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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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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清的话语如同淬冰的利刃,精准地剖开了姜霂试图黏合的关系,也将他自己内心那点不为人知的动摇彻底斩断。

姜霂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机。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宴清,那双总是清澈映着星子的眼眸里,此刻只剩下被碾碎的痛楚和茫然。“不是的……”

他下意识地反驳,声音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带着无法抑制的抖颤,“我没有……我没有想要你永远停在原地……” 他只是……只是太害怕再次被丢下,害怕那无边无际的、没有他的黑暗。

宴清与他而言是什么?

仅仅是最好的朋友吗?

不,似乎远不止于此。那是一种更深邃、更刻骨的羁绊,是融入骨血的习惯,是灵魂缺失的一角。

在此刻宴清冰冷目光的逼视下,姜霂内心急切地想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一个能定义这撕心裂肺之痛的词语。然而,思绪如同被飓风席卷的乱麻,被高烧和剧烈情绪搅成一团的他,甚至无法给自己一个清晰的交代。

这份感情过于沉重复杂,超出了他贫瘠的情感认知范畴。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揉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眼前阵阵发黑。周围的景物开始旋转、扭曲,出现模糊的重影。一个清晰而残酷的认知如同惊雷般在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上炸响——他好像真的要失去他了,彻底地、永远地失去这个在他生命中如同锚点、如同氧气一般重要的人。

一阵短暂的、彻底的黑暗猛地袭来,视野瞬间被剥夺。姜霂下意识地瞪大双眼,瞳孔却无法聚焦。他凭借记忆和求生般的本能,向右侧踉跄挪动了两步,双手无助地在空中徒劳地摸索,直到冰凉的墙壁触感从指尖传来,他才仿佛找到了一点可怜的支撑,没有让自己彻底瘫软下去。

他低下头,用力地、反复地眨眼,长长的睫毛颤抖着,试图驱散眼前的阴翳。

宴清看着他瞬间惨白如纸的脸和摇摇欲坠、仿佛下一秒就要碎裂的身体,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被同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痛楚尖锐得让他几乎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下颌线绷得死紧。他强迫自己忽略姜霂此刻明显的异样和濒临极限的脆弱,硬生生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双仿佛即将破碎、写满绝望和控诉的眼睛,仿佛多看一眼,自己筑起的心防就会彻底崩塌。

“那就证明给我看。”宴清的声音依旧冷硬,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理智,每一个字都像精心打磨过的冰锥,精准地刺向姜霂最脆弱的地方,“证明你已经长大了,可以独立面对这个世界,承担自己的选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像个永远离不开监护人的孩子,”他顿了顿,目光如刀,扫过姜霂扶着墙壁、微微颤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健康和脆弱作为筹码,来绑住一个‘朋友’。”

他将“朋友”两个字咬得极重,清晰无比,像是在姜霂鲜血淋漓的心口钉入两颗冰冷坚硬的钉子,也像是在反复告诫和刺痛自己,那不可逾越的、由他亲手划下的界限。

就在这时,唐溯的身影悄无声息出现在门口,时机精准得像是经过严密的计算。他进入后,目光迅速扫过全场,立刻锁定扶着墙壁、状态明显不对、仿佛随时会晕厥的姜霂,快步走了过去。

察觉到有人靠近,姜霂绷紧的身体瞬间进入防御状态,如同受惊的刺猬,微微瑟缩了一下。

“小霂,是我。”唐溯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惊惧,在伸手扶住他之前,先放柔了声音,清晰地表明身份。

听到熟悉的声音,姜霂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卸去了大部分强撑的力道,任由对方半扶半抱着,将他带到旁边柔软的沙发上坐下。身体的虚弱让他无法再支撑下去。

眼前的黑暗和令人晕眩的重影逐渐消退,视野慢慢恢复清晰,映入眼帘的是唐溯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此刻却难得写满担忧的脸庞。

姜霂轻轻摇了摇头,避开唐溯探询的目光,声音低哑得几乎只剩气音:“我没事。”

他再次抬起眼,目光穿越短暂的距离,摒弃了所有杂念,直直地、深深地投向宴清。

这一次,他没有嘶吼,没有质问,甚至没有了之前那种激烈的、带着孩子气的激动。他只是用那双被泪水洗涤过、显得异常清澈,却也异常空洞和决绝的眼睛,死死地、深深地凝视着宴清,仿佛要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这个人的轮廓、这个时刻他冰冷无情的模样,永远地、刻骨铭心地镌刻进自己眼底。

“好……”他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却异乎寻常地平静,仿佛所有的波澜、所有的期待、所有的热望,都已在那句“朋友”中彻底沉寂、死去。

他撑着沙发的扶手,有些吃力地站起身,身体依旧有些晃,但步伐却带着一种诡异的稳定。他一步步走向宴清,在距离他仅一步之遥时,停下了脚步。这个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冷冽气息,却又远得像隔着一道天堑。

他抿了抿失去所有血色的嘴唇,用力吸了吸鼻子,试图压下那不断上涌的酸涩。然后,努力地、极其勉强地、几乎是动用了他此刻全部的意志力,在脸上扬起一抹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甚至带着几分扭曲的笑意。那笑容,比哭更让人心疼。

“宴清,”他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最后的恳求,却又努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镇定,“我们还是朋友,对吗?”他没有等宴清回答,仿佛早已预知了答案,或者害怕听到任何可能击碎这最后假象的回应,快速地接下去,语速快得像是在逃离,“那……朋友之间正常的社交,也可以有的,对吗?谢谢你这段时间的照顾。等...等你有时间,我们再见。”

说完,他不再看宴清那双深不见底、让他心碎的眼眸,也不再看一旁眉头紧锁的唐溯和门口低头垂目的工作人员,决绝地转身,快步走向门口,几乎是逃离般地离开。

背影在室内冰冷的光线下,单薄得像一张随时会被风吹走的纸,带着一种燃尽一切的灰败和孤独。

这一次,他没有回头。

宴清站在原地,身体僵硬如铁石,仿佛连血液都被冻结。他听着那逐渐远去的、虚浮而急促的脚步声。

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他才仿佛被瞬间抽干了所有支撑的力气,猛地向后退了一步,脊背重重撞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钝响。他闭上眼,紧握的双拳因为过度用力而剧烈颤抖,手背上青筋虬结暴起,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深红的月牙痕,几乎要刺破皮肤。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凌迟着他的,全是姜霂最后那抹带着示好、却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他痛彻心扉的牵强笑意。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宴清再次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骇人的猩红和深不见底的、将所有情绪都冻结的冰冷。他直起身,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西装领口和袖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

“唐溯,确保他安全离开。另外……”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封的齿缝间艰难地挤出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将昨晚使用的试剂样本,以及所有相关的分析数据和观察记录,整理加密,即刻送往明昭。”

“是。”唐溯垂首应道,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眼神却复杂地掠过宴清紧绷的侧脸。

宴清不再停留,甚至没有再看这个充满姜霂气息的房间一眼,大步流星地离开了休息室,走向那充斥着冰冷数据、精密仪器和绝对理性的实验室深处。那里没有眼泪,没有质问,没有让他方寸大乱的情感,也没有那个会让他一次次违背原则、痛彻心扉的人。

只是那挺直孤寂的背影,在空旷走廊明明灭灭的光影里,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沉重与荒芜。

而电梯门合上的那声轻微声响,像是一声无奈而疲惫的叹息,为这场没有赢家、只有满地狼藉与心碎的对峙,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却无比沉重的休止符。

空无一人的电梯内,宴清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轿厢,缓缓闭上眼。电梯下降的失重感传来,却远不及他心中那不断坠落的空洞与冰冷。

——

明昭实验室,“启明”专项实验室的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沈既明站在巨大的观测屏前,屏幕上代表着新型基因稳定剂有效性的绿色曲线昂扬向上,与对照组那起伏不定、最终趋于衰败的红色曲线形成鲜明对比。数据完美得近乎不真实,尤其是针对特异性的稳定效果,远超他旗下团队之前的任何一次模拟。

一丝近乎狂喜的光芒从沈既明眼底掠过,他长久以来紧绷的嘴角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立刻准备临床前最终优化和风险评估,”沈既明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甚至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急切,“我要在最短时间内,看到它在‘特定个体’身上展现出最完美的效果。”他刻意强调了“特定个体”,周围的研发人员心领神会。

与此同时,回到学校提供的临时公寓,姜霂翻出自己的银行卡。他仔细计算着SY发放的丰厚奖金,是一笔对普通学生来说相当可观的数字。

然而,当他回想起沈既明这一年来为他支付的学费、生活费,以及上次的事故修理费,他手中的这些钱,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想要堂堂正正地再次以朋友身份站在宴清身边,于目前的他来说无异是痴人说梦、天方夜谭。