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歌是被活活冻醒的。
睁眼的瞬间,他就对上了床边披头散发神色执魔的逆弟。
“啪嗒。”
一滴泪砸在他光裸重伤未愈的胸膛,砸得红烛摇曳的暖室卧榻生寒。
只有喜色锦被红浪间丝丝缕缕熟悉的醒神香气息,才能让楚天歌意识到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他的“寝宫”。
也幸亏是他的“寝宫”,要不然他还不能在清醒的瞬间,就想到脱身的法子。
这“寝宫”内的每一寸,他都熟悉至极。
包括藏在床头暗格里的那把短匕。
虽然不知兰陵把他的卧房布置成这样,到底是要做什么,但只要他能抢在弟弟意识到他究竟要做什么之前,先一步拿到匕首,再用匕首抵住逆弟毫无防备的脖颈。
他就能威胁逆弟,成功脱身。
成功脱身以后,只要联系上城外兵马,便万事大吉了。
唯一的问题是——
楚天歌默默低垂眼帘,掩饰着用余光瞥向腕间厚重的铁锁镣铐,实在碍手。
就算是天牢里会武的高手死囚,也不过如此待遇了。
这逆弟是不是对他破烂的身子骨有什么误会?
楚天歌看看自己被镣铐衬托得都纤细起来的腕臂,又看看蜿蜒在阴影中的密集锁链,最后还隐蔽地看了一眼那暗格。
“唰!”
霎时间风移影动。
而等楚天歌凝神看清时,那柄暗格里藏得严严实实的匕首,已经在逆弟手中出鞘。
利刃贴着分明修长的指骨把玩,肆意翻飞,令人眼花缭乱。
楚天歌:“……”
这逆弟何时竟变得如此敏锐了?
他明明记得自己从未向人透露过这处暗格,毕竟他的易容丹匣也藏于此。
一声嗤笑。
只见兰陵骤然俯首,墨发铺散,贴耳低语:“嫂嫂,兄长早就告知于我,他房中所有的暗格密柜在何处,又亲自教了我如何打开。”
楚天歌:“……”
我不是,我没有,你胡说!
但下一刻,匕首雪亮的刀尖就擦着他的脸颊落下,削掉他鬓边一缕碎发,紧紧贴着他的耳垂颌骨牙酸摩挲。
随时都可能刺入侧颈。
逆弟挺拔的鼻骨死死抵住了楚天歌,洒落大片大片随烛火颤栗摇曳的阴影,他强迫他直视他。
“兄长与我没有秘密。”
楚天歌:啊?
谁?兄长?我吗?
“吱呀——”
本就未合的小窗顿时洞开,一刹风雪卷红烛。
温和微弱的烛火都被胡乱燎起,炽的一声点燃绯红飘摇的纱帘,灼灼火凤,满室明光。
楚天歌不敢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弟弟。
眼前明明还是那张他熟悉的青涩脸庞,可是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从来都没有真正认识过这个……
“弟弟”。
这一刻,谁都没有去管熊熊燃烧的薄纱。
少年帝王玄红交织的喜服上,千百重粼粼仙云舒卷,迎着火光熠熠生辉。
但最最刺目的,还是他衣肩胸口凌然盘踞的金龙。
五爪,金龙。
楚天歌涣散的眼神都骤然犀利。
他死死盯着近在咫尺的龙纹,试图从中找出任何一丝可能的破绽,可能的回避逾制——但是,没有。
这混账就是铁了心要称帝!
要在这滩被他兄长,被狼子野心的北胡,被任何一个可能逐鹿中原的世家子弟贩夫走卒搅得支离破碎的混浊乱世里,做第一个称帝的靶子!
可是在“嫂嫂”面前,兰陵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他迎光而立,冷峻阴骘的眉眼,都仿佛被纱帘燃烬的最后一缕明光照亮,亮得夺目。
“始皇一统六国,用了十年。”
“太宗逐鹿定鼎,用了七年。”
“而我——”
兰陵凝望着面前这双像极了兄长的眼睛,冷不丁勾唇。
“只要三年。”
楚天歌只觉轰地一声,自己的脑袋都仿佛炸开了。
三年?
不要说北胡八部五十万大军,就是五十万头猪!杀三年也杀不完啊!
更何况,还有被侵占了二十余年的中原大地,不计其数的胡奴汉贱……
但在定睛对上兰陵的瞬间,楚天歌就屏住了呼吸。
这混账是认真的!
楚天歌本能地就要反驳。
可谁成想,兰陵抬手一挥,毫不留情碾碎了即将落在嫂嫂眉间的那片仅存的红热薄灰。
室内霎时一片漆黑。
“嫂嫂,我兄长功盖三皇,仁逾五帝。区区三年,若是我兄长亲至,一年便能打下燕京城,待到三年时,天下百姓都早已尽数安居乐业。”
楚天歌:“……”
你这混账背着我在外面认野兄长了?!
兰陵微微偏头,唇角毫无温度地勾着,他近乎贪婪地看着黑暗中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
兄长。
若这是兄长……
被盯住的楚天歌唇瓣颤动,脑海却一片空白。
他其实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兰陵此刻称之为“兄长”的人,只有可能是他,不可能是别的人。
只是他。
功盖三皇,仁逾五帝。
一一、一年就打到燕京城?
啊?我吗?
凤仙花蕊在指尖被稔碎的红刹那绽开,楚天歌的耳根红透,紧接着是耳垂、耳骨、额鬓……一路红遍了从头到脚整个人。
其实自打平定了江南一带,楚天歌就没少听人对自己歌功颂德,拼了命地削尖脑袋奉承他,阿谀他。
但他还是被逆弟的盲目惊呆了。
不只是震惊这逆弟居然能说出那么离谱的话,更震惊于——
你认真的?!
楚天歌崩溃地看着逆弟坚定的眼神,可惜眨眼间,兰陵就捂住了他的双眼。
“我是兄长唯一的弟弟。”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低低哑哑笑着:“兄长唯一的继承人只有我。”
“我会继承兄长的志向,继承兄长的一切。”
指腹重重地按在眼前人白皙微凉的后颈,笑意消失在眼底。
“包括你。”
阁楼骤然空寂。
楚天歌漆黑的瞳孔瞬间张到最大。
熟悉无比的少年气息霎时倾灌入他的肺腑,青涩甘冽鲜明,几乎要吞没他的一切。
柔软的,烫得简直骇人的,正肆无忌惮品尝自己的,是与两年前一般无二,为濒死的自己哺药的。
弟弟的唇舌。
楚天歌甚至能感觉到,兰陵舌尖上凹凸不平纵横交错的狰狞疤痕。
他当年已是药石难进,是兰陵不管不顾单枪匹马杀回被围困的帐中,一把抢过军医手里的续命汤药,强行撬开他的紧闭的唇齿,一遍一遍卷着鲜血淋漓的舌头,死命往他喉咙里喂。
心尖隐隐颤动,一瞬失神。
但楚天歌很快回神。
“唔唔唔!!!”
不对!
逆弟!我还没死你继承什么?!
可惜楚天歌一个字也骂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逆弟熟练吻咬他失血的唇瓣,渐渐得连自己都染上了逆弟薄唇的鲜红。
逆弟,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啊?!
衣衫半褪,挂落臂弯。
楚天歌明明记得自己未曾允许世家送过婢子入府,替这逆弟“开蒙”。
而他这个兄长更是以身作则,严防死守。他的江南侯府里就连条锦鲤,都是最最正直纯情的硬汉鲤。
生怕有宵小之徒混入带坏弟弟。
可兰陵这一亲,亲得楚天歌都愣住了。
这逆弟居然当真亲了他。
这逆弟甚至第一时间就攥住了他的双腕,几乎隆起的臂膀缠满密密麻麻的锁链,轻而易举将他掼到墙角。
楚天歌虽说是半路出家习武,可也是下了苦工的。
但,兰陵是他亲自抚养、不计代价、耗尽心血教养大的!
“你……唔……”
好不容易唇齿挣脱一线的楚天歌登时又被按了回去,身后绷紧的腰窝勾乱单薄飘零的内衫。
锁链碰响。
兰陵被激怒了。
他甚至等不及楚天歌适应,就开始肆无忌惮地宣泄自己残暴的占有欲,长驱直入。
疼痛,酥麻,痴缠,少年郎一腔贲张热血的滋味都尽数在舌尖喉头炸裂。
楚天歌却什么都看不见。
倾塌的半扇纱帐代替了弟弟宽大的指掌,牢牢束缚他的双眼,爱抚他挺拔苍白的鼻骨,绽开道道红痕。
正因为看不见,感官才更敏锐。
每一种滋味每一种气息,甚至连每一丝衣袂交叠的沙沙声躯壳碰撞声都不曾放过他。
楚天歌头皮发麻地知道,究竟是谁,正在亲吻自己。
谁教他的?!
别让他知道是谁教会了这逆弟这等、这等污浊之事,他就算废了剐刑,也能下诏恢复!
他要、他要将那人千刀万剐!!!
一滴再也承受不住的泪滑落眼角,眼底翻白,勾人眉眼绯红轻颤。
兰陵笑了。
“嫂嫂还是那么敏感。”
但下一刻——
“嘶……”
兰陵猛地吃痛。
血珠顿时沿着他嫣红近妖的唇角滚落。
拇指重重一抹,划开惊心动魄的颜色。
血腥弥漫。
楚天歌还有几分茫然地伸出舌尖,舔了舔染血的齿尖。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再咬伤弟弟。
“你……”
兰陵骤然冷却的视线盯着他。
像一匹盯着猎物的饿狼。
楚天歌不由自主地就吞下了要揭示自己兄长身份的话,改口道:“此事我不会告知于你兄长,只要你即刻改过——”
“啧。”
又是一声嗤笑。
“兄长果然没死。”
话音未落,这逆弟就不知发了什么疯,一把差点攥碎他的腕骨,拎着他,死死碾上墙面。
简直像是要把他连皮带骨都一寸寸揉碎,血肉藏尸墙中。
楚天歌直觉不妙。
然而,还未等他挣扎应对,这逆弟便一口咬死了他的耳骨。
“嫂嫂,你最好一字不落地,将我与你今夜洞房之事,转告兄长。”
低喘。
“你去告诉兄长,告诉他,你在我身下究竟是何等缠绵快活,快活得简直都要怀上我的孽种,正儿八经地染指兄长他的大统了!”
楚天歌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陡然陌生的弟弟。
明明不久前在他出征前夜,与兰陵把酒言欢、抵足而眠时,他言辞间稍提及亲事,弟弟都还是一副抿唇不语耳畔飞红的乖巧模样。
如今怎会……
十指毫无征兆地被强制扣入打断了楚天歌的思绪。
“更何况,嫂嫂,是你先勾引我的。”
楚天歌的眼睛都圆了。
谁勾引你了?!
但更令他根本遏制不住怒意的,还是弟弟那糟糕而明显的反应。
他真的在觊觎他。
他真的想……占有他。
几乎是被抵住的刹那,楚天歌就觉一股酥麻惊悸蹿骨,如鲠在喉。
他没有这样的弟弟!
楚天歌都不知自己究竟如何挣脱的锁链。
直到他半立起,才堪堪反应过来。
小指不自然垂落,苍白腕骨间遍布指印红痕,手背剐蹭出淋漓的鲜血,滴滴答答下落。
手扬起。
“啪!”
一巴掌狠狠甩在兰陵脸上。
“孽畜!”
未曾防备的兰陵都被打得微微撇过脸,冷白颊骨霎时红透,飞溅染血。
“我是你兄长!”
楚天歌颈侧暴怒的青筋更凸显出那道鲜红暧昧的吮印。
他强行居高临下睨着兰陵,清俊眉峰紧拧,试图为自己找回一丝身为兄长的威严。
可他根本不知道,自己长发披散如瀑,凌乱的鬓发勾起一缕覆唇,连淡泊唇色都因嗔怒而如春红染雨。
含辱咬恨,妙不可言。
“兄……”
兰陵抬头,仰望眼前人,眼神直勾勾的。
眼前场景与他前世无数次午夜梦回时,简直一模一样。
神色暴怒,姿态凌然,仿佛一身正气地居高临下睥睨,却又莫名像一根长满倒钩的毒刺,狠狠碾进他心底藏得最深最沉最不可言说的隐秘,瞬间撕碎他这头禽兽极尽掩饰遮蔽的堂皇冠冕。
本该清澈干净的月银色瞳眸内顿时沉下一片如海的晦涩阴影。
兰陵闭目。
可哪怕这人再肖似兄长,他也终究不是兄长。
他不能再被骗了。
不过是个玩意罢了。
兄长……
这世间绝无能与他兄长比肩之人,此人更是不配!
只是兄长究竟为何宁愿信此人,也不愿信他这个弟弟,才会主动选择假死隐入山林。
是他哪里做的还不够好吗?
兰陵强敛下委屈。
那头楚天歌头晕目眩,强自定神。
深吸一口气。
谁成想他定睛再一看,就见本该反省的弟弟散漫偏着头,朝着他露出全然不驯的眼神,猩红舌尖缓缓舔舐唇角被打出的血色。
轻笑。
“嫂嫂这一巴掌,倒是与兄长打朕时一样的疼。”
顿了顿:“可惜,朕此生都只认兄长一人……”
“为兄,如父。”
顿时一口老血,梗在楚天歌喉头,不上不下。
逆弟!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怒从中来。
楚天歌当即不管不顾抬腿,踹向逆弟。
“嗯。”
兰陵一声闷哼。
喜服下紧致的腰腹微躬。
楚天歌本能地就收了三分力。
教训不知廉耻的弟弟归训弟弟,打坏了可不——
脸色骤变。
楚天歌匪夷所思地垂眸。
就见自己的腿弯被牢牢握住,而那只淹没在繁复殷红衣摆下的雪白足踝,重重碾过滚烫愈发紧绷的龙尾金纹凸痕。
我弟……好像真是……
变态。
【陌兰陵上辈子被哥哥骗得神志不清的认知:就算我当着哥哥的面吵死嫂嫂,哥哥也只会问我累不累,要不要躺他怀里歇一会儿[撒花]嘱咐我不要贪欢伤了身子,还会亲手给我炖好多好多补品。我上辈子天天做噩梦,梦见被哥哥打死都是假的,哥哥才不舍得打死我呢!不过哥哥打我的时候好涩哦!嘻嘻!小狗自信摇尾巴[星星眼]】
【实际上的楚天歌:一个人挨两份吵,吵完嫂嫂吵哥哥,连骂弟弟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躺平,有的人还活着,但其实已经死了有几年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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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洞房花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