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楠自认为是自己是个心挺硬的人。
或许是从小见得多了，也知道人心叵测这回事，在冷暖自知中裹挟着长大，导致她成为了个并不是那么容易与他人共情的一个人。
可就是这样，在听完林昭昭诉说的近况之后，还是控制不住红了眼。
她仿佛在林昭昭的身上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反观林昭昭对她，理智该讲的讲，不该讲的一字未露，结合过往的浅知加上一次次的意外收获，让她所有事情都有了一定的了解。
但越是了解越是痛苦，加上本身困难艰苦的处境。
林昭昭说着用力眨了眨眼，逼退了热泪，于此同时也看出了她的动容，趁机打铁：“姐，我给你打个字条好吗？”
关楠反应了好久，没有说话。
“我知道，塘子巷那套房你找人看了，是要买的。但是我们现在真的搬不出来，就算搬出来也真的没有地方去，我是有，我可以住宿舍，就算不管妈、我妈，那爸爸呢？你也不可能真的眼睁睁看着爸爸睡在大马路上，对不对？”
迟缓了好一会儿，关楠才怔怔回神。
她冷静下来立马意识到，林昭昭这次来找她的目的并不简单，淡声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可是···可是，”像是没想到她会如此，林昭昭顿时有些无助，眼眸里满是不符年龄的疲倦与茫然，嚅动嘴唇半天将将说出，“那是爸爸啊。”
年少时，我们总以为人的良心是无限循环且可回收利用的，殊不知这东西用一次少一次。
等那时候再回过头，发现自以为残存的良心，在时间的冲刷下腐烂，渐变成了一堆促就他们冷情淡漠的脏心烂肺。
世人在被消费良心时，大多心软的时刻，总是逃不出此。
关楠听完她的话笑了一下，不知是笑自己的可怜，还是笑到这种时刻关为民还有继女站出来不离不弃，“不好意思，要这么说的话，你找错人了。”
闻言，林昭昭大脑一片空白，双目失神呆呆地望着她。
她以为关楠心软好说话，缺失亲情、不被爱的人总是会想得到爱，以为说几句好听的话，对着关楠服个软，兴许就答应了。
却没想到，关楠现在变得这么的冷漠，没有丝毫人情味。
关楠温声细语：“那是你爸，不是我的。”
至于她的爸爸，自从离婚的那天起，她就没有爸爸了。
她的爸爸，早就死在了前十几年的岁月长河中，在数不清的哄骗、在数不清的吼叫怒骂、在数不清的酒瓶砸穿的墙面、在妈妈一次次流着泪还要冲她微笑的模样中，连同着模样在年少的记忆中一点点变得面目全非。
“你恨他吗？”林昭昭安静了几秒，低垂着脑袋，凄婉低烈，“是恨的吧。”
关楠坐在椅子上，神情异常平静，宛如一个局外人：“以前恨。”
“那，”林昭昭抬起头，目光急切，“现在呢？”
“现在？”关楠淡淡地笑了下，“既然是无关紧要的人，为什么还要去恨呢？”
听到这里，林昭昭看着她，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好陌生。
分明是以前那个会笑着看她玩闹恶作剧还一脸宠溺，遇到危险第一时间二话不说挡在她跟前不顾一切，突然事件有烂摊子出现总能眉头也不皱一下立马给出方案着手解决的人，怎么忽然之间变成这样了。
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的关楠。
眼前清澈干净的眸子里是早已对过去释怀再谈起过往俨然是一副云淡风轻仿佛那些一如过去三两下解决起来得心应手的关楠。
顷刻间，林昭昭泄了气，低声“嗯”了一声。
二人又寒暄了几句，林昭昭在这边简单吃了个早餐，又要赶回学校去了。她没有告诉关楠自己是怎么回来的，又要回去哪里。
关楠如同对待平常熟人那样，送她到家门口，叮嘱道：“路上注意安全。”
“嗯。”林昭昭挤出一个生硬地笑，强忍着胸口的泛滥，似乎也意识到这或许是两人最后一次以姐妹身份见面，未来再遇见只会以陌生人或是过路人的身份。
从此以后，他们是彼此生命中的不起眼的，路人甲。
走到楼梯间，林昭昭猛地回过头，红着眼眶：“姐。”
关楠还没转身，单手搭扶在铁门的空隙间，闻声顿时抬眼看了过去：“怎么了？”
“姐。”林昭昭又喊了她一声。
这次，关楠看着她笑了笑，没有再应声。
她们之间仿佛是在做着最后的又体面的告别。
告别过去的关系身份以及一切。
林昭昭还是没忍住，颤抖着嗓音指着自己，字字清晰：“姐，你还有亲人，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我永远、永远，都是你的妹妹。”
妹妹。
她或许有过妹妹。
但有缘无分。
而林昭昭，可以是任何人的妹妹，唯独不可能是她的。
“快回去吧。”关楠不感性，并没有把她的话当一回事，轻笑着向她挥了挥手。
把人送走，关楠刚想把餐桌上的东西收拾一下，顿时想起江理离开家之前的动作，好像是让她看手机。
关楠手上动作一停，走近卧室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见两条消息弹在通知里。
她解开屏幕，点进消息栏中，看见置顶的备注由“不知道说什么笑一下算了”似乎在一夜之间变成了“难得讲理”。
提醒红点的消息挂在右上角还在无声地提醒着。
关楠点进去一看——
难得讲理：【我在啡酒。】
难得讲理：【你过来还是我过去？】
难得讲理：【一会儿跟我去个地方。】
这迎面而来的通知口吻，让她甚至有些怀疑对方是LN不分，把“懒得讲理”打成了“难得讲理”。
关楠回他：【好。】
然后放下手机，她裹起没吃完的早餐，犹豫着还是装进了冰箱。关上冰箱门之后，又拿下上面那张合影的相框，仔仔细细擦得一尘不染。
重新把相框规放原位置，像是什么都说了，又像是什么都没说。
这会儿的合仓园没什么旅客游人，全是些早起晨练的社区住户人员，说着笑着练着舞，一如过往记忆中最寻常又毫无变化的一天。
关楠穿过石榴树，走在簇拥的黄桷树下，沿着支路直走转弯进了商业街。
长长的一条街里，只看见啡酒早早敞开了大门，店名下的钉子上挂着“私人领域，游客止步”的提示牌匾。
她看了眼，停下脚步站在门口，对着牌匾拍了张照片。
关楠：【图片】
关楠：【好像被婉拒门外了呢。】
消息发出去，就看见有人从里头走出来，不知是不是下过一夜雨的原因，石块地踩起来还透着响。
他换了身衣裳，开衫卫衣牛仔裤，手里还抓着个手机。
走过来，他抬手勾了下她下巴，挑着眉眼说，“你敢不敢再幼稚一点。”
“谁幼稚了。”关楠强装淡定嘟囔着。
江理哼笑了一声，抬手去把挂着的牌匾一翻，从左到右呈现出了四个明晃晃的大字
——欢迎光临
关楠：“？”
这警示语。
跟上次愚弄她的二维码还真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江理觑了她一眼，懒洋洋地：“这样呢？”
关楠呆愣了两秒，没想到这背后另有乾坤，一个小小的恶趣味，还把自己坑了。她绷着个脸，老老实实地“哦”了声。
“欢迎光临。”江理做了个里面请的手势，身体站地笔直一脸散漫地看着她，“这样够有诚意了吗？”
关楠嘴唇动了下。
“要是不够——”江理拖着腔调。
怎么？
关楠盯着他等下文。
就看见他摆出一副特别诚恳地表情，说，“我抬着你进去也行。”
“······”
“再不然，”江理好似认真思考一下，又接着说，“你要想踩着我进去也行。”
听到这里，关楠默默抬起了脚，往门槛里迈去。
见状，江理很轻地笑了一下。
一个转身，他牵着她的手，缓缓进了那道门。
一楼进门就能闻到一股很重的酒气，乐队以及谢书晚一行人醒的七荤八素，他们脸上充斥着彻夜未眠的青灰和亢奋，圈着一桌在吃着早餐。
“以前演出都没法去，现在好了就在涪陵，我姐我姐夫都来。”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大本营的第一次巡演啊。”
“别说你们了，我都挺兴奋的。”
最后一句是谢书晚说的。
关楠听完，转过头看着江理，问：“你们在涪陵有巡演吗？”
“嗯，”江理点了下头，“前两个月刚决定的，因为有点事耽误了，还在确定曲目。”
倏然间，关楠记起了黑子说过的话，也意识到他口中轻描淡写的“有点事耽误了”的事件是什么。
官司还在打，打赢了吗？她不知道。
但根据以往经验来看，关楠对侵权方面官司大致了解一些的，并不是那么容易赢得了的。所有的官司里，除了名誉权一打一个准以外，其他都太悬了。
尤其是在原创版权界定不清晰的时候，就算专业人士来判断，在很多方面还是模糊不清。
比如这一个挂羊头卖狗肉，那一个挂狗头卖羊头。
同一个东西，他截半截打乱顺序但内容却原封不动，你的视频主人公左脚进门，他的视频主人公右脚进门，你煮饭他煮粥，你说是这是一，他说这是二。
版权意识不强烈，对原创心血没有尊重，更有甚者嗤之以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