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上咋回事啊?”
“不知道啊。”
苑青在高台上凝视着台下的人,俯身对自己的护卫说了些什么。
“时间到!”
“平局!”
台下观众一片唏嘘。
说是平局,一边是浑身是伤的宁韵真人,一边是几乎毫发无损的沈观。
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按照这位新秀的性子,最后那记杀招不应该收回啊。
沈观简单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把胸前凌乱的发丝别到脑后。他也不想追究这场比赛的胜负了。下一个“目标”才是他应该担心的事。
“操!苑青,你这个贱女人!还老子钱!”
一个中年男修士不顾一切地往高台上冲,被苑青的护卫们拦下了。
原来关于这场比赛,台下自然是设立了赌局的,赌宁韵赢和沈观赢的观众几乎五五分,结果竟然是平局!
“对不住了,各位朋友。”
高台上的女人俏声说:“不过各位没有好好看看今年的比赛规则么?白纸黑字写着呢。”
大群观众纷纷涌向馆口的告示牌,果然在倒数第三行,用如蚊蝇般细小的字体写着:
“超过半个时辰未分出胜负,视作平局。”
众赌徒,沉默了。
除了比赛选手,谁会费心劳神地看完这么——长的比赛规则,苑青这个女人,实在是阴险至极!
“实在是抱歉啊,各位朋友。”高台上的庄家缓缓开口,声音灵动悦耳,丝毫没有愧疚之心。
灵晖宗的弟子们将自家师尊扶下台,一个个面容惨淡,如丧考妣。这一次,灵晖宗算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墙倒众人推,观众们也是很配合,异口同声地喝起了倒彩。
宁韵真人身旁的弟子感到万分屈辱,咬碎了一口银牙。
“我们回灵晖宗。”宁韵有气无力地说。
“有件事,需要好好调查。”
月朗星稀,华灯初上,小插曲已经结束,正规的比赛如期进行。
云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旁边有个空位,你能挪一下吗?”
那修士本想说:“你让老子挪老子就挪?”
结果刚一看清来人的脸,就连滚带爬地到旁边去了。
沈观便大摇大摆地坐在了那人的位子上,也就是云影的旁边。
……
“好久不见。”他声音带着一种很粗糙的砂粒感,在某种语气的加持下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云影毫不避讳地直视他。
“我不认识你。”
不认识?别开玩笑了,虽然样子变小了,但这眼神倒是丝毫未变,与多年前如出一辙。
沈观笑着摇摇头。
云影则故作镇定地扭过头,目光却与殷罗的微微相撞。
她看出来了,他的眼神带着点询问的意味。
“我真不认识他是谁。可能以前行走江湖算命的时候被我坑过,反正我是忘得一干二净。”
云影在他耳边轻声说。
乖乖徒弟只留给她一个似笑非笑的侧脸。
云影看似冷静,心里还是有点不安,要是沈观这二货把她的身份抖搂出来了,那就完蛋了。
不过幸好,这人之后就乖乖闭嘴看比赛了。
整个夜场的比赛,云影都看得心不在焉。夹在两个男人中间,她思考了很多很多。
山雨欲来风满楼,看似平静的表象下,其实暗流涌动。
两人最后必有一战,沈观是个不把人弄死决不罢休的货色,如果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境地,她该如何尽自己所能地保护阿罗?
……
她现在这个状态,连自己都保护不了,何谈保护别人。
不过……她仔细回忆,把几十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都倒出来思量了个遍。
这个人——“沈观”,她与他交过手。
他到底有什么弱点?
华灯落下,比赛落幕,紫苑的一天又迎来了尾声。
对紫苑寻常街道的小市民来说,这可能只是平平无奇,昏昏欲睡的一天。巷口的妇女会因为谁家把水泼到自家门口而破口大骂,异国的友人会从壮汉担子上买几个石榴解渴。卖香料的宁老板总会在月亮刚升起时精心计算今日的收入。一切都是周而复始,宁静祥和的模样。
但在这里,在这四方的天地,是高手的角斗场,是野心家的杀戮盛宴。
为了一把小小的钥匙,修仙者们甘愿将鲜血泼洒在这舞台上。
今日,是死斗会的第五日,已有二十七名修士死在了舞台上。幸运的人在尚有一息时保下较强的神魂,被自家师父或同门留存下来,放入水镜中依然有机会投胎转世。
但大部分人都是神形俱灭。
第七日,也就是后天,将会是决赛之日。
“你在决赛时会对上那个叫沈观的吗?”
两人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为什么这么问?”殷罗微微垂头反问她,神情是温和的。
“呃……他看起来挺强的,你也很强,决赛就是你俩强强对决吧,”
殷罗脚步顿了顿。
云影心事重重的,只顾向前走,没注意到他已经停下,走出去好几步,余光才发觉身边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转身疑惑地看着他。
“那你觉得我们两个谁会赢?”
“什么?”
殷罗长腿一迈,两三步便走到云影身边,两人面对面,距离不过一拳。
“我和他,谁会赢?”
云影真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打了她个措手不及。
“……我当然是希望你赢。”
……
空气,有一瞬间好像凝固了。
“希望”吗?
是“希望”而不是“相信”。
“怎么了?”眼前的女孩开口发问,眼神里带了点天真的疑惑。
“没事,我们走。”殷罗又露出自己的招牌微笑,随即快步向客栈走去。
他这个速度,短腿版云影连跑带走才勉强追上。
他好像,生气了?
云影若有所思。
两人回到客栈房间,准备休息。
刚进入房间,云影便感到一阵诡异的气息。阴暗,绵密,令人作呕。像是魔人,又像是邪祟。
虽然法力无法恢复,但云影对危机的感知力依旧超过常人。
她后退了一步,离开了房间门口,正好站在殷罗身边。
“怎么,你也觉得里面有不干净的东西?”
云影沉默不语。
“我看得出来,你只是长得像小孩。”
他突然俯下身,与云影对视。
“你对修行有自己的理解,出口为我师父说话,感知危险的能力也超越常人。”
“还有……你和那个沈观,也颇有渊源。”
云影垂下眼睫,使自己冷静下来。
“怎么,怀疑我的身份吗?如果你怀疑我要害你,可以给我下禁制,如果我妄想杀你,则会自我反噬而死。”她声音清冷干脆。
“但我觉得房间里的东西更值得你警惕。”
“不急,一点点邪祟花不了我多长时间。你的身份关系到师父的事,我必须要知道,你是她的故人,还是敌人?”
云影:“……”
如果我是她本人呢?你会相信吗?
她差点脱口而出。
“故人。”
她对着殷罗的眼神,毫不犹豫地说道。
“你想知道她的事,可以问我。”
说完这句,云影无力地低下了头。
殷罗走入房间,话音随步伐砸进云影的耳朵里。
“不急”
“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云影蓦然抬起头,随他进入房间,并随手关上了门。
不知为何,每当她看到他的眼神,他的表情,她都会很确定,殷罗不会害自己,即便是失忆的殷罗,也不会。
不知道他看自己时,会不会有同样的感觉。
这份……带着疏离的安心感,难道就是师徒之间的默契?
房间里还是走时的样子,整洁舒适,昏黄的灯光打在墙壁上,显出一点温馨。
但暗处汹涌澎湃的妖气,令云影不容忽视。
几十年的苦行,她斩杀的魔人早已数不清,房间里阴暗潮湿的气息,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熟悉。
“我来。”
云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符纸,这几个月的流浪,她不仅仅学了些花拳绣腿,还从一个老道士那里高价倒腾了一堆符纸。以前她灵力充沛,用的基本上都是些简单粗暴的法术,遇到棘手的,阵法解决。只有少年时研习过符咒,现在只能记住个大概。
不过,这些也足够了。
“五星镇彩,光照玄冥。邪魔杂异,尽显于形。”
“破!”
霎时间,屋内黑气奔腾,一只巨大的黑色怪物现出原形,它形状混沌怪异,不停在地上蠕动,无数触手扬起,触手末端张开小口,吐出千万条黑色丝线。
“赤炼。”
殷罗话音刚落,火舌向怪物席卷而来,顷刻将他吞没。
可这恶心的怪物像是水做的,连赤炼也不能伤它分毫。
“啧,麻烦。”他很少有这种焦躁的语气,看来这怪物已超出一般范畴。
影刃现形,殷罗身影如风,向怪物刺去。
无数刀光斩断了缠绕的丝线,怪物震动不已,猛地向他扑来。
一个不属于这个房间里任何人或物的声音,一个古老神秘,毫无情感起伏的声音真真切切地传进了云影的耳朵。
“叁。”
彭——
怪物瞬间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什么……东西。
云影愣在原地,心如擂鼓,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那个像神一样的声音,究竟是……什么?
云影久违地感觉到胆战心惊。
她没有看清殷罗的招式,怪物就已经湮灭。
甚至,她觉得,刚才的时间与空间扭曲了,她才没有看清他的招数。
他是故意为之。
她久别的徒弟,比他想象的还要强。
怪物的血喷满了整个房间,血液汩汩流动,就要流到云影脚边。
她后退了一步。
“讨厌血么?”
没错,殷罗很确定,她是讨厌血。
而不是害怕。
他这种笃定从何而来?殷罗也十分头疼。
这个小姑娘,到底还有多少秘密?
“看来得找店家换一间房了。”他轻声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