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七点半。纪流明拧动钥匙，推开家门。
枕头、玩偶、钥匙串，能被顺手摸到的东西全都砸了过来。遥控器尖锐的角擦过纪流明额头，划出道红痕，他却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早就习惯了一样，淡定的换上拖鞋。
“你还敢回来。”
客厅中央站着青年还在发怒，漂亮的脸蛋因为愤怒涨得通红。那双与纪流明相似的眉眼不复精致，像个逐渐扭曲的怪物，只一味地怒吼着：“你还敢回来！”
纪流明放下公务包，将解开的西服外套挂在衣架上。然后走过去，熟练的在青年头上揉了揉，像是安抚小动物一样，他声音有些沙哑，终于说出了到家后的第一句话，“抱歉，最近有点忙。”
“忙忙忙，你没说够我都要听够了。”男人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他拍开了纪流明的手，怒道：“我不想在和你玩宠物狗的游戏了，我受够了，受够了！我要分手！”
“别这样。”他的视线落到男人微长的碎发上，手指轻轻剥开凌乱到脸颊上的，“头发长得好快。”
一个巴掌打了过来，纪流明被扇得偏开了头。青年没有留情，手上明显存了劲，声音又响又亮，视线像是在看一个仇敌，恨意满满地说：“我说分手，你耳朵聋了吗。”
“听见了。”
他捧着青年的脸吻了上去，举动很突然，以至于青年反应过来的时候，纪流明已经松开了。
“抱歉，最近真的有点忙，我争取以后不那么晚回来了。”他又在男人的嘴角上亲了亲，握住刚才扇过自己脸颊的手，“疼吗？”
“别碰我！你以为我是小孩吗？随便一点把戏就能哄好了。你别以为能哄过我，你就是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漱玉拍开他的手，声音很清脆，又把手背打红了。他恼怒着，“纪流明，你对得起我吗。”
纪流明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最近真的是忙，不是故意的，别生气了，好吗？”
漱玉冷笑，“我凭什么不生气？这和你当初答应我的完全不一样。我现在哪儿也去不了，什么也做不到，而这一切、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纪流明。”
他好像越来越痛苦，以至于最后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语调已经崩溃颤抖的不成样子了。
纪流明轻轻抱住他，“明天我带你出去走走，好不好？”
“我不去！”
纪流明实在拿他没办法了，只能坦白：“再过几天，就是你生日了。”
“那跟你没关系。”
“西安。”他说：“你不是一直想去那里吗？还有秦岭，华山。我想等这几天忙完，攒够时间，好好带你去散心。”
漱玉一愣。
“真不是故意晚回家的。”纪流明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他的背，就想给猫顺毛一样，掌心顺着他瘦到微微凸起的脊椎骨，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对不起，我又食言，让你不开心了。”
漱玉微微抿嘴。
“别生气了好吗？大发慈悲一下，饶了我，好吗？”
“……”
他说：“全天下就你最好了。”
漱玉去洗澡了，趁着这个空档，纪流明弯腰将地上的东西都拾起来，拍干净，依次放回到了属于它们的地方。
他坐下来，这才发现电视还没关，只是声音调得很小，近乎静音。上面播放着是漱玉喜欢的家有儿女，刘星捋着头发，说要把这玩意儿染成绿的。
纪流明短促地笑了声，向后倒了三十秒，暂停，声音调到三十七，安静等待他从浴室出来。
“……流明？”
纪流明怔了下，回头。
有人扶着楼梯下来，像是刚睡醒，眼皮半耷着，神色恹恹。直到看见纪流明脸上的巴掌印，他才彻底醒了，“……你的脸？怎么回事？”
他的指尖只轻轻碰了一下纪流明的脸，便如触电般的收了回来，心疼地说：“这……这都怎么回事？谁欺负你了？脸怎么肿了？还有这里，怎么划的啊？”
“没事哥。”他微笑着，微不可查地退开了一步：“只是回来的时候不小心叫树枝抽到了。”
“你别安慰我了，我又不是傻子，树枝怎么会抽成这样？这明明是巴掌印，谁打的？你跟我说，谁欺负你了？”他焦急地说着，迫切的想要知道结果，好想这样就能为他报仇一样，一副又气又恨的家长模样。
纪流明的表情有些疏离起来，不再如刚才那般了，甚至还带着些要敷衍过去的意思，说：“真的没事，谁能欺负我？哥，我记得厨房还有鸡蛋，你帮我拿来敷一下吧。”
“你……”男人微微抿嘴，似乎想到了什么，却又无从开口，最终只能微微收紧手：“……我知道了。”
哥出来的很快，手里拿着瓷白色的碗，在他旁边坐下，用腕上搭着的毛巾包住鸡蛋，小心地在他肿着脸上滚着，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
只是他的眉心拧着，好像纠结了很久，还是问：“……流明，你和我说吧，是不是……”
“吼吼吼，的我的热情，就像一把火”。
他拉了拉男人的衣袖，说：“哥，你看。”
哥有些疑惑。
纪流明微微抬了抬下下巴：“电视。”
“把鸡毛变成玫瑰，I love you。”
“妈，跟你商量个事儿。给点资金成吗，我想把这玩意染成绿的。”
“什么？”
哥噗嗤一下笑了，眼里闪着温和光，像星星，碎了的、闪烁的星星。
“哥。”
“嗯？”他捏着鸡蛋的手动了动，但动作已经不如刚才用心了，大半注意力集中在了电视上，很敷衍地回了这么句。
纪流明指着那个快要推到颧骨上的鸡蛋，无奈地说：“好歹用心点。”
“你自己来。”哥就要撒手。
“那算了。”
“纪流明，你来给我吹下头。”
纪流明放下遥控器，“来了。”
家里的吹风机是预定了好久才到的，运作起来声音很小，不怎么会打扰到邻居。毕竟从前漱玉还年轻点的时候，跟他吵架时总会闹得天翻地覆，惹来不少投诉。纪流明对此感到非常抱歉，所以在每次事后，他都会提着水果与牛奶过去，诚挚的向邻居道歉，解释原因。
只是现在不用担心会吵到人了。年初时，纪流明退了房子，付了靠东门的精装洋房首付。他最后请邻居吃了顿饭，那天很冷，雪下的很大。邻居和他碰了碰酒杯，酒喝上头时，大舌头地劝他，说现在科技的多么多么发达，北京的协和医院多么多么牛逼。癌症都能治好，让他不要担心，柳暗花明又一村。
纪流明微笑，疏离而客气地说了句谢谢。
吹好的发丝干燥蓬松，贴在漱玉纤长的脖子上，触感柔软。纪流明总忍不住去摸，手感好的像段丝绸。
“我今天先不跟你计较了。”他哼了一声，像是心情不错：“但你以后要再敢连着一天两天不回家，我绝对饶不了你。”
“好。”
纪流明是被手机振动吵醒的。他有些烦躁，下意识地先看向漱玉，好在他睡得熟，只是因为这点动静翻了个身。纪流明拿出手机，摁了静音。妥帖地将被子给他压好。
黑暗中，纪流明看清上面的来电人。
一个他讨厌又憎恨的姓名。纪流明挂了，又来。挂了，又来。
在凌晨的三点不知疲倦，越挫越勇。
他不可抑制的焦躁起来，要关机前，电话号的主人总算消停。他长长吐出口气，准备把手机扔到桌子上。
一条短信跳出通知栏。
【你闹够了没？这个月第几次了？你老实点行不行？你想把——】
后面的话消匿在了一串点点点里。但纪流明知道那是什么，这些话他都已经能够倒背出来了。
他熟练的解锁，拉黑，熄屏。然后将手机放回桌面，动作很轻，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抱住枕边的男人，重新阖上眼。
520特辑小短篇~~预计3-5万字，已经快写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