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技术队对小石潭周边展开了第三次地毯式搜查。时近正午，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影在水面投下细碎金光，却驱不散笼罩在办案人员心头的阴霾。王清鹤蹲在距离抛尸点十几米外的一处荆棘丛旁，汗水顺着额角滑落。他小心翼翼地拨开交错缠绕的枝桠，突然动作一顿。
“吴副！赵姐！有发现！”
他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戴着手套的双手轻轻从腐叶下取出一根约小臂粗细的杨木棍。棍身粗糙，一端沾染着已经发黑凝固的斑驳血迹，几根细小的发丝黏附在干涸的血迹中。
“拍照固定！”吴锋大步走来，锐利的目光扫过木棍，“送检，重点检测血迹和指纹。”
与此同时，视侦组的办公室里，焦婷婷正揉着发酸的眼睛紧盯着屏幕。她已经连续看了十几个小时的监控录像，终于在一个菜市场的画面中发现了关键线索。
“你们快来看！”她激动地招手。
画面显示，在许梅提出分手前三天，一个穿着米色针织衫的年轻女人连续在她常去的蔬菜摊位附近徘徊。当许梅提着菜篮出现时，这女人立即上前搭话。虽然没有录音，但从监控能清晰看出对方趾高气扬的态度——她微微抬着下巴，手指几乎要戳到许梅脸上。而许梅从最初的错愕，到后来低垂着头、攥紧菜篮子的手指关节发白，整个过程令人揪心。
“把这个人脸放大，立即比对。”吴锋沉声说。
“王婷，25岁，周家女佣，在周家工作五年。”技术员很快给出比对结果，“她的住所在周家佣人房，平时主要负责客厅打扫和帮厨。”
这个时间点与许梅突然提出分手完全吻合。而随后出具的物证鉴定报告更让人震惊——木棍上的血迹与许梅DNA一致，上面提取到的三枚清晰指纹，经比对正是王婷的。
……
审讯室的灯光冰冷地照在王婷脸上。她穿着素净的米色针织衫——与监控中如出一辙，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指甲修剪得很整齐。与周屿礼那种养尊处优的惊恐不同，她的慌乱里带着底层人特有的畏缩和不安。
“知道为什么找你来吗？”吴锋的声音在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沉重。
王婷的肩膀轻轻发抖，声音带着颤：“我、我错了……我就是一时糊涂……”她抬起头，眼圈瞬间红了，“许梅她不过是个孤儿，要学历没学历，要家世没家世，凭什么能得到少爷的青睐？我在周家精心伺候了五年，连少爷的衣角都碰不到……”
这番嫉妒的剖白听起来扭曲却符合逻辑。吴锋顺势追问：“所以你在小石潭用木棍杀害了许梅？”
“是……是我……”王婷的眼泪成串落下，“我发现少爷还要去找他，就忍不住跟了上去……一路跟到小石潭……我当时看见他们抱在一起，就气昏了头……等少爷一走，我就捡起棍子……我没想到会这样……”
单向玻璃后，王清鹤忍不住对着麦克风嘀咕：“从周家到琴行五公里，琴行到小石潭两公里，你这跟踪的体力够好的啊……”
赵妍皱眉摘下耳机，低声呵斥：“注意纪律！现在是吐槽的时候吗？”
王清鹤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出声。
审讯室内，王婷哭得肩膀颤抖：“求求你们宽大处理……我都交代了……”
“等等。”赵妍突然放下笔录本，目光如炬地盯着王婷，“不是她。”
在吴锋疑惑的注视下，赵妍快速交代：“吴副你继续问关键问题。王清鹤，跟我来！”说完摘下耳机快步离开审讯区。
吴锋虽心中疑惑，但经验让他立即接上节奏，不动声色地继续施压：“你承认用木棍袭击许梅。那为什么死者体内会检出周屿礼的□□？”
王婷的哭声戛然而止，脸上浮现真实的茫然：“什么□□？我、我不知道啊……那天晚上我确实看到他们抱在一起，但是后来……”
她的反应太过自然，不像在演戏。
赵妍推开门的动静让张法医从显微镜前抬起头。
“张法医，许梅的致命伤能确定是木棍造成的吗？我需要一个确切的结论。”
“肯定不是木棍。”张法医推了推眼镜，语气笃定，“致死的钝器击打造成颅骨粉碎性骨折，创口边缘整齐，受力集中，符合金属钝器特征。木棍质地较软，最多造成皮下出血或线性骨折。”他翻开尸检报告指着照片说：“你看这个创口，边缘整齐，受力面积小，这是典型金属凶器造成的损伤。木棍绝对不可能造成这种程度的损伤。”
“也就是说，木棍不是致命凶器？”
“可以肯定不是。而且从创伤形态看，真凶下手极其狠辣，是一击毙命。”
赵妍眼神一凛，转身冲出法医室，在走廊里几乎跑了起来。
“砰”的一声门响，赵妍带着一阵风回到审讯室。
“……喂！”吴锋被她吓了一跳。说好的“注意纪律”呢？
她直视着惊慌失措的王婷，一字一句道：“你确实用木棍打了许梅，但你那几下根本不足以致命。法医鉴定显示，许梅是死于金属重物的击打。你为什么要替真正的凶手顶罪？”
王婷的脸色瞬间惨白，浑身开始剧烈发抖：“什么……什么顶罪？我明明看见她倒下去就没动静了……”
赵妍敏锐地捕捉到她话里的漏洞：“所以你离开时，许梅已经倒地不起了？那时候她还活着吗？”
“我、我太害怕了……”王婷的防线彻底崩溃，捂着脸痛哭起来，“我以为我杀人了……我跑回家后整天做噩梦……今早听说警察在找凶器，我就想反正人是我杀的……”
吴锋与赵妍交换了个眼神。如果王婷所言属实，那么当晚小石潭还出现了第三个人——在王婷离开后，用金属凶器给了许梅致命一击。
“仔细回忆当晚的每个细节。”吴锋的声音放缓，“你离开时，附近有没有可疑的人？或者不寻常的动静？”
王婷茫然地摇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努力平复呼吸，突然又大哭起来：“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案件在这一刻彻底转向。真凶仍潜伏在迷雾中，而周家这座深宅大院里，似乎还藏着更深的秘密。
审讯结束后，吴锋站在白板前，用红笔在“王婷”的名字旁打了一个问号。
“如果王婷说的是实话，那么真凶很可能一直在暗中监视着许梅和周屿礼。”他用笔敲着白板，“这个人知道王婷会去跟踪，甚至可能一直在等待这样一个嫁祸的机会。”
赵妍抱着手臂站在窗前，夕阳的余晖给她的侧脸镀上一层金边：“在王婷离开后再到许梅死亡这段时间内，监控里没有出现过第三个人。这说明凶手很可能对现场很熟悉，知道从哪里可以避开监控。小石潭另一边确实有一条废弃的机耕路，平时很少有人走，而且也没有监控。”
王清鹤挠着头：“可是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嫁祸给王婷呢？直接威胁她当替罪羊不是更好？”
“因为真凶要确保万无一失。”吴锋的目光变得深邃，“如果只是让王婷顶罪，以她的心理素质，很容易在审讯中露馅。但如果是王婷先动手，真凶再补上致命一击，这样即便王婷否认杀人，物证也会指向她。”
焦婷婷端着一杯热茶走过来，小声说：“那周屿礼的□□怎么解释？难道他和真凶是一伙的？”
办公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扎在每个人的心头。
窗外，夜色渐渐笼罩了城市。而在刑侦支队的办公室里，新一轮的排查才刚刚开始。每个人都知道，他们正在与一个极其狡猾的对手较量，这个对手不仅心狠手辣，而且对警方的办案流程似乎也了如指掌。
吴锋拿起内线电话：“技术队，我要小石潭周边所有道路的监控，对，所有。”
真相，就像沉在潭底的石头，需要他们一点点打捞上来。而此刻他们所能做的，就是抓紧每一分每一秒，在真凶再次作案前，将其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