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重重敲击着土地,陈晓钟奔走在教学楼潮湿的空气里。
她只离开了一会儿,只是去处理了一点事情,赵夜就不见了!
……她能到哪里去?她自己一个人能跑到哪里去!
陈晓钟心里焦灼,加快了步伐。
另一边,周而带着傅始在初中部一间一间教室搜查着。
傅始原想跟着陈晓钟在高中部找,却被周而拦下。
周而:“如果赵夜真的是想躲起来,就不会待在高中部。高三的还没下晚自习,不是么?”
而初三的学生们早早下了晚自习,初中部眼下空无一人,最适合玩躲猫猫的游戏。
二人来到四楼。
四楼都是初三的教室,每一间的门都规规矩矩地锁好——唯独走廊尽头那一间。
前门大敞,但看不清里面的情形。
周而点开手机里自带的手电筒,率先走了过去。
傅始盯着黑暗的门内,微微有点发抖,半天迈不出一步。
周而看出他的慌张,拍了拍他的肩:“你在外面等我吧。应该不会有什么事,这毕竟是学校。”
周而打着光离开。
傅始独自留在原地,听着雨敲击在树叶上的声音,心里恐慌更甚。
天井下花园里的路灯,为了节能早早关了,教学楼里也一盏灯都没开。
四周都是黑寂,恐惧自心底漫上来,挡都挡不住。
不应该啊……以前从来没有这么畏惧黑暗过。
好在周而很快回来了,手里拿着日记本。
日记本上的图片过于眼熟,但傅始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周而反常地没有立刻做出解释,只是翻开日记本到最新的一页。
11月19日,大雨。
…… 这一天终于要到来了吗?
果然有好多人喜欢晓钟啊。晓钟,晓钟,人如其名,太阳般美好
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待在她的身边
陈晓钟——你的未来光辉灿烂,我是污泥,是晦暗,你的世界,不该有我这样的烂片存在
下辈子我们会在一起吗?…… 算了,希望你不要再被我这种人缠上。
“砰!”日记本被周而粗暴关上。
起伏的胸膛映证了他此时内心的不平静。傅始心中亦五味杂陈。
傅始:“看来你之前说对了。能写出这种东西的,精神怎么看都不正常了吧——”
周而:“不重要了。先去找陈晓钟吧。我大概知道她要去哪里。”
说完,周而迈开腿就跑。傅始急忙跟上。
小心翼翼跳下几级台阶,他问道:“你怎么又知道了!”
周而话语间都穿插着风声:“我语文好,看出来的不行?她那个样子,就是想要去寻死啊!‘下辈子’是什么意思你不知道?上点心!”
——寻死!
……
从高三的女厕所走出来,陈晓钟伫立在原地,茫然地望着四周。
灯光。黑暗。
书声。寂静。
“赵夜……”
她又回到了三楼,恰好撞上了奔跑着的周而傅始。
“怎么样!找到了吗!”
周而:“初中部顶楼,快走!”
初中部总共六层楼,而高中部只有五层。为此,曾经的学生们跳/楼都会选择初中部。
太低了摔不死,太高了……可能会很难看吧。
赵夜这么想着。
天蓝的校服被雨染成深蓝,白色的帆布鞋上渐满了污泥。
黑色的雨铺天盖地地洗刷这个尘世,仿佛要将天地都吞食殆尽。
赵夜深陷绝望中心,在风中摇摇欲坠,眼里无悲无喜。
“赵夜——!”
陈晓钟一冲上六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
刹那间,她心都揪紧,紧到快要喘不过气。
周而和傅始紧随其后,看到天台围墙上瘦弱的,好像随时都能坠落的赵夜,步履猛地一顿。
陈晓钟死死盯着赵夜苍白的脸,嘴唇开开合合:“夜夜……你不要站在那里,你冷静一点!快下来,有什么事我们好好说啊……”
赵夜垂着眼睫,发丝被雨水沾湿黏在脸颊,看上去更羸弱了。
赵夜不说话,陈晓钟心里越发不安。
她明明,已经很努力地想要挽救一切了。
“赵夜啊……不要冲动,不要做傻事啊!到底怎么了?你爸…不,那个混蛋又来找你了?还是谁又欺负你了?你怎么不和我说啊——赵夜!你说话啊!”
陈晓钟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脑海里,尘封的记忆被翻出来,一遍一遍撕扯着她的灵魂。
上一次,赵夜也是这样,在围墙上,在她的面前,跳了下去。
周而围观良久,心里也忍不住,开了口:“赵夜,别做让你后悔的事。人的生命,”他顿了顿:“只有一次。”
“对于这件事,我从不后悔。”赵夜蓦地开口。
她好像在对所有人说话,又好像只是自言自语。她没有看任何一个人的眼睛,视线始终落在地上的水洼:“我不会后悔。和晓钟有关的事,我都不会后悔。”
“曾经我怨恨自己为什么诞生于世,怨恨周围人为什么都讨厌我,怨恨为什么命运只挑我来折磨。”
“……晓钟改变了所有。我珍视和她一起的每分每秒,但又想要远离。我这样的人只会连累她。曾经她那么受欢迎,大家都喜欢她,现在他们都不愿意靠近她了。都是因为我。”
“赵夜,你怎么能这么想你自己……”陈晓钟不知道自己该回答些什么——历史重演,她甚至不能说出一句抚慰的话。
“晓钟,我多喜欢你。我从没想过,原来生活也能这么美好,不只有痛苦。我其实想要你永远陪伴我……但那样太自私了。”
“‘去年欢,今日梦。怊怅晓钟初动。休道梦,觉来空,当时亦梦中。’”念着念着,赵夜嘴角也擒上一抹笑,眼神依然悲凉。
“晓钟……你真的不是我做的一场长梦吗?也许一睁眼,我就又在柴房醒来,被一顿毒打……”
“赵夜!”陈晓钟止不住心里的疼,“都结束了!你已经离开那个地方了!你就当你没有过父亲,就当陪我,好不好?”
赵夜:“晓钟。”
赵夜:“我只会拖累你,不是吗?原来的你众星捧月,现在大家对你避之不及…都这样了,你不埋怨我,我也会恨我自己啊。恨我的无能,我的软弱,恨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
“——我受够了现在的生活。我无时无刻不恨,无时无刻不怨,也无时无刻不哀。”
赵夜终于抬起来头。
她眼眶通红,泪痕满面,声音也开始哽咽。
她看向周而手上的日记本:“晓钟,你一定记得那个本子吧。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送我的礼物——五年前,11岁的我,第一次来到这座城市,第一次遇到了我的黎明。”
陈晓钟瞳孔猛然放大。
这是上一世她未曾了解过的往事。
五年前的她在街上遇见过一个小女孩。小女孩身形瘦小,畏畏缩缩地在街上走着,衣衫褴褛。
正就读六年级的陈晓钟本来不会注意这样一个——说得难听些——乞丐一样的小孩。
奈何她有一双过于美丽的蓝色双眼。
陈晓钟望过去的一瞬间,好像望到了深邃的大海。
回过神来,她已经把位语文作业而买的日记本递给了她,鬼使神差地开口:“你的眼睛真漂亮!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
陈晓钟回头,怔愣地看着那个本子。
泛黄的纸页,磨损的边角,无不透露着这本子的年岁久远。
周而心领神会般,递给了她。
陈晓钟接过,拉开校服,把本子小心翼翼地放在贴近心口的地方。
赵夜沉静地看着这一幕,解脱一样的笑了。
赵夜:“真好啊…晓钟,看来你想起来了。”
“……那,晓钟,你可以再来拥抱我一次吗?像拥抱它一样。”
陈晓钟声音颤抖着回答道:“……好。”
可怜的本子随着陈晓钟的动作掉落,封面上精美的图案变得肮脏。
陈晓钟缓慢地,小心翼翼地,坚定地,一步步走向她。
赵夜爱怜地望着眼前的女孩子——那个拯救了她的人。
黎明就要来临,黑暗终会消失。
狂风刮过。
陈晓钟伸出双手,快要够到她的衣摆。
赵夜退后一步,陈晓钟的身影映在那片海洋里,从此容不下他物。她张开双臂,就像一只鸟儿,获得了翱翔蓝天的权利,迫不及待地想要展翅高飞——
她坠了下去。
晓钟,别恨我。也别忘了我。她这么想着。
陈晓钟的手抓了个空。
“赵夜——!!!”
撕心裂肺的哭喊划过校园上空。
一片白光流泻,笼罩了整个天台——
……
寂静。
黑暗。
……
……
……
……
“女孩儿?啧,居然是个女孩儿,不争气的娘们。”
“别给我,我可不需要女儿。扔回去吧。”
痞气的男声自门外传来。
刚诞生于世的小女婴,甚至没得来父亲一声关爱,就被嫌弃了地推开。
2002年,冬,赵夜来到了这个世界上。
很不幸,“重男轻女”的思想在她父亲心中已经根深蒂固。
以至于她一出生就被父亲嫌弃。
以至于她的母亲被更狠地对待。
赵夜有一位美丽知性的母亲。
母亲名叫伊凡芙娜·布拉卡娅,是个漂亮的俄/罗/斯女人。
如果她能提前预知自己的未来,那她大概率不会再热爱中/国,并兢兢业业工作任教多年,费心尽力地入籍中/国,完成父母遗愿。
父母原是苏/联人,曾经被委派到此,帮助新/中/国的工业发展,担任技术指导。
他们深爱这片古老的,热情的土地。
而他们最优秀,最得意的小女儿,没有辜负他们心愿,时隔多年,代替父母回来,做一名俄语教学老师。
变故发生在02的夏天。
她来到乡下避暑,顺便欣赏下父母口中的大好河山。
——这的确是一个温柔静谧的村落。
所以她这么也没想到,这将会成为她一生的噩梦。
新学期没有那么早开学,她有了大把时间在这里消磨时光,并遇到了自以为的一生挚爱。
赵夜有一位英俊的父亲。
父亲名叫赵朗,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被父亲从小溺爱长大的赵朗,在村里是个混不吝的角色。
凭着一副还不错的样貌,骗了多少姑娘,他自己都数不清。
那天,他在村口无所事事地闲逛,遥遥望见了布拉卡娅。
那位美丽的俄/罗/斯女人,有西伯利亚松般的长发,贝加尔湖般莹蓝的双眼。
故事的开始如童话般美好。
来自异国的风情女人,和古老民族里俊郎的男人。
他们相遇,相识,然后相爱。
赵朗将自己伪装得人畜无害,成功捕获了这位拥有高学历,但对爱情一窍不通的女子的芳心。
伊凡芙娜把自己整颗心交给了男人,对他说:“伊凡芙娜是属于父亲的。娜塔芙娜是属于你的。”
听上去一切都岁月静好,俄/罗/斯女人自以为收获了世上最纯美的爱情。
他们见了赵朗的家人,结了婚——尽管婚礼简陋无比,甚至有了第一个孩子。
变故自此开始。
在二人甜蜜地结婚后(当然这只是伊凡芙娜个人认为的),赵朗本性暴露。
他不想放走这个女人,因为他知道她会离开。而他需要一个后代,男性后代。
于是他用怀孕的方式,牵制住了伊凡芙娜。
可怜的娜塔芙娜被迫留在了这座小山村里,而她聪慧的大脑仍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然中了圈套。
直到她被关进柴房,像胜出一样被缰绳拴住,圈养起来。
“朗……你这是做什么?”
赵朗抚上伊凡芙娜的脸,眼里没有半点:“我这是想要保护你。这村里啊……坏人可多了。”
伊凡芙娜回不去她的西伯利亚了。她被困在了阴暗的柴房里,至此不见天日。
饭菜是赵家人吃剩的东西,睡的是干燥扎人的劣质茅草。
赵朗有个妹妹,叫赵夜。
她大概是赵家唯一有良心的人。
她会在深夜偷偷为伊凡芙娜送干净的干粮。
没法偷运被褥这种大件的东西,就给她递些特意洗干净的,不要的旧衣服,旧毯子。
伊凡芙娜每周只能出来一次,出来洗一次澡,在村中的河里,在赵朗的眼皮子底下。
赵夜的出生,加剧了赵家人对她的虐待。
“赵家需要个能给我们传代的男孩!而不是一无是处最后只能嫁人的女孩!”
“没用的东西!”
“可是,……”
“把她关回去,别出来丢人现眼!”
连名字都没取一个的新生儿,也被关进了柴房,连同她可怜的母亲一起。
伊凡芙娜绝望地抱着女婴,眼泪一滴一滴落到女婴的脸上。
女婴眨巴着和她母亲如出一辙的蓝色的大眼睛。
“我的孩子……可怜的孩子啊……”
赵朗的母亲,还是没能忍心把一个小孩留在这样的地方。
但她也不是一个善人。
女孩长到四岁后,就被拖着赶着到了田里,要求一起来干农活。
而这时,女孩又有了一个妹妹。
伊凡芙娜的处境越来越艰难,就连剩菜都不愿意给,一天只吃两顿。
善良的赵夜,也在某个夜晚被她亲哥哥发现了她的行为。
赵家人不舍得对本家人做出什么过于苛刻的行为。但在女孩五岁那年,赵夜被嫁了出去,时年19岁。
伊凡芙娜怀中一手抱着女孩,另一手牵着女孩的手。
“我可怜的孩子……你还没有一个名字呢。你以后,就叫赵夜吧。你可要感谢你赵夜姨姨,没有她,你妈妈可活不了这么久……”
“我的夜,我的小娜塔莎。”
赵夜,娜塔莎·布拉伊凡——这是可怜的伊凡芙娜为她孩子取得祖国的名字,也长到了应该上学的年纪。
她小心翼翼地求着自己玩游戏玩得本就一肚子火的父亲:“爸爸……我想上学。村里其他小孩子都去上学了,我也想去。”
赵朗输了游戏,一气之下一巴掌扇到赵夜脸上:“上学!你一个女生上什么学!去,给我干活去!你妈那死娘们又怀孕了,要是这次生不出个带把儿的,我要你们好看!”
赵夜最后被一脚踢开。
从此赵夜不爱说话了,也只字不提上学的事。
幸好赵夜和赵晚晚有了一个弟弟。
伊凡芙娜动用了她已经很久没接触的中/国文化,给他取名——赵曜。
“妈妈!小弟弟真可爱!”
赵夜和赵晚晚一左一右立在伊凡芙娜身旁,伊凡芙娜虚弱地靠在茅草上,但微笑着看着怀中的男婴。
“是啊……他真可爱。”
“伊凡芙娜姐……”
熟睡的伊凡被惊醒。
她小心翼翼地安置好怀中的赵曜,凑近了柴房的门。
门外是嫁人的赵夜,也挺着孕肚。
“伊凡芙娜姐……这些钱你快拿着。这是我家那位给我的……我和他说了你的事,他决心要帮助你!”
一沓红色钞票从门缝里塞进来。
伊凡芙娜眼里含着泪,语气哀伤但又欣慰:“你这孩子……幸好你没嫁错人啊。”
赵夜从农田里一回来,就跑去找她的母亲。
37岁的伊凡芙娜容色憔悴,昔日光彩早不复存在。
她微笑,脸颊上就挤出了皱纹:“娜塔莎,来,到我这里来。”
她把赵夜偷偷给她的钱分成两份,其中一份占了这笔钱的大多数。
这笔钱被塞到赵夜手里。
“我的小娜塔莎……妈妈啊,这辈子就被困在这里了。”
“但妈妈不想你也一直被困在这里。”
“你拿上这钱,到成/都去找你的赵夜小姨,好不好?”
“来,妈妈教你怎么买车票,上火车……”
夕阳染红山村上方的天空,赵夜被伊凡芙娜拥在怀里。
伊凡芙娜眼泪流个不停,喘息很久才能顺利说出一句话:“乖孩子,都记住了吗?”
赵夜乖乖点头。
“……在你走前,妈妈想再和你多说两句。”
“你讨厌爸爸吗?”
赵夜想起赵朗拳头落下时的疼痛,心理上和生理上的痛苦,犹疑地点头。
伊凡芙娜抹了抹眼泪,又道:“但我已经不恨他了。他为我带来了你们啊——娜塔莎你,你的柳娅妹妹,和你的安德烈弟弟。”
“你们是我这荒诞人生里最最宝贵的财富,你知道吗?”
“娜塔莎……妈妈其实好舍不得你,舍不得你们。不过我一定会努力,哪怕付出所有,也要把你们都送出去。你们一定要逃离,我的乖孩子们。”
“夜……你是松花江,也是摩尔曼斯克。”
南方很少见雪。
而那年冬天,雪一连落了很久。
屋外雪花从黑夜里簌簌落下,屋内,伊凡芙娜搂着赵夜哭了好久好久。
赵夜只身一人,从山村逃到大城市,从一个噩梦陷入另一个噩梦。
一个年仅七岁的小女孩,在车水马龙的城市里,无依无靠,怎么活下去?
赵夜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只知道母亲希望她逃走,她便乖乖听话逃走了。
“……去找你的赵夜小姨,好不好?”
赵夜畏惧地盯着街边陌生的店铺,陌生的服饰,陌生的环境,心里茫然一片,不知所措。
妈妈……我不知道赵夜小姨在哪里啊。
“感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
陈晓钟把买东西剩下的钱揣好,彭哲新买的日记本,蹦蹦跳跳走了出来。
一眼就看见了孤零零的赵夜。
破旧的衣服挂在她身上,头发都打了结,鞋子一看就不合脚……
这个人怎么这么脏呀。
陈晓钟心里想着。
赵夜收回停留在马路上的视线,转过了身。
陈晓钟就撞进了这样一双深海般的美丽瞳孔。
她一时忘了离开,甚至自己都毫无察觉,她在不自主地向赵夜靠近。
这是赵夜第一次遇见她的晓钟。
陈晓钟好喜欢这双摄人心魄的眸子,便将手里崭新的笔记本强行递给她:“你的眼睛真漂亮!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
赵夜不安地看着面前和她一般大的陌生小女孩,抱着本子往后退了两步。
“晓钟?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呀……这是谁家孩子,怎么这幅模样。”
温柔的女声响起。
陈晓钟:“妈妈!这是我刚认识的朋友!”
陈妈妈抿着笑,俯身理了理赵夜凌乱的发丝:“原来是我们家晓钟的新朋友!长得真水灵!乖孩子,是不是找不到妈妈了?需不需要我们的帮助?”
赵夜挡不住女人的善意与母性。她在这位知性的女人身上瞧见了伊凡芙娜。
“……去找你的赵夜小姨,好不好?”
“我来……找我的小姨,她也叫赵夜!”
赵夜的先生名为许温,虽没有惊人的容貌,但他有人如其名的温暖。
多么巧合,感谢老天爷,陈母正和许温在一个单位工作。
许温常常和他们提起:“我夫人今天又给我做了好吃的……”
“我给夫人买了新裙子,她穿可漂亮了……”
“夫人今天回老家了,说是看望她嫂子,我很支持她,嫂子太可怜了……”
许温聊天,三句不离“我夫人”,办公室里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位温柔贤惠的妻子,名赵夜。
陈母联系上了许温,带着娜塔莎和陈晓钟去往她家里。
开门的是大肚子的大赵夜,看见门外泥猴般的娜塔莎,眼泪止不住地掉。
问过丈夫意见后,娜塔莎就在许温家住下了。
颠沛流离多日,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定居的处所。
然,好景不长。
大赵夜是在一个夜晚破的羊水。
许温急出一身冷汗,连夜送人去了医院。
事故发生在路上。
善人好像总是得不到一个圆满的结局。
载许温一家去医院的车,路上出了车祸,一家三口——包括大赵夜腹中未出生的女儿,无一幸免。
在家中等候的赵夜,是从陈母口中得知的消息。
陈母声音沙哑,眼眶暗红,小心地搂娜塔莎入怀:“可怜的孩子诶……”
“这个包里是许温他们生前留下的积蓄,特意跟我说是给你的。你小姨她……”情到深处,陈母也忍不住哽咽:“她一直很牵挂你的母亲,也疼你的紧。”
“好孩子……你来我家吧,我们带你生活,好不好?”
赵夜却坚决地摇头,回答道:“不用了。阿姨,我知道大城市里有叫孤儿院的地方。把钱给我,我自己能行。”
陈母拗不过她。
赵夜如“愿”进了孤儿院,带着那笔钱。
七岁的赵夜,开始上学。
凭着小姨留给娜塔莎的钱,自然过不了这么久。
陈家每月都有来偷偷联系院长,给她钱,让她照顾好小赵夜。
聪颖的赵夜艰难度过小学和初中,擦着线考上本地的重点高中。
在这里遇上一位故人。
——陈女士的女儿,陈晓钟。
赵夜进入新的班级后,一眼就认出她来。
可惜对方对于七岁时发生的事,没有太大印象了。
彼时赵夜已然留着短发,只是刘海还没遮眼。
于是再一次吸引陈晓钟的,是赵夜的眼睛。
是的,又是那双眼睛。
神似她母亲般的贝加尔湖。
“同学!你好啊!我叫陈晓钟。”
“你的眼睛真好看!”
看来她不记得我了啊。
赵夜心想。
她又觉得,对方不记得自己也是应该的。毕竟都没见过几面。
赵夜和陈晓钟正式成为了朋友。
高一上的一切都还是美好的。
还算优秀的成绩,阳光的朋友,友善的同学。
陈晓钟待她很好。
有陈晓钟在的地方,就有赵夜。
直到她父亲到来。
一个暴雨天。
空气厚重潮湿,赵夜被赵朗在学校门口逮到。
数年不见,赵朗狼狈沧桑,显然是奔波了很久。
“走!跟我回去!”
街道上,学生在伞下频频侧目。
赵夜狠狠掰着赵朗的手,“放开我!我不跟你走!”
“你妈没了!”
“轰——”
是雷声。
赵夜耳畔安静下来。
“你看那边怎么回事……”
“那女的真没孝心啊……”
“快走,跟这样的人一个学校真是丢脸……”
“哗啦啦——”
好像坠入深海。
世界的声音突然很渺远。
什么都看不清,什么都听不清。
“还要我再说一遍吗!跟我回去!”
赵朗用了狠劲,赵夜浑浑噩噩,竟任由她拽着。
“夜夜——!”
赵夜被人从深海一把拽起。
冰冷的雨被伞阻隔,赵夜陷入温暖的怀抱。
“你又是谁?”
“先生!这里是学校,请您离开!”
“哈!我来接我女儿回她该回的地方,有什么问题?”
“您用错方式了!”
好吵,好冷。
赵夜发着抖,听着二人的声音,把自己埋得更深。
最后是门卫出面带走了赵朗。
赵夜被陈晓钟带回家,冲了热水澡,吃了预防感冒的药。
她任由陈晓钟摆弄,心中只有一个声音:
“你妈没了——!”
一夜之间,学校里风声四起。
“你们听说没啊?高一有个女的,妈死了都不回去看的……”
“我知道!我还在现场呢!他把好可怜啊,一个人从农村来这里,结果女儿不认他……”
“怎么会有这种人啊……”
赵夜又踏入另一个噩梦。
没有一个人会指名道姓地说:“赵夜!你可真贱!”
但好像每个人都在说:“赵夜,你太过分了!”
每个人,每个人,每个人!
除了陈晓钟。
那个温暖的夜晚,赵夜和陈晓钟道了所有她的过去。
除了儿时相遇那段。
“你爸才真不是个东西!”
“……我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赵夜的眼睛也成了被诟病的理由。
“真是妖艳!”高一的老师这么说。
于是赵夜的刘海过了眉,遮了眼。
乌云罩过贝加尔湖。
高二文理分班,赵夜依旧和陈晓钟一起。
半年来,对于她的语言霸/凌愈演愈烈。
到了高二也不例外。
糟糕的是,陈晓钟也被连累。
“她怎么和这种人一起玩啊,都是一路货色……”
赵夜觉得每天都很沉重。
她精神越来越差,身体也越来越差。
成绩一落千丈,纤瘦的身躯更加羸弱。
她会和陈晓钟说:“你别管我了。”
陈晓钟的回答永远只有一个字:“不。”
无休无止地语言欺凌,网络欺凌,每天都在上演。
出门会被指指点点,上网会有无数攻击。
赵夜突然觉得好绝望。
她甚至有点想要回到那个山村。
至少生活还是过得去的吧?
一切都顺理成章地进行着。
同样的天台,同样的暴雨,同样的日记本。
赵夜没有说太多,只留给了陈晓钟一句话:“晓钟……对不起。”
“赵夜——!!!”
……
……
……
故事落幕。
彻骨寒意包裹身上每一块骨节。
傅始打了个寒颤,睁开了眼。
他好像观阅了一部电影。
刻骨铭心。
5月14日 今天是写不完了QWQ
我努努力,争取下周六发出来
5月15日 我又来了。一放学就来码字了嘻嘻嘻
5月20日 磨了快一周,终于把白夜组的故事讲完了。
赵夜和伊凡芙娜这对母子——包括后来出生的晚晚和曜,都是悲剧啊。不过我没有更多时间再去描写赵夜离开后赵家的故事了(跪
“白夜”这一卷,最初立的主题是校园霸凌和妇女/拐/卖。专门去了解了一些霸凌相关的新闻,我得知,其实霸凌的形式也分很多种。文中赵夜遭受的形式,更多是语言上的。不过人的唾沫也可以淹死人。但我没有花太多去描写具体的。我没有亲临这种事情,所以我是一定写不出赵夜内心的痛苦和绝望,我只能通过让她死的方式来传达——我不行了。
至于拐/卖这个主题……我刻意写得很隐晦了,甚至给伊凡芙娜安排了虚假的爱情。现实里这种事情太残忍了,真的。
只想说,不管是哪一件,都是很恶劣的啊。所以赵夜真的非常可怜。
关于赵夜和陈晓钟这两个人的名字,我也费了一点功夫。(大赵夜是临时安排进去的角色。没有她很多剧情都推动不了)赵夜,夜字已经暗示地很明显了,黑暗,对吧。赵夜的人生到死都是黑暗的。
陈晓钟,取于诗“披衣起坐不成寐,细听四山鸣晓钟。”晓钟是“报晓的钟声”的意思。所以当晓钟响起,就意味着光明白天的来临。
所以,嗯,意味深长。
我该怎么解释她们呢,大概就是,陈晓钟就是赵夜的晓钟吧。
下一章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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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