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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 第 105 章

“你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

“不是你先不要甩的我吗?”

关楠皱了皱眉,嘟囔着说:“我什么时候甩过你了。”

“怎么没有?”江理顺了下她的长发,理直气壮地说,“2017年6月8号,我说让你在钟楼下等我,你怎么不等?要不是你,我会跟我女朋友错过六年?”

听完,关楠几次想要开口,都没有底气。

她果断低下头闭上眼,把脸闷在他颈窝里,没有再抬头与他辩驳。

江理安静了片秒,轻笑了一声继而低声说:“现在还真是你养我了,你可得好好养。”

“我知道,”关楠闷着声,自然地接过话,“因为你矫情嘛。”

“······说得好。”

说完那句话,关楠跟鹌鹑似的缩着,更不敢吭声了。

江理见状笑了笑,低下头捏了捏她的脸,在她耳边说:“所以你得好好养我,用点心别敷衍。”

关楠蒙着脑袋,装作听不见,敛默不言。

但也忽然想到方才想跟他说的话。

关楠起身,进去洗手间磨蹭半晌,预演着该怎么跟他开口,怎么可以蒙混过关,或者人不知鬼不觉地出门。

但一出来,看见江理已不再坐在地上,而那一份份合同经过小心装放,站岗似的立在她房门口。

他懒散倚着墙,支着劲瘦有力的手臂,漫无目的地刷着手机。

“江理,”几次犹豫之后,关楠站直身体,直直望着他,可又斟酌着语气,尽量不让自己显得看起来目的太明显,“我明天可能要出去一趟。”

江理看向她,眉梢轻抬:“去哪儿?”

“有点事。”关楠含含糊糊。

“哦,”江理咔嚓锁了屏幕,一双眼盯着她看,“安全吗?”

关楠点头:“很安全。”

“我呢?”江理脑袋一歪,反问道。

关楠疑惑:“你什么?”

“不带我?”江理盯着她,懒懒散散也没放弃追问。

“唔,”总觉着还没到时候,关楠磨蹭着说,“下次吧。”

江理没说话,像是在思考。

见他像是在斟酌这话是否可信的样子,但实话关楠又不是很说得出口,犹豫了两秒之后,尝试着解释说:“会有下次,下次有机会的。”

闻言,江理勉为其难答应:“行吧。”

关楠点了点头,神情很郑重。

正当她走近,继而看见江理唇角勾起,慢悠悠地说:“确定有下次啊,你可不能蒙我。”

在他的三言两语间,关楠觉得自己在江理面前的形象完全就是一个女骗子,没有可信度的说话不算话,对话沟通也总是坑蒙拐骗。

关楠努力回想了一下。

似乎。

貌似。

好像。

真的有一点。

答应后的失信,承诺后的玩失踪,说出的话又没做到。

这种事情在他们之间总是没有任何前兆和预料的出现,导致一次次阴差阳错的发生,最后那一句句的话说出去没有人听、没有人应。

可他们又固执地守在原地等候。

在关楠进门之前,江理又叫住她,弯腰拎起地上的袋子,递给她。

关楠伸手去接,发现他没有撒手。

愣怔两秒。

她听见江理说:“郭宇航找我了。”

“哦。”关楠说。

“他让我帮你找房子。”

“······”

“我回他了。”

听完,关楠没忍住,“你回他了?”

江理嗯了下。

他云淡风轻地让人恼火,关楠这会儿就挺恼的,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也学着他淡定地姿态:“回了什么?”

“我说——”江理拖着懒散地调子。

关楠安静看着他,等着他说话。

停顿了几秒,江理慢条斯理地说:“你在这儿住得挺好的。”

“······”

“他说不方便,关系再好也男女有别,”说到这里,江理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接着说,“我说,夫妻之间哪儿来的方不方便一说。”

空气变得凝固了起来。

看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关楠抿紧了唇,几次想开口又说不出话来。

然后,她猛地撒开手。

几乎是慌不择路地退后,撞了下半掩半开着的门,涨红了脸丢下句“神经病”,狼狈地进门关门,丢下江理一人在门外。

江理眉梢轻挑,笑得肆无忌惮,低下头回消息

——“不麻烦你了,她有家了。”

回到房间,关楠看着镜子中的自己,脸色涨红春心萌动。

再一想到江理方才的话。

他说:

夫妻之间哪儿来的方不方便一说。

夫妻之间。

夫妻。

在这之前,关楠记起他随手一掏,举着结婚证的样子,眼皮忽地一跳。怎么有种,随身携带身份证,恨不得向满世界宣布他们结婚了,且是夫妻的错觉。

应该不至于吧,关楠凝着眉,犹疑着。

还有,她刚才说了他什么,关楠眨了眨眼,表情一片空白。

她说:神经病。

她骂他“神经病”。

这一晚,关楠翻来覆去好久,纠结着犹豫着是不是该去给江理道个歉,不能那么说他,也不该那么说他。

毕竟,那三个字是最不该出现在她口中的,可她就这么说出来了。

她在犹豫不定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关楠起了个大,出门时没有碰上他。

她背着包,先是回了趟合仓园,青山墓园是下午去的。

她用冰箱里的晒干储存的石榴花解冻,把带来的石榴冻摆放在墓前,墓碑上面贴着冉明菊年轻时候的照片,青春自信洋溢。

扫干净上面落下的灰叶,她安静地在一旁坐了好半晌。

似是酝酿好了说辞,她说话慢吞吞地,声音放得很轻:“妈,我结婚了。他人挺好的,我······是我提的结婚,也不知道做的对不对,您别生气啊,要是能长就得了,我就带他来看您。要是,要是长不了,也算是经历过了,以后也不想了。”

说着,她身体后靠,仿佛靠在某个怀中,“您说,真姐知道会生气吗?祁阳哥那晚说的话,其实挺对的。现在看来,您会不会觉得我太自私了,自私得对不起您,对不起真姐。”

关楠为此担忧了好些天,她担心真姐怪冉明菊,又害怕冉明菊会因此怪她。这阵子她又开始睡不好了。

不是为莽撞后悔,可就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好,也没跟谁商量。

户口本上只一页,且常年保管在真小雅手上,没有监护人,没有父母长辈,她就是自己户口本的户主。

关楠有些丧气,脑海中不禁又浮现了女人举着手机拍照的场景,笑得温暖又骄傲。

她想,或许很多年前,冉明菊举着相机也是这么看着她的吧。

可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影像里仅存的录影告诉她,她曾经是开心的,曾经是幸福的。

但这些,早已与她相隔十万八千里。

关楠在墓前坐了好久好久,絮絮叨叨说着近期的趣事,说自己的新朋友,说工作说生活,说合仓园近些年的新变化。

临走前,她端着好带来的花,规矩摆好蜡烛话。

最后,还是单膝跪在地上抚摸着照片,低声地说:“他叫江理,你们以前见过的,也不知道你还记得他吗。”

下了山,出了墓园,关楠乘公车回了合仓园。

她开开门,简单收拾了一下屋里的卫生,转头又进了厨房,烧水泡了碗泡面下肚,吃完坐在沙发里,把塘子巷的房产证翻出来,发了条卖房的帖子出去。

因为是学区房,地理位置又优越,周边医疗设施文化底蕴都不差,外加二手房性价比高还能压价,自带流量吸引来了不少为陪读和考学忧心的家长。

刚发出去就有观摩的人询问,不买房可以租学位吗?

关楠的目的不是租房,自然做不到位置和房分开租,便一口回绝了对方。但半天过去,问价和求租的不少,诚心要的没几个。再点开主页一看,收藏夹里全是比价的。

这么一看,关楠心里不上不下的,忽然也没个谱了。

干脆又在专业买卖房的软件上加了几个经纪人向对方描述了情况。

到了中午,关楠拿着一匝资料,犹豫踟蹰了好久。

最后还是全副武装出了门。

分明是鼓足了勇气而来,但站在派出所门口的一刹那,浑身的劲儿仿佛被抽空了,她空茫茫着眼,攥紧资料的手用力到发抖。

她忘了自己是怎么进了派出所,又是怎么一笔一划写出的那三个字。

短短的二十四笔,像是用尽了她半生的力气,写了无数个日夜,强忍着泪意落下最后一笔,用力咬紧了舌头,没有让自己失态。

居委会的死亡证明,已故之人的身份证,薄薄的户口本。

她私心拖得久些再久一些,冉明菊就像是没有离开那样,一如幼年那样,只是见不上面,不是销了户,再见不到了。

而不是轻描淡写地一句:人不在了。

人不在了,户口消了。

她们之间的关系到这儿就断了,好像是冉明菊从来没有来过这世间一样,一缕清风吹来又飘走。

直到停在钟楼下,关楠捏紧那张剪了一角的身份证,没出息地落下了泪。

她没有妈妈了。

她再也没有妈妈了。

这一次,无论她接不接受,她都没有妈妈了。

她这一路上跌跌撞撞长大,到头来又成了那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关楠回过头,望着那条长而无尽的路。

恍惚间,像是再次见到了年轻时的冉明菊,她牵着小小的关楠,停下脚步在黄桷树下,用香喷喷的纸巾替她擦着汗,见她甜筒糊了一脸,又捏了捏她的小脸。

小关楠举着甜筒,递到她的嘴边:“妈妈吃。”

“妈妈不吃,宝贝吃。”小书包挂在肩上,冉明菊扯正了她的衣领。

小关楠舔了一口,小白兔似的仰着脸,笑得天真无邪:“妈妈,我明天还可以再吃一个甜筒吗?”

冉明菊笑着问:“你还想吃吗?”

“想。”小关楠甜声应道。

冉明菊宠溺地望着他:“那就吃。”

“好嘢,”小关楠蹦蹦跳跳往前走,无忧无虑笑得欢快极了,“明天还可以吃甜筒~”

冉明菊笑着让她慢点跑。

小关楠回过头,鬼精灵似地歪着脑袋,又问:“那我后天还想吃。”

“不可以哦,”冉明菊摇头,走到她跟前,慢慢蹲下身,摸了摸她的小肚子,“一个礼拜只可以吃一个,吃多了闹肚子,肚肚痛。”

小关楠一扁嘴,耷头耷脑地:“噢。”

“不过,”冉明菊笑着勾了下她的鼻子,“可以奖励宝贝麦当劳哦。”

小关楠眼睛一亮:“真的吗?”

“真的。”冉明菊点头。

“拉钩!”小关楠竖起小拇指。

冉明菊和她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盖章!”

拉完钩,她又开心起来,尾巴翘上了天,“又可以吃麦当劳咯。”

小孩子精力总是很旺盛,跑了一小条道下来丝毫不见疲乏,反而精神越来越好,她炫耀地嚷传了半条街。

在进楼之前,又回过头笑着嚷着“妈妈你真好”“妈妈我爱你”。

蓦然间,冉明菊回过身,笑得依旧明亮又温柔。

她朝这边方向摆了摆手。

关楠哽咽着,硬挤出个笑脸,也朝她摆了摆手。

两人隔着时空,彼此挥手仿佛在说着最后再见,可下一秒关楠看见径直走上前的真小雅,她俩正笑地欢乐。

关楠坐在钟楼下的长椅上,身上沾着滴滴点点洒下的雨水。

她却犹如木头桩子浑然不觉。

良久后,雨似乎停了。

关楠一抬头,看见身旁站着个人,他举着伞保持着倾斜的动作,不知又在这里站了多久。

“你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