦?不要这样咯,我看着还怪难受的。”
“对不起。”
“哎呀,怎么又是对不起。耳朵都要听出茧子啦。”他扶住纪流明的肩,上下晃着,将浴缸里的水荡出一圈又一圈的细小涟漪,“别道歉了。”
“……”
漱玉不满这个反应,眉头皱起,将指尖上的一点水甩到他的脸上:“听到没有。”
“嗯。”他点点头,声音有些含糊不清:“知道了。”
是夜,浓密的雨水降落到这块土地,包容慈祥的浸润着小区里的花草树木。纪流明被雷声震醒,雨打芭蕉的滴答声更是逐渐清晰,犹在耳边。
把卧室放在一楼就是有这点不好。万物呼吸的声音都难躲过,惊扰着他的每个夜晚。纪流明翻身下床,走到厨房里,为自己倒了一杯凉白开。
他的思绪发散着,想:其实也有一点好。至少窗户不高。
他胡乱地揉了把头发,将剩下的水一饮而尽后,折身返回卧室。
主卧朝南,白日阳光很足,临了重夜,也残存着些热气,暖烘烘的,让纪流明大脑里绷着的弦缓缓松动,复位。
他掀起被子,膝盖压在床上,陷下去一个窝。床上的人却好像忽然醒了,背对着他的脊背瞬间僵硬,犹如箭弦。
纪流明愣了愣,人还没反应过来,膝盖却先挪了下去,轻轻喊:“……哥?”
“……”
“……抱歉。”他声音沙哑着,向后退了两步,说:“我走错房间了。”
一道闪着弧光的雷电恰时打下,白光在屋内闪烁一瞬,将纪流明一张脸映照的如墙面般惨白。
那单薄的人影动了动,撑着手肘看了过来,好像刚抽芽的杏花枝,随着骤降的暴雨一颤一颤的,轻轻道:“……没事。”
怪这房间太暖和,压的他开始喘不过来气。纪流明本能的想逃离,哪怕喉咙干涩的如刀割,也要开口,“那哥,我去……我回我房间了。”
“别去了。”他坐了起来,手放在被褥上,慢吞吞的转着圈,“我知道,你怕黑怕雷。”
像是叹息般,“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