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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26

戏院后院的梨树下,许季叶正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

秋风卷着落叶,在他脚边打着旋儿。李素雨和周罗带并肩站在他面前,两人的影子在地上交叠。

“班主。”李素雨声音低沉,“周屋那边……”

许季叶睁开眼,浑浊的目光扫过两个年轻人,最终落在周罗带身上:“丫头,你父亲最近消停了?”

周罗带撇撇嘴:“表面上是。但我太了解他了,肯定在憋什么坏招。”

李素雨握紧了拳头:“班主,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许季叶慢悠悠地端起茶盏,吹开浮沫:“素雨啊,你知道戏班子的规矩——不惹事,不怕事。”

“可这次不一样!”李素雨声音拔高了几分,“他拿《贵妃醉酒》要挟您,现在又——”

“李素雨。”周罗带突然打断她,手指轻轻拽了拽她的袖口,“我有办法。”

两人同时看向她。周罗带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递给许季叶:“许爷爷,我查过了,这戏院的地契,其实还在我爷爷名下。”

许季叶的手猛地一抖,茶水洒在文件上:“什么?”

“三十年前,我爷爷买下这块地送给您的,但手续上……”周罗带狡黠地眨眨眼,“他一直没去办过户。”

李素雨瞪大眼睛:“所以……”

“所以理论上,这戏院还是周家的产业。”周罗带笑得像只偷到鱼的小猫,“而我,刚好是爷爷指定的遗产继承人之一。”

许季叶的茶盏“咣当”一声掉在地上。他颤抖着手指向周罗带:“你、你这是……”

“我要把戏院转到李素雨名下。”周罗带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当然,有个条件——”

李素雨呼吸一滞:“什么条件?”

周罗带转头看她,目光灼灼:“你教我《贵妃醉酒》。”

秋风突然静止,一片枯叶悬在半空。

许季叶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好!素雨啊,这买卖划算!”

李素雨耳根通红:“班主!这、这不合规矩!”

“什么规矩?”周罗带凑近一步,近到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武旦不能反串花旦?还是……”她压低声音,“你不敢?”

李素雨猛地抬头,对上那双盛满狡黠的眼睛。那眼神,和视频里跳舞时一模一样——自信,张扬,带着不讲道理的笃定。

许季叶拄着拐杖站起身,慢悠悠往屋里走:“老了老了,眼睛花,什么都看不见喽……”

梨树下,只剩下两个人。

李素雨深吸一口气:“……为什么是《贵妃醉酒》?”

周罗带指尖绕着一缕翠绿的发丝,眼神飘向远方。

“你猜?”

因为那天的你……看着班主演的时候,好漂亮。

这种话,肯定不能告诉你。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李素雨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沉默了很久,终于伸出手——

“成交。”

两只手在空中相握,一个带着练武的薄茧,一个细腻柔软。

秋风再次扬起,卷着落叶,也卷走了戏院上空盘旋多日的阴云。

不远处,许季叶站在窗边,看着树下那两个年轻的身影,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欣慰的笑容。

周罗带站在医院走廊,盯着脚腕X光片上的阴影。

三个月前参与制作走秀事故留下的伤已经痊愈,但主治医师坚持要复查。

“骨头愈合得很好。”苏凝竹医生推了推眼镜,手指点在片子上,“但肌腱还有些炎症。练功不要太拼命。”

“知道了,苏医生。”周罗带晃了晃脚腕,金属长椅上冰凉的触感透过牛仔裤传来。

她看了眼手机,距离和李素雨约定的练功时间还有两小时。

医院后门的小公园里,秋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长椅上。周罗带刚坐下啃了口三明治,就听见细微的抽泣声。

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站在喷泉边,粉色书包歪在一边,大眼睛里蓄满泪水。

“小朋友,找不到妈妈了?”周罗带蹲下身,平视着女孩。她翠绿的挑染发丝在阳光下像一簇跳动的火苗。

女孩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兔子玩偶的耳朵,谨慎的盯着面前的姐姐。

周罗带叹了口气,拨开额前碎发,笑道:“姐姐带你找警察叔叔好不好?你叫什么呀?”

她眨巴了几下眼睛,“我叫云云…姐姐你是好人吗?”

“这个嘛。”周罗带笑了笑,“你觉得我是好人坏人。”

云云皱起小眉头,“我不知道。”

周罗带看她谨慎的样子,有这种意识真好,想了想,“那云云你记得爸爸妈妈的手机号吗?”

云云摇了摇头。

“那姐姐带你去找警察叔叔好不好。”说着便伸出手。

云云犹豫的搭上了她的手。

派出所里,民警给女孩倒了杯热牛奶。周罗带靠在接待台边。

“周小姐是吗?”年轻民警递来登记表,“留个联系方式吧,有消息通知您。”

笔尖悬在纸上时,手机震动起来。屏幕上“李指导”三个字让她嘴角不自觉上扬。

“喂?”

“你在哪?”李素雨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背景音里有隐约的锣鼓声,“不是说好两点练功?”

周罗带看了眼挂钟,已经三点二十了。“在医院遇到点事...”她瞥了眼正在吃饼干的小女孩,“马上过去。”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脚腕复查怎么样?”

李素雨得知这件事还是不久前。

“医生说没问题。”周罗带转了转脚踝,忽然想起什么。

电话挂断的忙音中,周罗带笑出了声。民警奇怪地看她一眼,她摆摆手,在登记表上龙飞凤舞地签下名字。

刚走出派出所,手机又响了。这次是江蕊。

“刚才你在医院,我刚好在手术室。”江医生的声音温和沉稳,“最近感觉如何?”

周罗带边走边踢着路上的小石子:“挺好的,就是...”她犹豫了一下,“练功时脚腕偶尔会疼。”

“你那位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周罗带脱口而出,随即懊恼地咬住嘴唇。电话那头传来轻笑声。

“周罗带,隐瞒伤情对恢复没好处。”江蕊顿了顿,“不过...我猜你也听不进去。周五来复诊,带上你的'李指导。”

挂断电话,周罗带小跑着冲向公交站。秋风吹起她卫衣的帽子。

设计学院的玻璃幕墙反射着午后阳光。周罗带猫着腰溜进阶梯教室后排时,吴瑾萱已经占好了座位。

“又迟到!”吴瑾萱压低声音,“林教授刚才点名了。”

周罗带把笔记本摊开,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京剧身段图解。“帮我挡一下。”

她掏出手机,飞快给李素雨发消息:【专业课拖堂,晚半小时到】

讲台上,林教授正在讲解后现代解构主义。

周罗带的铅笔在纸上无意识地勾画着——不是设计草图,而是一个持剑的武旦侧影,眉目间依稀能看出李素雨的影子。

“喂,”吴瑾萱用手肘捅她,“你爸昨天又给我爸打电话了。”

铅笔“啪”地折断。周罗带盯着纸上的武旦,声音绷紧:“他说什么?”

“问你是不是还往戏院跑。”吴瑾萱担忧地看着好友绷紧的侧脸,“还说要找什么...地契?”

周罗带的手指攥紧了断笔。父亲周屋自从发现爷爷把戏院地契留给她后,就像嗅到血腥的鲨鱼。

她看了眼手机,李素雨回复了:【专心上课,我改教梁师姐《芦花荡》,你来了直接到后台】

字里行间透着的纵容让她胸口发暖。这半年来,从她提出要学《贵妃醉酒》开始,李素雨的生活就被她硬生生闯入。

起初是每周三次的固定练习,后来变成几乎每天都去戏院报到。

从最基础的云手、台步,到现在能完整走完"醉步"和“卧鱼”,她的进步连许班主都啧啧称奇。

“罗带!”吴瑾萱突然掐她大腿,“教授看你呢!”

周罗带猛地抬头,正对上林教授探究的目光。

“周同学,请解释一下解构主义在当代舞台设计中的应用。”

教室里一片寂静。周罗带缓缓站起,手指按在画满京剧图解的笔记本上。

“比如...传统京剧的程式化动作,”她声音清亮,“拆解后融入现代舞美设计...”

随着讲解,她自然地做了个"双抖袖"的动作,水袖虚晃的弧度引得同学们低声惊叹。

林教授推了推眼镜:“很新颖的视角。不过...”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窗外,“下次举例,请在课堂上保持专注。”

下课铃响起,周罗带抓起背包就往外冲。吴瑾萱追上来塞给她一杯奶茶:“你爸那边...要不要紧?”

“他能怎样?”周罗带咬着吸管,眼神暗了暗,“爷爷立的遗嘱,他再闹也没用。”

暮色中的戏院像一幅褪色的年画。周罗带推开后台吱呀作响的木门时,李素雨正在给梁池昌纠正“张飞”的亮相姿势。

昏黄的灯光下,她深蓝色练功服的后背已经湿透,马尾辫梢滴着汗珠。

“报告李指导!”周罗带故意立正敬礼,“学员周罗带前来受训!”

梁池昌“噗嗤”笑出声。李素雨回头,汗水顺着下颌线滑落:“迟到一个半小时,加练两小时。”

“遵命!”周罗带嬉皮笑脸地凑过去,趁李素雨不注意,迅速用袖子擦了擦她额头的汗水,“师姐辛苦啦~”

李素雨触电般后退半步,耳尖泛红:“去换衣服。”

更衣室里,周罗带哼着歌套上练功服。这身靛青色行头是李素雨亲手改的,袖口还绣着小小的金麒麟。

她对着镜子转了个圈,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药膏——苏医生开的肌腱消炎药,得在练功前抹上。

“脚腕又疼了?”

李素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吓得周罗带差点打翻药膏。她慌忙把药膏藏到背后:“没、没有!这是...护手霜!”

李素雨不说话,只是伸出手。僵持几秒后,周罗带悻悻地交出药膏。

“坐下。”李素雨单膝跪地,掌心托起她的脚踝。药膏清凉的触感中,那双常年练武生而粗糙的手指却异常温柔。

“为什么不告诉我?”李素雨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周罗带看着她的发顶,心跳突然加速:“怕你...不让我练了。”

“傻子。”李素雨抬起头,眼睛在灯光下像两泓清泉,“今晚只练唱腔,不练身段。”

月光透过戏院天窗,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周罗带盘腿坐在蒲团上,跟着李素雨一句句学“海岛冰轮初转腾”。

她的嗓音清亮,却总唱不出那股子慵懒醉意。

“不对。”李素雨皱眉,“杨贵妃这时候是微醺,不是清醒的。”

“那你示范一下嘛~”周罗带拽着她的袖子摇晃。

李素雨无奈,清了清嗓子开腔。

婉转的唱腔在空荡的戏院里回荡,水袖轻摆间,那个英姿飒爽的武旦竟透出几分妩媚。

周罗带看呆了,手中的拍板忘了打节奏。

“懂了吗?”李素雨收势,却见周罗带直勾勾盯着自己,顿时有些不自在,“你...看什么?”

“李素雨,”周罗带眼睛亮晶晶的,“你扮上杨贵妃一定特别美。”

空气突然安静。

李素雨别过脸去整理水袖,但周罗带还是看到了她泛红的耳根。

回程的路上,秋风卷着落叶打旋儿。周罗带蹦蹦跳跳地踩着李素雨的影子,后者则一脸无奈地拎着她的书包。

“明天下午没课,我来早点帮你整理行头吧?”

“不用,你好好复习。”

“那晚上去吃火锅?学校后门新开那家。”

“……”

“李素雨!”周罗带跳到她面前,倒退着走路,“你答应过要带我吃遍全城火锅的!”

李素雨突然伸手拽住她胳膊:“看路。”

一辆电动车呼啸着从周罗带身后擦过。

周罗带顺势靠在她肩上:“吓死我了~”鼻尖萦绕着李素雨身上淡淡的汗水和檀香皂的味道,让她莫名安心。

“周罗带。”李素雨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有些发紧,“你...最近见到你父亲了吗?”

周罗带身体一僵。她知道李素雨在担心什么——周屋对戏院地契的觊觎从未停止。

“没有。”她故意轻松地说,“他忙着讨好爷爷呢。”

公寓楼下,李素雨像往常一样把书包递给她:“早点休息。”转身要走时,周罗带拉住了她的手腕。

“那个...”周罗带盯着自己的脚尖,她感觉李素雨的手腕微微发烫,“要不...你今晚住这儿?”

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李素雨沉默了很久,久到周罗带以为她要拒绝。

“...好。”

周罗带的公寓乱得像遭了贼。设计稿铺满地板,颜料盘堆在茶几上,沙发上还摊着几件没收拾的练功服。李素雨弯腰捡起一件,发现是自己的。

“这、这是上次落在这的!”周罗带慌忙抢过来,结果带倒了茶几上的水杯。

两人手忙脚乱地抢救设计稿时,手指不经意相触。周罗带抬头,正对上李素雨近在咫尺的眼睛。呼吸交错间,她鬼使神差地向前倾了倾——

门铃突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