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边境,月色凄然,疾驰的风若恶鬼咆哮,上空偶有皮毛漆黑的乌鸦划过,地上生长着的魔草尖利如刺。
一群身着怪异的魔侍手持兵器,正循着气味找寻着什么。
其中一个人面兽身,长相怪异的魔侍一边搜寻,一边问道:“你可看见夫人了?”
另一个摇头道:“不曾,咱们这位魔尊夫人虽说是个凡人,但当真有几分本事,竟一个人逃到了边境……”
“你说,魔尊如此疼爱夫人,为何她还要跑?”
另一个大嗓门的魔嚷嚷起来:“疼爱有何用?你没见着,魔尊夫人其实并不喜欢魔尊,纵然魔尊对她百依百顺,他们二人成婚这般久,可从未同房过!”
“不过我听闻……魔尊以前与夫人是同门,且夫人还是魔尊的师姐……”
“但……夫人不是个既无魔气亦无灵力的废物吗?就是放在凡人堆里亦能轻易被杀死。”
“咱们还是少说这些,走了走了,想来是此处没有,再往那边去找找。”
悉悉索索一阵声响过后,那几个魔侍才逐渐走远。
在离他们话音不远处的灌木丛中,少女满是污泥的手正抓着自己的衣裙瑟瑟发抖,月光照着她惨白清秀的小脸,她的双眸盈盈亮,又大又圆,脸上乌漆漆的,却依稀能见得好颜色。
少女屏住呼吸,将自己蜷缩在黑暗的角落中,听着魔侍们走远的脚步,她扯了扯满是泥泞的裙襟,提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便是他们口中的魔尊夫人。
月昭眨巴着眼,从方才藏匿的树洞中出来,她扯了扯皱巴巴的裙摆,又抖了抖灰,企图将自己这原本藕粉色如今已经乌黑的裙子弄得干净些,但无论她如何拍,都无济于事了。
从前的她,就是衣裙有半点污渍,往后都不会再穿,性子也叫师父宠得无法无天,如今这处境,叫她委屈得落了几颗眼泪出来。
月昭抹着眼泪,往前走着,她后悔极了,若是当初不嫁给师弟。
如果不是听信了天道的话,想来就不会像今日这般惨烈了。
刹那间,风吹草动,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月昭闻风而动,人还未曾反应过来,腿就先跑出去了。
魔域边缘,杂草丛生,黑暗中不知还潜伏着怎样的妖物。
月昭提起裙襟,奔走在其中,藕粉色的裙摆刮过低矮的灌丛,被漆黑的尖刺捣得四分五裂,随着风,飘然在少女身后。
长满尖刺的魔草摩擦着她裙下双腿上的累累伤痕,只是如今她顾不上这些。
月昭觉得自己现在像一只驴,头上吊着块胡萝卜,纵然心中再害怕,亦不停念叨着,快要到了,就快要到了,她终于要逃出魔域了。
死腿!快跑啊!
月昭从魔宫中逃出来后,她的丈夫魔尊正派人四处找她,月昭从那些魔侍的口中得知,魔尊征战回来后,见她跑了,发了很大的火,说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月昭本想趁着月黑风高,魔尊还未回来之时,偷偷逃跑,毕竟在此之前她已问过,起码还有两日才回来。
月昭这才慢腾腾开始收拾东西。
她有个不好的习惯,这种习惯应该是儿时投射过来的,就正如她手中有一个馒头和一个肉包子,她必定会先吃那个馒头,好的都宝贝得很,留到后面吃。
如此,她先将那些不着边际的破铜烂铁装在包里,贵重值钱的东西先放在一边,谁知她刚装了一半,魔尊征战就提前回来了。
如此她只能背着那些才装进去的破铜烂铁仓皇逃跑。
月昭穿过魔域边境处的丛林,开始回想自己为何会落得如此处境,如今她最后悔的事便是嫁给了师弟二狗。
不过二狗已经不叫二狗了,他自从成为魔尊后,便给自己取了一个洋气的名字,叫裴子寂。
月昭不习惯叫裴子寂,总是会叫他一声二狗。
其实月昭是想与二狗好聚好散的,一年前,某次二狗出去征战之前,月昭便提过和离一事,二狗是个死脑筋,如何都不同意,还与月昭说。
“你与我之间,只有死别。”
给月昭浑身鸡皮疙瘩都激起来了,她这个闷葫芦一样的师弟,不知何时竟学会了那套无比肉麻的情话。
这话没有一个字是她爱听的,只有二狗那张帅脸还能勉强看。
那时,月昭闻言两眼一黑,苦口婆心道:“二狗,你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你,还不如和离了,反正现在你也是魔尊,喜欢你的人早就排长队了,你何不找个喜欢的当你的夫人?”
二狗却问她:“师姐如何知晓,我喜欢的不是师姐?”
月昭神色惊讶,往后大退两步,道:“二狗,我们不是好兄弟吗?”
二狗很优秀,无论是修仙还是修魔,且非常照顾她,不过月昭从未将这个当成喜欢,她觉得应该是同门之间能帮则帮。
如今却觉得,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原来二狗当初给她那些,皆是因为想向她索取些别的。
那时二狗征战在即,看了她一眼,便道:“待我回来再与师姐说。”
月昭与二狗成婚后,他还是会唤她一句师姐,从未唤过她“夫人。”
这也是月昭坚信,二狗不喜欢自己的原因。
结果二狗回来后,便将她软禁起来,哪里也不准她去,如此过了整整一年,月昭表面学乖了,这才有了能够出去的机会。
月昭与二狗师出同门,是师姐师弟的关系,二狗比她晚进师门三年,说是师门,实则只有她与二狗这两个弟子。
虽说月昭是师姐,可多数时候是二狗这个做师弟的在照顾她。
可以说,师父于她如父母,师弟于她如兄长,在二狗还并未入魔之前,他们一家三口幸福美满。
师父温柔强大,师弟天资聪颖,而月昭,是师门内唯一一个废物,不过总的看来,前半生后半生都能过上相当滋润的日子,对于月昭这种咸鱼来说,是非常幸福的。
月昭与师弟二狗的名字都是师父取的,且他们俩都是师父闲来无事在山下随手捡的,别人不要的孩子。
月昭的爹娘死在战火中,自她懂事以来,便与野狗争食,且还因营养不良头发长不长,全身上下到处脏兮兮的,叫别人无法辨认出她是个小姑娘。
师父留给月昭不同的印象便是来源于师父第一次见她,便说出了“好漂亮的小姑娘”这样的话,叫月昭难以忘记。
月昭后来也问:“师父,那时候我生得跟个煤球似的,为何师父还会说出‘好漂亮的小姑娘’这种话?”
师父笑着说道:“因为我们昭昭就是漂亮的小姑娘。”
月昭被师父捡到之时,正蹲在角落里啃着从野狗口中抢来的半个馒头,天寒地冻,吃了上顿没下顿,那时她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就算是要死,也要做个饱死鬼。
而月昭是取自“昭昭云端月”,师父说,希望她入门以后勤修苦练,成为如月冷清皎洁的女子,然而月昭却活成了吃了睡睡了吃,学了点皮毛小法术的咸鱼,不过虽然没能成为如月般的女子,不过她也不会再捡地上的馒头吃了。
而师弟二狗,命运可比她坎坷太多,师弟生于一户三品文官家中,按理来说,当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可二狗出生之时,电闪雷鸣,闪电好巧不巧劈弯了房梁,在他被生出来的那一刻,他娘被房梁砸成了肉泥,爹亦因为伤心郁郁寡欢半生,而后自缢而亡,偌大的家业二狗这个半大小子没法继承,全被将他领回家的亲戚继承了。
二狗在那户人家养到十岁都还没有名字,且还被丢弃了,他们说二狗性格上有点问题,是个怪物。但据月昭之后几年与师弟的相处来看,这人除了闷一点,也并非他们口中所说的什么怪物。
那时月昭十三岁,正是好动的年纪,随着师父下山采买,一路上对什么都好奇,一双又大又圆的杏眸左看右看,落到了坐在路边一动不动的二狗身上。
于是,月昭说出了那句师父见到她一面说出的那一番话。
她凑到二狗面前道:“好漂亮的小少年。”
据二狗描述,他当时甚至不知道月昭是在说自己。
二狗生了张好看的脸,只是骨瘦如柴,神色恍然,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像是活不长了。
不过月昭自己都是在师父那里讨饭吃的,总不能让师父再收个人入门吧?
师父走上前,将月昭拉回了身边,替她将敞开的领口拉上,暖意渐回。
这几日是人间的冬季,寒冬腊月,少女敞开的衣领露出一片微粉的脖颈,一路蜿蜒往下,香气快溢出来了。
雪点飘飘然落进去,叫她被冻得一激灵。
师父看了要死不活的二狗一眼道:“昭昭喜欢?正好可以带回去与昭昭作伴。”
月昭雀跃,拥住师父道:“最喜欢师父了!”
师父只笑着将她落于身后的狐裘绒帽为她披上,道:“昭昭莫要冻坏了。”
师父给师弟取名为二狗,因为师父说贱名好养活。
二狗这个名字,月昭笑了三天三夜,甚至严重到看到二狗就想笑。
月昭忍不住问师父:“为何师父不给我取贱名?”
师父看着月昭,摸了摸她的脑袋,将她的鬓发拂到一边:“我们昭昭不用贱名也好养活,为师早已算过,昭昭命硬。”
那好吧。
后来师父说,二狗天资颇高,可以继承师父的衣钵。
那时月昭指着自己问:“师父,那我呢那我呢?”
她天资不高,入门三两年,师父的凤毛麟角她都还未曾学会。
师父看着她道:“昭昭若开心,那师父也开心。”
月昭便懂了,收自己为徒,是为了好玩儿,收师弟为徒,是为了传承衣钵。
师弟二狗是个闷葫芦,少年老成,但在修行上尽心竭力,入门几年便不负众望将师父的本事学去了个七七八八,这一点就是师父都颇为赞叹,说后继有人。
有这么厉害的师弟,月昭当然也高兴,但至于为什么高兴呢,那便是因为……偶尔师父会让月昭下山历练完成任务,很多都是二狗偷偷帮她完成任务的。
二狗像勤勤恳恳耕地的牛,耕自己的地,叫自己地中的作物长势尚好,耕月昭的地,于是乎,耕地的技术又精进了。
又于是乎,月昭这些年养成咸鱼性格,师父占大头,师弟占小头。
在还没有嫁给二狗之前,二狗在月昭心中还有个好印象。
二狗是个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师弟,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格太闷了,不太爱说话。
不过也因此,月昭便喜欢去逗二狗玩儿,任凭她说什么,二狗都不理她,只有实在是气急了,才会做出一些反击,比如气得掉头就走。
后来,二狗堕魔了,甚至还将她这个做师姐的一同拐到了魔域中,其实也不算拐,退一万步来说,是月昭自己愿意跟他跑的。
月昭犹记,师弟堕魔那日,满目猩红,瞳孔漆黑,那样骇人的黑几乎要从眼眶中溢出来。
二狗牵着她的手问:“师姐当真要与我走?”
月昭着急死了。
身后的修仙者芸芸,手中拿着利剑,口中含着将妖魔杀之逐之,她这师弟却还在此处问她一些废话,她能不着急吗?
“废什么话!你没看见后面有人追着的吗?”
[红心][红心][红心]短篇找感觉,下一章还在脑子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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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