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像是被抽空了空气的真空管,粘稠而凝滞地流过。
手机屏幕因为久久得不到响应,暗了下去。
我维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四肢因为长时间的蜷缩而发麻,直到空调暖风吹过汗湿的睡衣带来一阵冰冷的激灵。
被压在身下的手机,冰冷的玻璃外壳上早已感觉不到之前的震颤,仿佛刚才那一轮疯狂的对话从未发生过。
可是我知道。
我知道它就在那里,像一枚悬在崖边的巨石,随时可能因为一点轻微的晃动而再次坠落。
不能一直这样。
我缓缓地强迫自己深呼吸,手指试探性地动了动,关节发出生涩的咔哒轻响。
然后几乎是以一种自我折磨般的缓慢,将那个沉甸甸的电子设备从压着的腹部下方抽了出来。
屏幕感应到触碰,无声地亮了起来。
惨白的光线重新刺入眼底,照亮了我毫无血色的脸和红肿的眼睛。界面清晰地定格在私聊框里,羽毛球最后那两条消息,连同我那串疯狂咆哮后的空白,如同一条触目惊心的裂谷。
我的视线没有落在那刺眼的对峙上,只是茫然地像是被光刺痛一样,微微偏移了一瞬。
然后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或者仅仅是耗尽所有力气后本能的驱使,我的指尖按在了屏幕下方、那片因为持续敲打或等待输入而变得略微温热的输入区。
指腹缓慢地、生涩地在光滑的玻璃上滑动。
一次停顿。
一次删除。
再滑动。
再停顿。
如此往复多次。
黑暗的房间里,只有我压抑得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以及指腹在冰冷的玻璃屏幕上反复涂抹又删除的细微摩擦声。
最后,一行并不流畅,甚至还夹着一个无意义符号的句子,艰难地在输入框里成型,像一个笨拙的妥协,又像一次精疲力竭后的最后一次确认:
「你真的想好了?」
「或许,你努力了很久,我还是会拒绝你。」
发出去。
一秒。
两秒。
……
十秒。
屏幕上没有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羽毛球的头像沉默着,横亘在发送成功和未知的回应之间。
没有秒回。
刚刚被强制按下的恐慌瞬间又有了反扑的迹象。
他是不是……觉得我太难缠了?
是不是也觉得我反复无常到无可救药?
是不是……后悔了?
等待的每一秒都被无限拉长,寂静像水银一样沉重地弥漫在房间里,挤压着耳膜。
然后。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震动。
那纯白色的头像下,信息气泡轻快地弹了出来。
「没关系呀。」
一种近乎轻快的语调,带着一种让人心口发酸的、理所当然的韧性。好像我刚刚投下的那块沉甸甸的警告之石,落进他那里,只激起了几圈无足轻重的涟漪。
紧接着,又是一条消息跳出来。
「只要你不再像刚才那样——」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停住了。
「让我觉得自己像个耍无赖的骚扰者就好 ^^」
颜文字又出现了,这次是弯弯的眼角,带着点讨巧的意味。
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感受瞬间冲刷过全身。
是释然?是哭笑不得?还是更深的无措?
他用轻描淡写的态度化解了我最后的威胁式警告,却又精准地揪出了我情绪失控时对他最刻薄的比喻,以一种略带委屈的方式,划下了我的那条行为底线。
仿佛在用他的宽容告诉我,你拒绝的权利我接受,你的情绪起伏我也可以包容,但唯独“把我推入恶意解读的范畴”这点不行。
还没等我想明白这其中的纠葛,又一条消息来了。这一次,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认真:
「小禾老师,你说要努力好久——」
「我想试试。」
试试。
他要去碰一个结果注定绝望的东西。
明明已经看到过这冰面下是怎样的寒冷彻骨,暗流汹涌。
过了许久,我终于动了动几乎僵直的指节,缓慢地将屏幕的亮度调到了最低。
那微弱的光芒在绝对黑暗的边缘幽幽闪烁着,如同此刻我心底那簇刚刚被投入的尚不知能否存活的零星火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