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钟在雨里缄默着，周而和傅始也不知该怎么开口。
眼下说什么都似乎都不合时宜。
她蹲下身，捡起躺在泥沼里的日记本，珍重地放进怀里，任由其上的污泥弄脏校服。
傅始受不了这尴尬的氛围了，率先开口打破沉默：“……节哀。”
话落，陈晓钟一颤，身形开始止不住地发抖。呜咽声自喉头缓缓溢出，一声一声，哭得悲恸。
她伸出一只手，捂着眼，弯了腰：“赵夜、赵夜啊……我还是没能救得了她。”
“其实到此还没结束……那之后的我浑浑噩噩。走出校门，只记得最后汽车长鸣。轮胎与柏油公路摩擦的声音，很难听。”
“我应该也死了。”
“然后来到了这里。一切都回到高一的原点，我又见到了赵夜。其实最初的我……包括现在，我都并不在意这是个什么地方。也许一开始迷茫过一瞬吧，那也只是一瞬。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这些都不重要了。”
“我的使命……只是挽救赵夜而已。”
“但我好像又失败了。”
“不过……很感谢二位。赵夜大概度过了人生中最快乐的一段日子——尽管又发生了这么多不如意的事。但我至少看见了她脸上的笑容。那一刻她是快乐的，不是吗？”
她又自嘲般地笑笑：“活着时我还没见过她笑呢。”
陈晓钟终于转过身，双眸哀伤，闪着晶莹。
她郑重开口：“我代赵夜，向二位道一句，谢谢。”
和当初野村里的夫人一样，陈晓钟的身影也抽动起来，一帧一帧地闪烁。
就像游戏里本不该存在的bug。
惨淡的世界愈发灰暗，这个“梦”也快结束了。
潇潇雨声也淡出听觉。
二人离开前的一瞬，看见陈晓钟怀抱赵夜的笔记本，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
……
「你的眼睛真漂亮！我们可以做朋友吗？」
「赵夜……你像松花江，也像摩尔曼斯克。」
「晓钟，我好喜欢你啊。」
「我的使命……只是挽救赵夜而已。」
黑暗落幕，而天将明。
……
暴雨停歇，空气也干燥温暖了起来。
周而睁眼，大脑晕眩一瞬，靠了靠墙。
入目是傅始，沉静地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伸手，在傅始眼前晃了晃：“在想什么？”
傅始一激灵，好像才回过神来，抬起的眼眸都盛着迷茫。
“没什么……”
周而叹了口气，内心很能理解他现在的状态。
傅始一直都是位多情的人。
周而：“其实……我听过她们的故事。”
“是在我工作前发生的事。大概是18的年的时候吧，学校里的老师是这么和我说的。18年的那个秋天，隔壁学校一晚上死了两个学生。不过保密工作做得很好，学校有意把事情压下去，又都是晚上没的，所以……知道她们名字的人并不多。”
“我才想起来，死/法太像了。”
傅始静静听着，但内心并不平静。
赵夜跳下去的那场景，一幕一幕在脑海里不断回播。
他开口：“我从前也只是听说，从没想过原来校园霸/凌可以造成这么严重的后果。”
“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
周而答道：“赵夜情况特殊一些。她甚至得不到父母的帮助，简直无解。连陈晓钟都没抓住她，两次。”
他低头看了看表，把傅始拉了起来，低声哄着：“好了，差不多也该回去了。都是四年前的事了，流连过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如果你实在难受……就做你能做的事吧。”
——
翌日，恰逢学校的运动会。
傅始刚从大学毕业，对运动会这类活动依旧非常热忱。
赵夜他们的故事已然落幕，他也恢复成了原来元气满满的样子。
早早醒来，他就拉着周而赶到了学校。
二人还没走到办公室，就看到一群穿着小裙子跑过的女生，高高束起的头发上扎着蝴蝶结，一晃一晃。
傅始侧身，把过道让出来，看着她们的背影叹气：“真好啊，青春。”
周而没说话，把人拉走。
枯燥冗长的校方致辞结束后，就是万众瞩目的开幕式。
因为班主任要跟班走方阵，傅始便一人站在主席台旁，占据着最佳观影位。
只有初二和高二安排了表演，高一走完就是初二。
前三个班的表演都中规中矩。傅始这样评价着。
“迎面向我们走来的，是初二四班！”
“他们青春洋溢，热情活泼，有着机敏的大脑。他们披荆斩棘，乘风破浪，在美好的时光里，闯出自己的天地！”
傅始眉角抽了抽。到底是哪路神仙，把好好的稿子改成这鬼样子。
站在队伍首端的是傅始见过的，好像是周而的课代表。
及腰长发扎成云鬓，金步摇稳稳挂在发段。身着一袭绛色芙蓉裙，口脂明艳。
不愧是那小子的课代表。
周而跟在队伍末端，唇角带笑。
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换的衣服，半扎衬衫西装裤，看上去人模狗样的。
几个表演完毕，依旧是全班集体舞，常规操作。
傅始抱臂，被一旁突然炸响的音响吓得一跳。
四班集体舞居然是爵士舞。
这倒也不算什么。
傅始咬牙盯着队伍里风骚扭着腰的周而。
操场上，学生们兴奋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
竟然有班主任愿意和学生一起跳爵士舞！
这支舞选得好，炸，燃，帅，中等难度。
周而跳上头了，动作也更加大胆开放，腰部律动甚至快要赛过一旁的课代表。
简直没眼看！
傅始愤愤地离开操场。
十点半整，开幕式圆满结束。
校方调整好了之后运动会的站位，就原地解散了。
一些学生选择直接去食堂和小卖部吃饭，一些结伴在操场上站着，东一堆西一堆。
课代表领着一众小姐妹回教学楼换衣服卸妆。。
路上她被语文老师叫住：“陈暮！周老师去哪里了？”
陈暮笑着回答：“周老师应该也是去换衣服啦，您去四楼办公室找找他吧？”
“……算了。等会儿你见到了周老师，麻烦通知他一声，中午记得来五楼开成绩分析会。”
“好的！”
周而的确在四楼，也的确换完了衣服。
他略带无奈地看着沙发上的傅始。
这位祖宗已经挑了他半小时的毛病了。
“你桌子怎么这么乱？”
“衣服真丑！”
“给我倒杯水，！”
“好烫！”
“冷了！”
“你是不是故意的！”
属实是无理取闹了。
周而细细回想了近来发生的事情，没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
傅始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胡乱作了一番妖后，他后悔了，现在只觉得尴尬。
幸而陈暮推门进来，给了他台阶。
“周老……诶，傅老师也在啊！”
傅始端起架子，“嗯”了一声就往外走。
彼时陈暮已经卸了妆，脸蛋白净。
傅始不经意地一瞥，突然愣了愣。
这张脸……和陈晓钟的有几分类似。
——
中午。
陈暮的脸始终在傅始心口徘徊，让他不安宁了一上午。
点的外卖也不想吃。
直到周而回来。
“诶，周而。”
周而在办公桌前坐下，一边拆外卖一边陪他说话：“怎么了？”
“你们班那个课代表……长得很像一个人啊。”
“谁？陈暮？”
“嗯。”
周而放下手上的东西。
上午陈暮化了妆，看不大出来。刚刚她来找人的时候，周而也没有过多在意她的脸。
现在一回想……
脑海里是陈晓钟最后消失时绝望，灰败的脸。
眉眼的确和陈暮有些相似。
下午。
女子八百米比赛完后就是团体比赛，迎面接力。
傅始端了个小板凳，坐在操场一旁，静静看着比赛。
他和周而打算等初二比赛结束后去亲自问问陈暮。
“陈暮确实有个姐姐，不过很少听她提起。”周而中午在办公室如是说。
说起来……刚入这个“梦”的时候，也正在办运动会，也是迎面接力的比赛。
愰愰一场雨，打得二人措手不及。
想到赵夜的经历，傅始心中依然意难平。
“耶！！赢了赢了！！”
操场传来一阵欢呼。
四班众望所归，摘得桂冠。
陈暮和小姐妹说说笑笑地下了场，半途被周而叫住，傅始随其而来。
“周老师？傅老师？”
“陈暮。和我们来一趟吧，想和你聊聊。”
“是的……我有一个姐姐，同母异父的姐姐。”
“她叫什么名字？”
“叫陈晓钟。前两年死了。我没见过她几次，所以我并不算很了解她。”
“同母异父？”
“是的。母亲和姐姐的父亲离婚后，带着姐姐艰难生活着。”
“幸好母亲遇见了父亲，生活才重新走上正轨。倒是苦了姐姐。”
“哦，听说母亲曾经还资助过孤儿院的一个小孩，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她是在隔壁中学就读得吧。”
“是的，姐姐曾经就在隔壁七中上学。七中可是这里最好的高中！姐姐真的很厉害。”
“但父亲不太待见她。母亲又有了我，她也很为难。”
“可是姐姐还是很懂事，很善良。她从来没抱怨过什么，也很优秀。”
“虽然我和姐姐不常见面，但我还是很喜欢她！她是我的榜样。母亲也说我们长得很像。”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
“谁？”
“赵夜。”
“啊……她好像是姐姐读高中时最好的朋友。生前我和姐姐最后一次见面时，她都都还在和我念这个人。”
“那你知道你姐姐的资助对象是谁吗？”
“我不知道。只有妈妈知道她的名字。”
“你姐姐为什么死的？”
“被车撞死了。具体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唉……姐姐那么好，这么年轻，风华正茂，突然就走了。”
“姐姐的丧/事办得也很简单，母亲那边根本没有几个亲戚愿意来。”
“母亲在葬/礼上哭得心都碎了，我也很难过。”
“本来母亲想摆上姐姐生前喜欢的夜来香，被父亲拒绝了。父亲说葬/礼就该有葬/礼的样子，不要整些花花绕绕。”
“早知道最后那次，姐姐离开前，我应该多拥抱她一会儿的。”
5月27日 过渡章，不知道写啥，心血来潮给晓钟安排了一点故事。完善人物形象嘛
白夜结束，下一卷开风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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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